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愤然之声使得轻灵的精灵小调戛然而止，莱戈拉斯歌声里静谧宁和的力量猝尔离开。他不明就里地看过去，深蓝眼眸疑惑呆滞得如同忽然寻不到松果的松鼠。
几米外的餐桌上摆得花团锦簇，烛台餐具与桌布相得益彰。星光晚餐的氛围恰到好处，美味佳肴没有一个。
松鼠回过神，继续找食物，“我以为饮马浅溪可以躲懒逃过煮饭的活计，一转身就能吃上琳琅满目的可口晚餐。没想到啊，笋都被你吃光了还夺什么笋！？”
“你还委屈了！？我煎的嫩笋只吃一根就没了！”如此距离在希斯琳看来不算什么，眨眼之间足以让莱戈拉斯往返个几次。别说夺笋吃，就是把桌子搬走都够了。“除了你，谁还能不声不响地拿我东西？！有什么种族可以瞒过精灵的感知！？”
“不委屈不委屈，再无法忍受的饥饿也不能令我抢夺你钟情的美味。”刚搞明白状况的莱戈拉斯第一时间剖白自己。感受不到周围有任何恶意，他俊美的脸庞上不见丝毫警惕或慌张，反而洋溢着欢欣。“最善于隐藏的希斯琳，竟然也有发现不了隐藏者的时候。”
“世上多的是我不了解的事情，被偷很稀奇吗！？”虽然希斯琳刚刚已经看过，方圆几里没他人，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近莱戈拉斯，靠着他肩膀在其身后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生平第一次角色互换，希斯琳有点理解被隐蔽者打扰时的憋闷心情。
当莱戈拉斯认真探查时，没什么可以逃脱他锐利敏锐的感知。敛声息语，一切只在意识中交流，他们悄悄地倚在一颗粗壮橡树旁。眼前这叶子舒展枝干宽大的树木被称为“森林之王”，因寿命长而在人类世界中象征着永恒。
莱戈拉斯摸着它与之交流，不一会儿就眉飞色舞，看样子似乎聊得很开心。灿烂的金发随着动作轻微飞扬，如同一簇柔软的光明草穗子挠在希斯琳脸上和心间。
“聊的什么？让我也知道知道。”希斯琳晃着爱人的胳膊急于听结果。耐心不足的她感受个树木喜怒已是极限，不像莱戈拉斯那样能与植物交流一些复杂的是由因果。
其实除了天赋秉异的雅凡娜侍从精灵，像希斯琳这样粗略感受才是大多数埃尔达应有的正常水准。莱戈拉斯也不是天生善于体察绿树芳草的行家，都是小时候被放养在大绿林时练就的本领。当年父亲沉浸在悲伤自责中无人教导，他便和任何一个能见到的物种说话，渐渐的也就学会了和动植物沟通。
“这颗大树说有位迷途幼崽吃腻了橡果，正躲着吃笋。现在我就来找找看，究竟在哪里。”他轻盈地跃到一根横在头顶高处的树枝上，很快就上上下下地查了透彻。不仅帮这棵树修掉了腐朽的残枝，还说服了住在里面过度凿洞的啄木鸟以后少啃树藏果实。
最后他领着希斯琳到了极其隐蔽的树洞面前，“小心别惊动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就能不告而取了！？”希斯琳的抱怨虽在莱戈拉斯意识里不断回荡，动作还是按着嘱咐变得小心翼翼。她拨开挡在洞口的茂盛高草，首先看到了一对毛茸茸的脚丫，让她误以为里面藏了只小猴子。
然后是散落一地的芦笋皮，简直冒犯她的劳动。难得做点东西吃，就要这样被挑拣吗？！明明莱戈拉斯每次吃的都很开心，味道怎么可能差！一定是这孩子太挑食！
“已经把外皮坚硬味道苦涩的根部去掉了，你怎么还吃得如此浪费！？”看不惯挑剔食物的毛病，希斯琳忍不住出声责问。
洞中比正常人类幼崽小很多的男孩儿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藏得这样好的自己会被找到。要不是树内空间狭窄无处可逃，他的小短腿肯定要立即奔起来躲得再深点。
霍比特人出色的逃遁能力在此刻毫无用处，他圆圆的脸蛋儿煞白，心情忐忑。但这并非因为害怕两位美丽和善的精灵，是为听不懂精灵语和偷吃被发现而羞愧。
第一次见到这个种族的希斯琳满眼稀奇，她正用心聆听莱戈拉斯对这一人类分支的介绍，不免将他们传闻中的特点与眼前小娃儿逐个对照。体型娇小、眼大明亮、双颊红润、衣服鲜明，脚底有厚皮和浓密的卷毛。所以走起路来静悄悄，连希斯琳都发现不了。
这孩子看起来年龄不超过十岁，弱小纯稚，怎么着都不像个窃贼，大概是回不得家饿坏肚子才不得已而为。
“迷路了么小家伙？想吃就直接过来，偷东西可不好。”希斯琳选择性忘记自己经常偷偷摸摸的习惯，改用通用语教育起孩子。
轻柔地将动也不动的小孩儿抱出来塞给莱戈拉斯。在他们专注交流走向餐桌的短暂时间里，她已经隐蔽地从瑟兰杜伊宫殿中取来了一些佳肴果酿。毕竟自己再怎么烹调，也比不上加里安为国王大人准备的美味。
趁着小家伙忙于吃，莱戈拉斯简单说起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两人谁都没带孩子的经验，还是尽快送他回家的好。“希尔迪方斯·图克，住在夏尔西区塔克领中央的大斯密奥。”
“图克我知道，发明高尔夫球的那个吼牛，这位是他亲戚！？”希斯琳惊叹首创者竟是矮矮小小的霍比特人。高尔夫运动不过百年就流传甚广，在伊姆拉缀斯出现后还曾被推广至密林，已经让精灵们玩出了各种花样儿。
莱戈拉斯摇摇头表示不确定，只是推测，“自己跑出来要给即将出生的妹妹找礼物，结果走丢了一直在附近徘徊。思路清晰言谈有序，比一般霍比特人中更爱冒险，小小年纪走那么远也算勇敢无畏，日后多加练习说不定真的可以抡棒击飞奥克头颅。”
几日来担惊受怕，希尔迪方斯心有余悸，原本对陌生种族的戒备在美食的感化下消失殆尽。他不知意识交流的内容，以为两位美丽的精灵不言不语只静静地陪自己吃饭，是不愿意绕路多走。
小霍比特人之前说那么多就是希望对方送自己回家，然而他们没有任何表示。人小心巧的娃娃继续求助，塞满食物的嘴含糊不清地说，“我父亲是夏尔长官，只要送我回去，就会给你们夏尔最好的珍宝。”
莱戈拉斯意识到自己没有把孩子安抚到位，听这童言不免失笑，“精灵可不受你的利诱，不过你放心，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将你完好无损地送回家。但是要等进了老林子拜访过朋友之后，你稍待几天可好？”
一直记着长辈告诫不敢深入森林的希尔迪方斯，基本上只在林子外围绕圈，所以才离家越来越远。听闻要去老林子，他微微害怕“老林子奇诡危险，老人们都不让我们去。据说但凡路过其中，无论身怀恶意与否，都会遭遇不好的怪事。”
每一片被破坏过的森林都会有怨怼，“树木发脾气很正常，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莱戈拉斯递给他一杯安神饮料，指了指希斯琳准备的小帐篷，示意他应该好好休息。
夜色消散雀鸣鸟叫时，他们便就着晨雾走入了老林子。没有哪片森林会阻碍木精灵的脚步，哪怕默吟着哀怨调的胡奥恩也不舍得打扰其旅途。他们打马路过的时候，莱戈拉斯特意停下赠之以歌抚慰它的创伤，就像上次到来时那样聆听纾解它浓郁不化的怨念。
柳条河边这颗大柳树，曾是可以灵活移动的牧树人，管理着一片大森林。久远的过去，松鼠可以从一棵树跳到一棵树，从现在的夏尔一直跳到艾森加德西边的黑蛮地。而今大片的森林被砍伐，恩特远走，只剩下老去了几乎不能动的胡奥恩在林子里守望。
别看它现在还能抽抽枝条抬抬树根，常以此困扰路过的行人，但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站成一颗真正的树，再也发泄不了树木积聚千年的怨气。
在歌声里，老柳树舒展枝条，卷成个小秋千无风自动地逗着希尔迪方斯荡来荡去。孩子的欢笑清透嘹亮，传了好远好远。
“你们来了。”伊阿瓦因的住处离此很近，他听到动静便来此迎接客人，直到莱戈拉斯唱完才出声。“欢迎来到汤姆·邦巴迪尔的家，感谢精灵带来了我的同胞。”
突然出现的伊阿瓦因拥有人类老汉的外表，好似耕作的农夫，如同放牧的羊倌，也像撒网的渔人。他有泯然于众的平凡无奇，亦含时光流逝下的岁月沧桑。亲切快活的他将咯咯笑个不停的小霍比特人从树上抱下来，放在自己肩头坐着。招呼着希斯琳和莱戈拉斯，一起向林子深处的小屋走去。
“不应该谢谢我感应到你的呼唤千里迢迢来相见么？！”希斯琳一口气说了个大长句，看似抱怨，实际上毫无不满，如同鸟儿一样围在这老爷爷的身旁。
“是的，没错没错，我要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见希斯琳一脸茫然不懂他在说什么，汤姆·邦巴迪尔解释起来。
“我的妻子金莓，是‘河之女’，代表着河水流域的四季变换，她照看着领域内生命对气候夙求所化的睡莲。你们拿走的那枚莲叶，里面尽是寒凉苍茫，冷得她无法转换。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把夙求送返，可我又根本不记得这来自哪里。”
可能是懊恼自己记忆或者力量的衰退，汤姆使劲推门后直接进屋。砰的一声，占据高位的希尔迪方斯撞上了门槛。前一刻还欢天喜的小家伙捂着脑袋大哭，刚才有多舒服现在就有多伤痛。
有位美丽妇人端坐于一只只盛着睡莲的陶盆中央，听到哭声后如同点水蜻蜓般款款而来，伸手接过小霍比特人抱着他轻声歌唱。她拈出一瓣莲花变着花哨灵巧的障眼戏法，逗得孩子忘了疼痛和哭泣。
在希尔迪方斯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完成任务的花瓣化作轻柔的微风，带着春夏之交的舒适凉爽吹拂着孩子略微红肿的额头。
女主人金莓扬起她漂亮的柳叶眼，定定地望着客人直言，“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希斯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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