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碗姜汤
天阴沉沉，狂风呼啸，马车毫无阻碍的行驶在临安城大街上。
这场雨来得很急，街市上的行人来不及躲避，急匆匆跑去临近的店铺躲雨；小摊贩也手忙脚乱的收摊，一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骂骂咧咧，一面又感叹这场雨浇灭了连日的暑气。
马车没一会就到了王府，梁煜让人重新送来了伞，扶着沈星月下马车，“慢点儿，小心地滑。”
三十八位姬妾风雨无阻，一个个撑着伞站在屋檐下可怜巴巴的等着。
“王爷，仔细不要淋湿了。”施千柔关切的说。
梁煜一抬头，看见三十八个女人挨挨挤挤在门口站了一大片，头一回冲她们不满的皱起眉，“这么大的雨一个个杵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回自己的院子。”
“妾身在等王爷回来。”白凝兮说。
“本王是三岁小孩吗？用得着你们等，快些回自己的院子，大雨天的，别在这儿添乱。”
这些宅子里的女人是攀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最不能惹男人厌弃，莺莺燕燕们心有不甘，却还是听话的走了。
姬妾们陆陆续续离开，她们一走，顿时感觉天亮了，就连呼吸都顺畅许多。
只是朱鹊羽仍旧倔强的站在屋檐下，大风差点将她的油纸伞掀翻，她一身红衣，看起来单薄又风情，“王爷淋了雨，赶紧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妾身那儿刚熬好了一锅姜汤，王爷去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你怎么还不走。”梁煜凶巴巴的。他曾经最疼爱这些姬妾，舍不得对她们说一句重话，不知今日为何不待见她们，就连朱鹊羽的情都不领。
“妾身，妾身只是担心王爷受凉。”朱鹊羽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本王身体好着呢，一丁点雨怕什么，”梁煜揽着沈星月与她擦肩而过，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下来，“等等。”
朱鹊羽眼中的晶莹在眼眶中打转，以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神情变得惊喜起来，“王爷可是改变主意了？”
梁煜：“不是，派人送一碗姜汤到烟雨轩来。”
沈星月疑惑：“你不是住在云岘阁吗？送去烟雨轩干嘛。”
“谁说本王要住云岘阁了，本王这几日都住烟雨轩。”
朱鹊羽的脸瞬间夸下去，眼中的晶莹从眼角滑落，看着梁煜，一句一顿的说：“是，妾身明白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然而梁煜和沈星月前脚一走，她就变了脸色，侍女翠桃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夫人，王爷又不去咱们那儿吗？”
朱鹊羽擦干脸上的泪珠，极其不满的说：“王爷之前不是一直不待见沈星月吗？怎么在她那儿住了一宿就被这狐狸精勾了魂，今日破天荒的陪她去万寿寺上香祈福，难不成真王爷转了性？”
翠桃规劝道：“夫人莫急，王爷不就图个新鲜吗，过几日就倦了。夫人是皇后娘娘所赐，王爷最是孝顺皇后娘娘，无论如何都不会厌弃夫人您的。”
这话说得朱鹊羽身心舒畅，她让翠桃给她撑着伞，扭着腰肢回自己的院子，还不忘埋怨，“大暴雨天的，害老娘在雨里白等一场，还掉了眼泪，翠桃你看看，我的眼睛肿没肿？”
翠桃睁眼说瞎话，“没有，夫人是煜王府最美的女人，连王妃都比不上夫人。”
已经回到烟雨轩的沈星月这时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揉揉鼻子，“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谁说你坏话啊，着凉了吧。”梁煜将沈星月从椅子上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她，“你看看你，不是给你撑着伞吗，怎么裙子湿的，后背也是湿的。”
沈星月觉得他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撑的伞吗？大概你就只顾着给你自己挡雨，根本不记得还有一个我。”
其实梁煜全身上下不比沈星月好到哪儿去，这雨下得大，油纸伞挡不住雨，他不仅衣服淋湿了，就连头发也是湿的，只是他穿着玄色衣袍，看不太出来而已。
梁煜并没有给自己开脱，吩咐云冬给沈星月换一套干净的衣袍，又问邢扬：“朱鹊羽的姜汤怎么还没送来，快去催一催。”
邢扬心中疑惑，梁煜向来讨厌姜味，就连府中的厨子烧菜也从不放姜，他怎么会突然要喝姜汤，“王爷可是着凉了？要不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本王铁打的身子像是淋点雨就着凉吗？”他不耐烦，不情不愿却老老实实的承认，“姜汤是给王妃喝的，没见王妃淋雨了吗，跟了本王这么久，怎么这点眼力见也没有。”
“哦，原来姜汤是给王妃喝的啊。”邢扬故意大声的说。
梁煜去捂他的嘴，“小声点你会死啊！”
邢扬又故意很小声，凑到梁煜耳边，“小的这就去办。”
邢扬很乐意看到梁煜同沈星月亲近，因为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沈星月会让梁煜变好。
邢扬从小就跟着梁煜，亲眼看着他从神坛上的天之骄子坠落成烂泥扶不上墙的混账，梁煜混迹赌场，流连妓院，跟一群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称兄道弟，但邢扬就是觉得他家王爷跟别人不一样，他不应该在尘埃中腐烂，而应该站在最高处熠熠生辉。
他需要一个人从深渊之中拉他一把，点化他，救赎他。
姜汤送来了，沈星月也换好了衣服。
梁煜盛出一碗来，递给沈星月，用命令的口吻说：“喝了。”
沈星月远远就闻到那股刺鼻的辛辣味，捏着鼻子，“我不喝，我又没着凉。”
“快点。”
“我不。”
“不听话老子直接捏着嘴巴灌进去。”他凶狠的说。
沈星月一听他这话，火就燃了起来，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梁煜态度这么恶劣，她当即就翻了脸，怒目瞪着他，“你敢。”
梁煜在这种小事上也是根易燃的炮仗，“你看老子敢不敢。”
他伸手要去捏沈星月的嘴，沈星月左闪右躲，梁煜到底怕伤着她，一直抓不到人。
“姜汤是朱鹊羽辛辛苦苦给你熬的，我可无福消受。”
梁煜：“老子从来不吃姜，你替老子喝了，也不枉费朱鹊羽这番心血。”
沈星月东躲西藏，“我才不要，朱鹊羽要是知道了，还不恨死我。”
“不告诉她不就行了，大不了本王再赐她些金银首饰作为补偿。”
梁煜把沈星月逼到角落，她退无可退，他扬起胜利的笑容，威胁道：“是你自己喝，还是本王给你灌下去？”
沈星月弱弱的问：“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梁煜想了想，“老子给你喂下去？”
“怎么喂？”
“还能怎喂，当然嘴对嘴喂啊。”
梁煜很佩服自己想出了这么优秀的法子，正暗自窃喜，沈星月一阵恶寒，立马端起碗干了整碗姜汤。
“梁煜，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渣啊？”沈星月喝完姜汤嘴里有些辣。
“渣？”梁煜不太懂。
“嗯，渣滓的渣，人渣的渣，”沈星月鄙夷的看着他，“别的女人给你的东西，你拿来给另一个女人。”
“是挺渣的，”他中肯的评价自己，“全临安城的人都叫老子天下第一混账，老子认了，所以人渣，渣滓那又怎么样，不过就是别人不知全貌的评价，老子无所谓。”
他懒懒散散躺到椅子上，仿佛真的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轻轻的小嘬一口，抬眼道：“不过沈星月，有一点老子不同意，老子可没把别的女人送我的东西转手给你，朱鹊羽那锅姜汤是不是给老子熬的还不一定，她进府有些年头了吧，老子不吃姜她不知道？”
沈星月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朱鹊羽这锅姜汤确实蹊跷，如果特地给梁煜熬的，说明她从来未对他用过心；如果不是为梁煜所熬，那就是担心自己淋雨着凉给自己熬的，她不过就是拿着姜汤当个幌子，哄梁煜去她院子，为了争宠罢了。
其实梁煜看似糊涂，心里明镜似的，比谁都要清楚。
可他为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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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煜说要住在烟雨轩，果真就赖着不走了。
用罢晚膳，天还没有黑尽，府里陆陆续续亮起灯，沈星月旁敲侧击暗示梁煜该走了，他假装没听明白，茶喝了几壶，棋下了几盘，那只八哥鸟也逗得疲乏不搭理他，沈星月叉腰站在他旁边，倒要看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梁煜灵光一闪，突然说：“你知道烟雨轩为什么叫烟雨轩吗？”
“为什么？”沈星月问。
他拉起她的手向屋外跑去，从长长的回廊绕出去，来到一间不常用的客房。
梁煜推门进去，里面没有经常打扫，空气中有淡淡的灰尘的味道。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沈星月问。
梁煜没回答她的问题，把屋子里的灯全部点亮，推开窗，接天莲叶霎时出现在眼前。
天色空蒙，细雨如丝，莲叶无垠，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滑落，游鱼畅快的在水里游动，趁着荷花不备，趁着细雨不备，趁着莲叶不备，猛的跃起身含住花瓣，摇着尾巴，又落入水中，激起阵阵水花。
“因为这里是整个煜王府看雨中荷色最佳的院落，所以才叫烟雨轩。”梁煜说。
沈星月住在这里这么久倒没发现这间屋子，她知道烟雨轩旁边有一大片荷花池，却不知道推开窗莲叶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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