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舍小保大
等梁煜占完便宜，心满意足的走出帐篷，沈星月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人亲了。
她抬起袖子胡乱往嘴上胡乱一抹，心道：“梁煜这人难不成属狗的，怎么动不动就爱往人嘴巴上咬呢？”
在帐篷里等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聊，瞧着雨下得不大，索性去外面看看。
洪水冲毁了房屋良田，将一切化为泡影，好在百姓及时撤离到了山上，留得一条性命，这才没有造成过多的人员伤亡。
山上在梁煜的安排下井井有条，人人各司其职，百姓互相帮忙，日子虽说艰苦，但只要人活着，哪怕没有家了，再建一个家便是。
沈星月从一顶顶帐篷前路过，看见她的百姓纷纷向她问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实意爱戴梁煜。
那位没有奶水的母亲，仍尝试着用米汤喂食孩子，可孩子不肯下咽，哭闹不停，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骂：“荒年里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你若不肯吞下去，娘也没办法，儿啊，这可是从娘嘴里省下来的粮食，你就吃了吧。”
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哪里听得懂这些道理，哇哇哭得更凶了。
沈星月正欲走过去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一位衣服上全是补丁的大婶端着碗朝那对母子走去，“虎子他娘，这是刚挤的奶水，你赶紧喂给孩子。”
“张婶这怎么行，妞妞都不够吃，你还挤给虎子。”虎子娘推脱说。
“虎子比妞妞小两个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老是拿米汤喂他也不是个办法。妞妞大了，是时候断奶了，我奶水多，匀一些给虎子不妨事。”
“可是……”
张婶：“别可是了，奶还温温热着，你赶紧喂给孩子。”
所谓患难见真情，大抵就是这般。大人吃不饱，哪里还有奶水喂孩子。张婶不过就是心善，见不得孩子挨饿，哪怕从自己孩子嘴里省出些奶水出来。
沈星月打算找梁煜反应一下这种情况，是否可以酌情考虑给带有婴孩的妇女多一些粮食，或者将她们集中起来另做管理。
她突然被人叫住，“王妃娘娘。”
沈星月一转身，瞧见一个面容憔悴，脸颊凹陷，双眼浮肿，仿若纵欲过度的中年男子，他旁边还跟着一个道长打扮的男人，八字须，凸嘴龅牙，一双耗子似的眼睛滴溜溜在沈星月身上打转。
“你是？”
中年男子向沈星月拱手作揖，介绍道：“吾乃通州县县令赵宽，见过王妃娘娘。”
沈星月抬手虚扶一下，“原来是赵大人，不必多礼。”
“不知赵大人可知王爷现在何处？”
赵宽微不可查的朝道长抬了抬眉毛，笑着道：“王妃娘娘要找王爷？”
“嗯，赵大人若是知道，烦请带路吧。”
沈星月总感觉赵宽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整个人阴森森的，肚子里不知藏了多少坏水。
“王妃急什么，王爷正在安置刚收上山的流民，正忙着呢，恐怕腾不出手来照顾王妃，王妃若是不嫌弃，不如去微臣那儿坐坐。”赵宽道。
沈星月心里不满的冷哼一声，堂堂王爷忙着安置流民，你个通州县县令却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而无所事事，当真是百姓的父母官，好得很，好得很呐。
不过沈星月倒想看看赵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按捺住悲愤，勉强堆出一张笑脸，说：“那就叨扰赵县令了。”
赵宽心中窃喜，朝一旁的道长使了个眼色，“王妃这边请。”
沈星月猜到赵宽不怀好意，可此地人多眼杂，又在梁煜的地盘上，她不信他能翻出什么浪，便安心的跟着赵宽走了。
赵宽的帐篷离得不远，几步路就到。
掀开帘子，沈星月见了屋内的陈设吃了一惊，梁煜一个王爷住处尚且只有床和几案，而赵宽一个县令，待遇竟比梁煜好上不止一点半点。帐篷里富丽堂皇，家具摆件一应俱全，奢靡程度堪比临安城中的煜王府。
“赵大人的住处可真够大的啊，”沈星月不由得感叹，“山下洪水滔天，百姓们饭都吃不起，赵大人竟还有这么一处富丽的屋子，当真有本事。”
赵宽就是一个人精，哪里没听出沈星月的言外之意，但他却并不慌张，招呼婢女给沈星月上了壶茶，慢条斯理道：“王妃品品这茶，滔天洪水里的碧螺春可是不常有的。”
沈星月端起那白玉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梁煜用的还是两个破碗，他赵宽喝个茶竟用白玉盏，小日子当真比王爷过得还要滋润。
沈星月强忍着掀翻桌子砍了狗官脑袋的冲动，轻抿了口茶，讽刺道：“赵大人真会享受。”
“娘娘说的哪儿的话，”赵宽皮笑肉不笑，“下官知道，娘娘与王爷鹣鲽情深，所以忍着舟车劳顿的苦也要跑通州这一趟。地方水患民不聊生，朝廷不得不派出救灾大臣，王爷这一趟本带着陛下敲打之意，所以不得不纡尊降贵。”
沈星月摩挲着白玉盏光滑的杯壁，示意赵宽继续说下去。
赵宽眼睛亮了亮，心想这还是个听得进去人话的主，只要将沈星月说动了，依照小混账王爷宠他女人的模样，拉拢他岂不是迟早的事儿。
赵宽继续道：“这通州城啊，相比临安城是贫瘠了些，再加上大雨不歇，就更不是人待的地儿了。可是啊，煜王殿下这一趟本可以不那么辛苦，奈何王爷听不进去下官的逆耳忠言，这才搞得自己身心疲惫。”
这赵狐狸的尾巴眼看就要露出来了，沈星月配合他“哦”了声，问：“什么逆耳忠言，说来听听。”
赵宽与道长相视一笑，故作惋惜的说：“所谓天灾人祸，人员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依下官愚见，何不舍弃那些穷困潦倒的贱民，将朝廷赈灾的粮食和钱款用来补给豪门望族。一来贱民命贱，活着也是一种浪费；二来粮食钱款有限，救济豪门望族渡过难关，洪水过去，他们自然懂得回报朝廷，同时节省下的开销也能让王爷和下官的日子稍微轻松一些。”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赵宽不就是想吞了这笔赈灾款吗？瞧着一个帐篷都恨不得用黄金镶边的暴发户做派哪是一个普通小县令能享有的奢侈，这狗官指不定平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如今竟然胆大包天把主意打到赈灾款上来。
整个通州，洪水滔天，民不聊生，这狗官帐篷里金碧辉煌，奢靡无度，梁煜怎么允许这样的蛀虫存在？
“若我不认同呢？”沈星月反问。
赵宽放下茶盏，力道不小，“砰”的一声，显然是生气了，“难不成王妃也要同王爷那般冥顽不灵？”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沈星月淡笑着，给了找宽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还没摸清赵宽的底，不敢轻举妄动，再说，梁煜这样一个厌烦别人牵着他鼻子走的人尚且没动赵宽，此人自然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赵宽冷笑一声，目光轻蔑，完全没把沈星月这个王妃放在眼里，缓缓道：“这提议也不是下官一人说了算的，通州城这地界三面环水，发洪水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只不过这回发得大了些，将整个城都淹完了。洪水冲毁堤坝，再回去已不可能，所以下官和通州城里的豪门望族商议了番，决定把通州牵往另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至于那些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百姓，即便这回侥幸捡了一条命，也没有这个财力物力牵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赵宽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王妃娘娘，下官此举，实在是没有办法，总得以大局为重，舍小保大。”
沈星月起初还疑惑赵宽哪来的胆子跟她说这样的话，原来竟然是跟豪门望族串通好的。他一人难以成事，可聚集所有有财有势有声望的人同朝廷作对结果就不一样了。说得好听了是为了通州城的百姓着想，实则变着法儿的向朝廷要钱。要救所有的百姓就得给钱给粮填满他们这个无底洞，要么就舍弃那些平民百姓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沈星月这口气实在忍不下去，将手里的白玉盏狠狠的摔到地上，大骂道：“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赵宽，你可是通州百姓的父母官，大难当前，你不号召百姓共同抵抗灾难，却想方设法填满自己的荷包，舍弃他们，自己逍遥快活。”
“王妃你也不能这么说话，下官难道就忍心舍弃他们吗？可一艘船能载的人有限，人多了，船沉了，到最后谁都走不了。”
“你说的什么屁话，”沈星月管不得斯文不斯文，只想将这口恶气出了，“把你这些白玉盏、沉香木、碧螺春什么的舍出去，换回来的可不止一条两条人命，你这丧尽天良的狗官，就不怕遭天谴吗？”
“赵大人能遭什么天谴？”一个满脸肥肉、大肚便便的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衣着光鲜的老老少少走进帐篷里，“赵大人这是在为通州县的前途考虑，是为了大家伙做好事。”
“是啊，那些贱民的命有什么可留的，活着不过就是浪费粮食，还不如将这笔救济款全部分给我们这些富人，大家重新再建一个新的通州城就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手握一把折扇，看着模样周正，满腹经纶，说出来的话却有违人伦，教人心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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