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龙王之怒
豪绅贵族们哪里听得明光的话，倘若王妃真的是灾星，他们昨日此举便不存在不敬的说法，甚至于国于民都算得上一桩好事。
牢笼里的几人相视而笑，不过一瞬便摸清了对方的心思，七嘴八舌帮着明光说话：“王爷，道长此言千真万确，我们也是因着这个原由才把王妃诓了去，放任这么个生来带煞的女人在王爷身边，草民们实在放心不下。”
“只要处置了王妃，龙王消了气，山下的洪水不治而退，王爷功德圆满，就能顺利回到临安。”
“请王爷以大局为重，切勿醉心儿女情长。”
邢扬见梁煜良久不说话，担心他被邪门道长和贪生怕死的鼠辈豪绅蛊惑了心智，出言相劝：“王爷切勿听信小人谗言，通州三面环水，每年都会涝上一两回，他们说王妃带煞，分明就是为自己脱罪。”
明光睨了邢扬一眼，端着一副大义凛然的高人做派，“就当贫道胡诌，那请这位官爷说说，通州每年都会涝上一两回，为何偏偏这回洪水决堤，又为何洪水偏偏就在王妃到达通州这日决堤？”
邢扬气笑了，这老道绝对没安好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谁说的清？把脏水泼到王妃身上，无非就是胡言乱语掩盖自己的罪行。
“王爷您可千万不要轻信他的话。”邢扬见梁煜垂着眸子沉思，担心他被明光蛊惑住。
梁煜闻言，抬了抬眼皮，轻蔑的勾起唇，戏谑道：“本王可不是赵宽那没脑子的。”
他话刚落，就见三三两两的百姓朝着这边过来了。
这片地本是划出来关押犯人的，一般人没事不会来这里捣乱。
可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走，像黑压压的云从天上压过来，就连光亮好似也被挡住。
梁煜突然就明白明光的目的，他那番沈星月生来带煞惹怒龙王的言论不是蛊惑，而是威胁。
明光当然知道三言两语唬不住他，毕竟他乃当朝皇子，见多识广，哪是轻易能骗过去的？可百姓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多数人大字不识一个，当下饱尝天灾之祸，他们弱小而无力，魑魅魍魉的怪谈当然能够动摇他们的心，而明光又在当地有些声望，只要让人稍加煽动，蛊惑百姓简直易如反掌。
百姓要求献祭沈星月以消龙王之怒，明光就能趁机掌控梁煜，甚至毁掉梁煜。
而梁煜负手立于牢笼之旁，看着黑压压朝他迎面走来的百姓，面上却无波澜，“明光道长当真打得一副好算盘，不当账房先生可惜了。”
明光并不在意梁煜的奚落，微眯着眼，只要今日功成身退，他便携卷赵宽的财产和女人天高海阔。
“只是有一点本王还未想明白，”梁煜淡淡道，“这个局是道长今日做的，还是原先就做好了的？”
明光缄口不言，洋洋得意。
梁煜继续道：“若今日做的，那几个煽动之人不可能安排得下去。”
梁煜抬起手，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指了指，那四个方向正好站了四个大汉，皆是一副五大三粗又贼眉鼠眼的模样，喋喋不休的对周围的人说着什么，活像村口乱嚼舌根的老太婆，过会儿，他们又挥着拳头率先喊起口号，号召众人逼迫梁煜交出沈星月。
如此拙劣的伎俩，教人一眼就能识破。
明光不料混乱的局面中梁煜竟能看出来，脸上怔了瞬。
“若是之前就做好的”他顿了顿，讥笑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狠色，“王妃通州之行本王都始料未及，道长是怎么预料到的？”
“又或者说，明光道长与赵宽县令设下这个局，一开始就并非针对王妃，只是王妃驾临，赵宽横死，道长锒铛入狱，为了给自己脱罪，才不得不剑指王妃？”
“反正，惹怒‘龙王’的那个人，不管是王妃”梁煜对明光笑了笑，那笑容看着和煦，却教人脊背一凉，“亦或是本王，对道长而言，效果都是一样的。”
明光猛然一惊，额头不禁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一双老鼠眼这才正正经经打量起梁煜。
他倒是小看了这小子。
这个传言中不学无术的混账王爷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计谋，甚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分析得清清楚楚。
龙王发怒这个局本就是一开始设计好的。当时梁煜初来通州，赵宽好吃好喝的供着，本想拉他一同瓜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怎奈梁煜不愿苟同，甚至悄无声息掌握了赵宽多年贪赃枉法的罪证。明光和赵宽是一条船上的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他才想出这么个煽动民心以求保命的法子。
赵宽为了敛财，将重修河堤的工程一直搁置，这次洪水来得比以往都要迅猛，明光料到破破烂烂的小河堤抵挡不住，就等着洪水决堤之时放出“煜王不祥，龙王发怒”的谣言。
能不能让王爷献祭尚且不论，百姓心里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就能让他顷刻间失了民心。到那时，梁煜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哪有功夫插手赵宽贪污之事。
只不过，沈星月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打乱了这一切。
明光做事谨慎，不愿横生枝节，哪晓得赵宽这个贪财好色的东西非要把人诓过来。一面想拉拢沈星月掣肘梁煜，一面贪图美貌妄图染指王妃。
这笔对赵宽而言怎么算都不亏的生意，却算漏了梁煜对沈星月的感情。
谁能想到一个常年眠花宿柳，家里养着三十八个女人的浪荡王爷，却对王妃感情甚笃，见不得王妃受辱，一刀就宰了肇事之人。
明光被捕后，就打上了王妃的主意。
既然梁煜这般在意王妃，就不如让他做个抉择。
民心和女人，他会选什么？
这其实是个两难的境地。
选女人，必然会失掉民心；选民心，不仅会失掉女人，民心也会变味。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必然长成参天大树，再难信任。
不论如何，梁煜都只会落得个卷铺盖走人的下场。
明光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梁煜，心里隐隐不安。
万千流民讨要公道讨要到眼皮子底下，他竟然还能做到临危不惧。
明光甚至对梁煜生出几分赞赏。
他跟赵宽相处三年，赵宽尚且看不透他，而梁煜居然一眼就看透他的计谋。如此聪慧之人，若不是立场不同，倒不至于将他推入万丈深渊。
明光惋惜的叹了口气。
这位王爷不简单啊，天下人骂他纨绔，拿他当笑话看，殊不知，他恐怕才是真正看笑话的人。
只可惜啊，偏生跟他走的不是一条道。
“请王爷交出王妃以平龙王之怒。”百姓聚拢过来，为首的男子振臂高呼，他便是明光安排的四人之一。
百姓初始不愿相信，梁煜帮了他们许多，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不愿置他于两难的境地。可一旦有声音跟着为首之人起哄，后面跟着附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请王爷交出王妃以平龙王之怒！”
“请王爷交出王妃以平龙王之怒！”
“”
喊声震耳欲聋，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官兵们压都压不住。
梁煜抬了抬手臂，示意众人安静。
“大家听我说，龙王发怒之说实属荒谬，妖道与贪官勾结，贪赃枉法、残害百姓，现贪官已经伏法，妖道妖言惑众，妄想为自己脱身。”
人群静默一瞬，又有人喊起来：“明光道长德高望重、道法深厚，他不是妖道，煜王殿下不要包庇王妃。”
“交出王妃！”
“交出王妃！”
梁煜深知寡不敌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招了招手，附在邢扬耳边小声说几句，邢扬领命离开。
明光“切”了声，他才不信梁煜会想出什么好法子将动乱压下去。
百姓聚众抗议，跟洪水决堤一个道理，堵是堵不了，只能顺着流向疏通引导。
梁煜无视明光的轻蔑，缓缓蹲在他身旁，漫不经心弹了弹指甲盖上的灰，“道长就不怕本王一刀结果了你吗？”
明光浑身一抖，盯着梁煜的眸子，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即便害怕也要硬着头皮笑出来，“王爷是聪明人，应该不会有如此愚笨的行径。”
梁煜没接他的话，神色晦暗不明。
明光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愈加惶惶不安。这小王爷心机深沉得很，倒是极有可能不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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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那边，沈星月被震天的喊声吵醒。
她支起身子，揉了揉眼，问：“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吵闹，是王爷回来了吗？”
这时，金措惊慌失措从外面跑进来，“王妃不、不好外面出、出事”
云冬心急难耐，金措平时结巴就算了，关键时候更是说不利索话。她掀开帐帘出去打探消息，却瞧见黑压压一圈人聚在那边山头。
四周里的人都走光了，她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只是看那形式，约摸不是好事。
虎子娘身子弱，孩子又哭得凶，就没去凑热闹。
云冬寻了一圈才看见了她，便跟她打探。
虎子娘知道云冬是王妃的丫鬟，朝四下慌张的望了几眼，确定周围没人，才抓着云冬的袖子道：“姑娘，快带着王妃逃命去吧。明光道长说王妃生来带煞，惹怒了龙王才导致洪水决堤。他们威胁王爷交出王妃平息龙王之怒，怕是要是要让王妃献祭。”
云冬心里大骇，虽听得糊里糊涂，但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一刻耽误，立马跑回去告知沈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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