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连龙山
孟云从带着西扶柳御剑飞往一座山。
他告诉她，这山名叫“连龙山”。
连龙山与别处不同，除了都笼罩在一片暗云下之外，这座山全然没有其他地方的腐朽和破败，反而是欣欣向荣的。
西扶柳坐在剑尾，拽着孟云从的衣摆朝下看得出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繁荣，那些草木随风摇摇曳曳，旺盛的生命力在暗淡的光芒下显得格外耀眼。
孟云从带她飞到一处大殿前，殿前伫立了一群人，掺杂着一些妖和魔。
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女子，她见孟云从落地，满眼欣喜奔上前来，西扶柳以为她会投进孟云从的怀抱，却见她堪堪在一臂之外立定，欣喜唤他一声“师兄”。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有些小崽子甚至拽上了孟云从的衣摆，他们都叫他“山长”。
西扶柳见了生人，满身戒备起来，但见众人与孟云从如此熟识，且众人投向她的目光是友善温和的，她便稍稍放松了些。
有人问，“山长，这是新来的山民吗？”
孟云从笑了笑，让出身来，指着西扶柳对众人道，“这是西扶柳姑娘，还不通人言，大家多体谅。”
那白衣女子见西扶柳满脸的未愈的伤疤，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查探，并怜惜问道，“疼吗？”
西扶柳下意识后退一步，拽着孟云从的袖口往其身后躲，但她的视线却不离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柔柔笑起来，假意问旁人，“我很可怕吗？”
那人也笑起来，答道，“惜惜怎会可怕，惜惜可是山上最好看的人。”
孟云从也笑着对西扶柳道，“莫怕，这是箬惜，我师妹，是山上的医者，能治你的伤。”
西扶柳没有住处，许多人热情邀请她去他们家，可她拽着孟云从的袖子不松手，始终躲在他身后，怯生生又好奇地望向众人，孟云从无奈，只得将她带回大殿。
箬惜见此，眉头微不可闻轻蹙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孟云从住的地方很大很空，有许多房间，他指着离他最远的一个房间对西扶柳说，“西姑娘，你住那间吧，刚好师妹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你可以找她。”
西扶柳并不愿意，指着他隔壁的那间，用眼神告诉他自己要住这里。
孟云从似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西扶柳坚持了几次，他便由着她去了。
西扶柳好奇打量自己的房间，每一个物件她都爱不释手摸看了许久，此前她都是随意找个山洞蜗居，还是头一回像人一样住在房子里，这让她觉得无比新奇，连身上伤口的痛楚都忽略了。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说话声。
西扶柳听出来了，那是箬惜和孟云从。
箬惜的声音听起来很好听，但语气似乎不太好，她问孟云从，“师兄，为何要将西扶柳安排在你隔壁？”
孟云从无奈解释，“西姑娘初到连龙山，暂无住处，就暂且在这留几日。”
箬惜又说，“师兄，你曾说过‘连龙山可以容纳他人，但迁安殿不行’，此前你带回山的都不曾来过迁安殿，如今这是怎么了？莫非……师兄对一头化形不久的虎妖动情了吗？”
西扶柳其实并不太听得懂箬惜的话，但能从她的话里听出来，自己住在这似乎是不受欢迎的，她莫名有点低落。
又听孟云从叹了一口气，道，“惜惜，乱世难存，当活下去都成为一种奢望时，其他的都变成了多余。我曾发誓，要斩尽天下邪魔，留存善念的种子，劈开头顶暗云，让日光像从前那般透下来。在此之前，我不会对任何人动情。”
箬惜似乎很伤心，西扶柳听见她哭了，她哭着问，“那我呢？师兄，那我呢？”
孟云从温柔又残忍道，“惜惜，我早说过，你是我的家人。”
箬惜哭着跑了出去。
西扶柳暂且没了看房间的心思，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才导致孟云从跟师妹吵架的，她想跟他道歉。
她走进孟云从的房间，想要开口说几句，但嘴笨得厉害，半天也没支吾出一个字来。
孟云从似乎懂她的意思，温和道，“西姑娘，无需自责，不是你的错。对了，方才惜惜拿了治外伤的药过来，你且拿去用吧。”
西扶柳拿着那罐药膏无从下手，歪着头疑惑望向他，从他眼里能看见自己被狼爪划得乱七八糟的脸。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此前她受过更重的伤，一直以来都是默默忍受着等待伤口自愈的。
他拿走药膏打开盖子，用指腹勾出些许来，轻柔抹在她脸上。
药膏凉凉的，但他的指尖却有淡淡温度，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轻柔的痒痒的感觉。
才抹了一道伤痕，孟云从许是意识到这样对一个姑娘还是冒昧了些，便停下手，把药膏塞到西扶柳手上，对她道，“西姑娘，你可回房对镜自行涂抹。惜惜这药膏药效极好，多抹几回，你身上的伤便会好上许多。”
西扶柳抓起他的手固执地往自己脸上的伤口戳，孟云从拗不过她，只得将她拉着坐下，弯腰细细为她涂抹起来。
脸上的伤抹完后，孟云从再一次赶她回房。
西扶柳着急拽住他，指了指自己身上。
孟云从不着痕迹甩开她的手，抬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找惜惜帮你。”
西扶柳不明白，他帮忙和箬惜帮忙不是一样的吗？
况且，箬惜方才还哭着跑走了，兴许没有心思为她抹药呢。
西扶柳拦住孟云从，飞快脱下衣裳，拽着他的手往肩头的伤口送。
孟云从没料到西扶柳突然如此，他慌忙闭眼甩袖，身后的门“哐啷”一声被关上，地上的衣裳也被灵力带着往西扶柳身上套。
直至将她衣裳拢好他才睁眼，略严厉道，“西姑娘，不可如此！”
她疑惑不解，眨了眨眼，用眼神问他，“为何？”
她并没有人类的羞耻感，她们做妖的，不会和凡人一样那么麻烦，还需衣物覆体。
她初化形时也是浑身无物的，那时她恰巧遇见一个雄性凡人，那凡人急不可耐扑上来，她只当凡人要撕咬她，便先一步化出虎爪将那凡人杀死。
为了同真正的凡人一样，她照着那凡人的衣着为自己幻化了衣物，此后，便不再有人一见她就往上扑。
孟云从发现，西扶柳有时如三岁孩童般懵懂无知，便耐心同她解释起凡人的礼义廉耻来。
西扶柳一知半解，但也不再坚持让孟云从给她抹药，而是听孟云从的话去寻箬惜。
箬惜红肿着眼，勉力勾起一抹善意的笑，但见西扶柳手上拿着她送给孟云从的药膏，眼眶又红了些，那抹笑也维持不住了。
箬惜抢过药膏，不可置信问，“这药膏，是师兄给你的？”
西扶柳点了点头，却见箬惜的眼眶蓦地湿润了，她能感受到箬惜的伤心，便上前一步将箬惜拉着往自己肩头靠，像安抚幼崽一样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摸。
箬惜猛然推开她，大声道，“你知不知道，这药膏……这药膏是我……”
说着，箬惜又顿住，颓然跌坐在椅上，苦笑一声道，“我跟你置什么气呢，你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一个有着成人外表的孩童罢了。”
箬惜说罢，又叹了一口气，抬头对西扶柳笑了笑，指着一旁的软塌道，“躺下吧，我给你抹药，这药膏我费了许多心思才炼制出来，对外伤效果极好。”
西扶柳见箬惜笑了，便也放松下来，自觉躺在软塌上。
箬惜掀开西扶柳的衣物，见她浑身上下密布的伤痕不觉皱了皱眉，怜惜般将她衣物拢好，这才道，“你身上伤口过多，且等等，我先帮你清洗干净。”
西扶柳心头涌现出一丝暖意，心头奇异的感觉越发明显，不知为何，此前独自添伤时只觉没什么，眼下却觉伤口火辣辣痛得厉害。
最后只剩肩头那一处深可见骨的伤，箬惜让西扶柳坐起来，动作愈加小心翼翼。
西扶柳两眼亮晶晶望向她，原本不辨人类面孔的她，突然明白过来，白日那不知是谁所说的“惜惜是连龙山上最好看的人”。
西扶柳想着，不觉出口道，“惜……惜，最……好……”
箬惜才将西扶柳的伤口处理好，闻言，直起身诧异望向她，但见西扶柳亮晶晶的眼神，不觉失笑，想了想，纠正道，“你不可叫‘惜惜’，你得同连龙山的小崽子们一样，叫我‘惜姐姐’！”
西扶柳费力开口，“姐……姐……”
自此，连龙山上，除却孟云从外，西扶柳又多了一个喜爱的人。
西扶柳的身上的伤在箬惜细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脸上的疤痕也越来越淡，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她也跟山上其他人渐渐熟悉了起来，大家都是热情而善良的，今日有人邀她去家中做客，给她吃一些她从未吃过的食物，明日又有人请她去山里的溪流边捉鱼抓蟹，亦或是摘果看花。
日子过得简单悠然，她越发喜欢这里。
唯一的遗憾是，孟云从又要离山了。
西扶柳去寻他，见箬惜拿着包袱一脸不舍，她奔过去，笑着叫了一句“姐姐”，又面向孟云从，抬头看向他，用她最近刚学会的词语用坚决的语气道，“你……也去！”
箬惜愣了一下，孟云从却明白她的意思，温和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道，“这是你……”
说着，孟云从又指了指西扶柳，道，“这是我。”
西扶柳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我也去！”
孟云从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头顶，温声道，“柳柳乖，好好待在山上，我很快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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