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鼠
顶着两位姑娘探询的目光，伊北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神态自若地走上前，揉了揉查尔斯的脑袋，把他原本还算整齐的黑发揉成了一团鸡窝。
“醒了？你饿了吗？”
背对着两位姑娘，他看向查尔斯的视线多了一分严厉。
下一秒，伊北恢复了柔和得体的笑容，他推着查尔斯上前，目光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温柔。
“这是查尔斯，我在村口捡到的孩子。”
两个姑娘好奇地凑上前，又被查尔斯冷若冰霜的表情吓回了原地。
伊北捏了捏他的肩膀，语气里多一份警告的意味。
“他有点怕生。”
随后，他抬起头，略带为难地望向两个女孩，轻声道：
“我想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
两个女孩红着脸点头，看向伊北的视线里多了几分敬佩。
好了，解决了一个问题。
伊北垂下眸子，与查尔斯对视，不出所料，他看起来气得快要爆炸了。
数秒后，伊北抬起眼睛，望向那位被迫告白的姑娘，神色里多了丝难以窥见的哀伤。
“查尔斯他…还需要我的照顾，他经历了一些什么，还没走出来。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尽管他想尽办法让语气变得柔和，但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场景还是发生了。
那个女孩愣愣地凝视着他，眼睛止不住地漫出泪珠，她有些慌乱地抬起手抹去眼泪，却越抹越显得狼狈。
“没…没关系的，是我太突然了，我不该这样…”
她抽抽噎噎地说着，眼泪和鼻涕糊成了一团。太蠢了，我太蠢了。她不住地在心里责怪自己。
下一刻，她感觉到一双手轻柔地搭上她的肩膀。
“你不必为此难过，你值得更好的人。”
她在朦胧的泪光中抬眼望去，伊北递了一块白布到她手中，语气温柔，那双漂亮的灰眸里没有一丝一毫被冒犯的不悦，只有无尽的包容。
这让她哭得更凶了。
这场小小的闹剧以几杯爽口的麦芽酒告终，女孩们离开酒馆后很快又满心欢喜，眼花缭乱的商品总能勾起这些年轻姑娘们无尽的好奇，更何况，她的初恋也不算是以坏结局告终。
对她来说是如此。
酒馆内，伊北和查尔斯二人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以下，当然，散发冷气的只有一人。
查尔斯背过身子，坐在远离伊北的一张木椅上，发出几声嗤笑。
“我是你捡到的孩子？”
伊北饮下一口麦芽酒，默默叹了口气。
这一整句话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实际上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硬要挑出一处错误来，也只能拆开孩子二字剖析一番。
他凝望着查尔斯别扭的背影，困倦到有些迷糊的脑袋还是尽职尽责地分析起来。
不足吧台高的个头，稚嫩的脸，除了那副低沉的嗓音，没有哪一点算不上个孩子。
但是抛开他的外表来看，他和人类儿童四个字可完全沾不上边。
是因为他尊贵的身份被冒犯到所以才生气吗？还是因为我擅自拿他做挡箭牌？或者是别的什么理由…
伊北不愿意再去分析。
他站起身，靠近了那个充满低气压的身影，伸开双臂，从背后虚虚地环抱上去。
尽管隔着个椅背，他还是能感觉到怀里的身子猛地僵住了，原先散发的冷气也渐渐有回暖的趋势。
下一刻，他拉开对方的爪子，往里面塞了一颗方糖。
什么玩意？方糖？
查尔斯捏着那黄色的小方块，满脸困惑。
他偏过头，斜瞄了一眼伊北，对方面对着他的脸上写着几分鼓励。
他真的把我当成小孩子来哄吗？
查尔斯黑着脸，一口吞掉了那块方糖，尖锐的虎牙狠狠啃咬着，方糖在他齿间发出吱嘎吱嘎的惨叫。
伴随着他的吞咽，甜甜的回甘缠绕上舌尖，他沉下了眸子，凝视伊北不加防备的脸。
“伊北，张嘴。”
下一瞬，他扑上去，目标鲜明地奔向伊北微抿的薄唇，却被对方一侧头避开了，啃上了唇角。
伊北重心不稳，撞上了身后的木椅，身子也跟着放低了。
查尔斯极为锐利的犬齿划过伊北的唇侧，那儿很快泛起一层微红，但他还是不愿放过这层可怜的皮肤，探出舌尖来舔舐了一口。
一些甜滋滋的味道顺着唇缝滑入口腔中，现在伊北也被迫尝到了那块方糖的滋味。
查尔斯在伊北发火前一秒收回来自己压着对方的腿，表情显得有些无辜。
“我想让你也尝一口。”
他这样说着，舌头探上自己的牙尖，脸上抑不住地多了几分餍足。
伊北的脑子混沌一片，他恼火地抬手抹了抹唇角，满腔愤怒撞上对方稚气的面孔，又噗的一声被戳破，泄了气。
原先降到冰点的气氛此刻也重新升温，甚至可以说，有些热过头了。
虽说过程混乱了点，结果总算是好的。
摇着铜铃的商队大多在村口一片驻扎，没有人上到冷清的村尾来。
村里空前的热闹，四周都洋溢着有如过节一般喜悦的氛围。
伊北带着兜帽站在人群中，他这身装扮倒是很好的融入了那些外地来的商人中，他们大多偏爱看起来十分神秘的打扮，这样更增加了商品的噱头。
他没有再看见村长以及他下手的身影，若是这个时间段他们带着货物去做交易，那未免过于可疑了。
伊北拉低了兜帽，他打算晚上再去监视村长的行动，当前的任务是向商队推销他精心酿制的白酒。
他穿梭于商队的马车中，那儿拥挤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几乎没有给人落脚的地方。
好困。
大脑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身的困意，他甚至难以集中起精力去寻找卖酒的商人。
他的鼻尖充斥着飞扬的尘土味，还有人体身上特有的臭味，他的眼前也满是争奇斗艳的各种物品，有些物件看起来上了年头，污垢已经深入了外壳的每一寸。
世界像一个不断旋转的万花筒，在他跟前瞬息万变。
正当他有些头晕目眩之际，他不慎撞上了个高大的身影。
对方伸手扶稳了他踉跄的身形，语气里夹了些关切。
“你没事吧？”
伊北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从浑沌中找回清醒。
他低声表达了歉意，往后退了几步，目光恰好落到对方手中的酒瓶上，一丝淡淡的酒香顺势钻进他的脑中。
卖酒的？买酒的？
伊北瞬间清醒了不少。
见他并无大碍，对方已经打算离开了，伊北匆忙叫住他，掏出酒瓶诉说自己的来意。
对方接了一小杯，放到鼻尖下嗅闻一番，又轻抿下一小口，细细品味了好一阵，看起来极为专业。
饶是伊北对自己酿出的白酒极为自信，也不禁小小地紧张了一阵。
幸好，在对方咽下第二口酒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艳的神情。该说不说，这是他从未品尝过的口感，有点像东方酒的，只是相比之下更为厚重。
他有些激动地拉住伊北的手，当即就决定和他一同去看看这批酒的产量，看他这架势，是打算把这一批白酒全部收入囊中。
伊北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他立马领着对方前往自己位于村尾的小酒馆，一路上，两人就着酒种与酿造方式交谈甚欢。
到达了酒馆内，对方粗略看了一眼后院封存的白酒，立马敲定要购买三桶。
他请了几位劳动力来帮忙抬酒桶，随后转头邀请伊北前往他所在的马车棚内商定价格，顺便也可以给他看看自己的珍藏。
这一切进行地过于顺利。
伊北注视着那几位手脚麻利的劳工，掩在斗篷下的面孔看不清表情。
“好。”他答应下了这份邀约，跟着这位酒商一同前往那片五颜六色的棚帐区。
这位先生很明显是位富裕的商人。他所在的马车箱十分宽敞，箱底铺就着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波斯地毯，围帘由真丝纺成，穷极奢华。
如此一位富商自然会开出令人满意的价格。
伊北微笑着答应了定价，他的下颌藏在兜帽的阴影处，隐约可见柔和弯起的弧度。
“我们俩真是一拍即合，不是吗？”
富商很高兴，他唤来仆人，吩咐他上两杯珍酿替他们的友情助助兴。
“不，不是这杯，你知道的，放在最顶上那桶。”
看着仆人端来的酒，他交代了几句，仍是不放心，起身便打算亲历亲为。
富商走后，车厢内仅剩伊北一人，厚实的木板隔绝了马车外嘈杂的声响，车厢内十分安静。
有什么声音在这份沉寂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极细微的抓挠声，有点像老鼠在挠墙根，也有点像白蚁在啃食木头。
声音的频率越来越快，开始变得有些刺耳。
一声沉闷的响动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富商端着两杯红酒走入，他面上仍旧挂着兴致高昂的笑容。
“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俯身，将其中一杯酒置于伊北身前，自己则捏着另一杯红酒的杯柄。
“致我们的友谊，朋友。”
两杯红酒在半空中相撞，殷红的酒液飞溅而出，落到深红色的地毯上，留下一道不明显的深痕。
伊北仰头咽下一口酒液，开始大肆赞美它的美味。
“对了，你养宠物了？我听到一些奇怪动静。”
“也许是老鼠吧。”
富商笑盈盈地面对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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