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明制（二）
虽心存鸿鹄之志，无奈不得不向现实屈服。
然而近些日子外界不同的声音四起，着实有些动摇她的军心。
言梨定了定心神，弯着唇道：“会考虑的。”
“有掌柜这句话我就放下心了。”
女子又在店里转了转，一股气定了五件衣服才离去。
言梨空闲下来后，清点了一下账本，前些日子忙着为云氏私塾定制学服，店里也是许久未出过新款了。
店里款式大多以唐制与宋制为基础，明制也只存于私人订制款中，言梨思忱片刻，决定设计出一款明制款。
然而设计思绪还未展开，太子大婚一事就传了下来，许灵乐直接将婚服这一重担压在了她身上。
言梨本担心坏了宫里的规矩，可如今许灵乐是名正言顺，怀景帝钦点的太子妃，皇室定要卖她几分薄面，加之谁也无心多管，婚服便随她去了。
在许灵乐匆匆来店里，拉着她的手吐槽了半个时辰，又风风火火地回府后，言梨这才清净了些，能细想婚服款式。
说起来，这还算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设计婚服，原本她还打算将婚服处女作放在自己婚礼上展示。
但指望她自己，怕是半辈子都设计不出来，索性就将处女作献给许灵乐吧。
其实太子婚礼说出去也挺有面儿的。
言梨不清楚京城的习俗，更未见过婚礼是如何举办的，但向来皇室成婚，贯以采用明制婚服款式。
明制服饰始于周汉，承于唐宋，唐宋以降，多以红黄作底色，凤冠霞帔为配饰。
古有传言红色可驱邪避凶，故而寓意着吉祥，而黄色常出现于皇室，象征了至高的身份与地位。
明制婚服设计复杂繁琐，即鞠衣、大衫、霞帔、圆领袍、马面裙与吊坠，层层交叠，不显臃肿而更衬得端庄华贵。
圆领袍、马面裙选以正红色，手绣以织金凤凰纹，圆袍本就以大气华丽为名，加之以灿烂璀璨之绣纹点缀，倾城如世间之稀物。
而若论传统婚礼，凤冠霞帔作配饰乃是首选。
由凤冠、凤簪、金簪、霞帔、帔坠、钓圈组成一套完整的凤冠霞帔。
霞帔以形美如彩霞而称，一袭夺目明制婚服霞帔，冠以明珠凤冠，细细吊坠垂下，佳人一步一摇间，道不尽的华丽富贵，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彰显佳人之知性美。
婚服不但设计复杂，绣制起来也是件儿麻烦事，大大小小加起来共三十多件儿，二人婚期定在下月中旬，眼看着日子就要临近，言梨怕出了错，只得由宫中几十个绣娘齐手绣制，一针一线都不敢懈怠。
“再说一句！？”
许灵乐瞪眼怒道。
小木方桌前围了四人，场面极为诡异，从主位依次为温亭舟、许灵乐、裴一、言梨。
听到她这句话，言梨无奈地捂了捂眼，今日阳光明媚，她本和许灵乐约在悠茗坊品茶赏景。
赏景到赏到一半，许灵乐又问起婚服一事，“不过何时可以赶制出来？我看了你的设计图，美到无法以言语所形容！”
“太子妃这么急呢？”言梨笑着打趣她。
果然许灵乐佯装生气地拍她一下，“又拿我打趣，谁想当这个太子妃呐，若不是有这么美的婚服穿，谁愿意嫁给他！”
言梨还未开口，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太子妃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妃与孤感情不和？”
言梨回头瞧见来人，连忙行礼，视线往旁边一瞥，顿了一下。
裴一也瞧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些她看不懂的意味。
言梨下意识以为自己又得罪他了，但细想想，也没有吧？
再接着，场面就崩塌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余地。
“太子妃说嫁给孤只是为了那身嫁衣？”温亭舟面上懒洋洋地瞥过言梨，“孤瞧过那件婚服，甚为世间之稀，可惜略有不足。”
这件婚服前前后后设计了七日，大到版型剪裁，细腻到每串流苏的珠子的尺寸之差不过于两寸，毫无瑕疵。
依言梨来看，确实是瞧不出任何缺陷，她心里一紧，忙追问道：“敢问太子殿下，有何不足？”
“噢，掌柜无需紧张，不足不在于婚服，而出于着婚服之人。”
？
言梨恍恍惚惚看向他口中所指着婚服的人，才有了方才那句怒喊。
温亭舟揉了揉眉心，“这就是京城素以端庄娴静为名的伯爵公府小姐？太子妃？孤为何没瞧出一分贞静，净会在外装模作样。”
见状，言梨内心震惊不已，这两人真是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么，怎么看都像仇人。
她看向旁边的裴一，发现他正面色平静地沏茶，好似早已习惯。
“你！”
许灵乐忽然“哼”了一声，“夏虫语冰，不过太子殿下的婚衣备好了么？到时可不要被我抢了风头。”
说起男方婚衣，言梨正为此担心，许灵乐只让她设计女方婚服，她也曾未见过太子殿下的婚服，可若是两人婚服不登对，这可要闹了笑话。
所以她以防万一，为许灵乐设计婚服的同时也设计了一件男士婚服。
按照礼数，成婚当日太子仍需先着蟒袍至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随后迎娶新人。
男士婚服较之女士简单，太子地位尊贵，颜色以正红色为主，还需辅之以明黄色，内里搭以中衣、中裤，外着补服圆领袍，前后刺以八组团龙纹样，点缀织金祥纹，尤为高贵与尊荣。
袍面暗纹为飞鱼纹，所谓飞鱼纹，起于明，形似蟒形，亦有二角，龙头、双翼、两足、四爪，俨如神兽，低调而奢华。
言梨不知该不该说，只怕自己故作主张反而成了坏事。
然而从坐下后就未开过口的裴一突然出声：“暂且没有。”
温亭舟：？
“不知掌柜可有为太子殿下设计婚服？”
话说，这是裴一第一次这么客气同言梨讲话，言梨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又心生疑惑，这人怕是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不成？
“自是设计了，不过若是太子殿下已”
她话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裴一打断：“太子殿下的婚服与掌柜设计的相比略显逊色，怕是不太登对，不如看下掌柜设计的怎样？”
温亭舟再次狐疑：？
许灵乐虽不忌惮温亭舟，对裴一倒是带着些尊重，“既然已经设计好，还有何不能看的呢？现下正无事，一同去梵菊庄好了！”
就这样，言梨还未回答就稀里糊涂的被她带走。
男士婚服是交由梵菊庄绣娘赶制，因款式较为简单，费时较短，成衣已经制出，被言梨悬在二楼最里边的壁橱中。
言梨看着这件贵气十足的婚服，只心想若是用不到，不如摆在店里当个吉祥物供起来，说不准还能招来财神爷。
因为衣身上面七零八散覆了些鎏金宝石，整体是由金线掐丝制成，加之二楼背光有些昏暗，全衣在壁橱中金光闪闪，犹如暗夜中的明珠，极为刺眼醒目。
几人上到二楼后一眼就瞧见了这件婚服，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无疑，若是神仙下凡，也会被此景震惊到，更不用说首次见到这种衣服的三人。
言梨见他们的模样，摸了摸鼻子，其实这跟那还在被赶制的女士婚服相比，这还算不上什么。
“这真是掌柜所设计？”温亭舟神色难得严肃起来，快步上前，“孤往日还不信，世上竟真有人可制出这种稀世至宝来。”
许灵乐轻“哼”了声，睚眦必报：“衣服是稀世至宝，可若是被人穿在身，怕是如被贬下凡间的谪仙。”
温亭舟：？
一旁的裴一也有些惊讶，他知道这小女子手艺精湛本领不小，可没想到竟已到出神入化之地。
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其实这几日他听到些闲言碎语，这言家的独女自幼独来独往，性子也是孤僻不喜与人交流，可为何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性子如此张扬外向，只需一眼足以令人惊艳一生。
何况还有如此巧思。
他不由看向言梨，她正与许灵乐低声说些什么，侧脸脸廓线条流畅，鼻尖小巧，不知提到何事，嘴角弯了弯，巧笑倩兮，娇媚横生。
若是闲言碎语为真，那他面前的又是何人？
言梨感觉有到视线一直盯着自己，转头看去，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
？
言梨回望他，拧眉疑问，可他仍没有移开视线，像是有些愣神。
旁边的许灵乐和温亭舟拌嘴无暇顾及两人，言梨走过去，问道：“你有事吗？”
裴一思绪被她的声音拉回，又盯着她看了几秒。
言梨摸了摸自己的脸，今日出门是急了些，难不成脸上有脏东西？
言梨正想找面镜子看一下，便见他笑了笑，嗓音泛着倦意：“无事，只是有些好奇京城的妙手美人。”
“”
其他人说说也就罢了，起码是真心实意的，可他眼神分明就是带着些嘲笑玩弄。
言梨瞬间板起小脸：“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裴一朝壁橱扬了扬下巴，“当真是小掌柜设计的？”
言梨倒是没注意到他话音里的几分猜疑，注意力都被他口里的“小掌柜”三个字吸引走了。
林景平日一口一个小掌柜听习惯后也没觉得怪异，只是在他口中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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