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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山匪


第二十三章山匪

        自北大营驻训地回来,梅郁城歇了一夜,感觉身体的疲惫消散后,倒是不像昨夜那般浑身不自在,方才放下点儿心——虽说见惯了生死,但她到底还是个刚过双十年华的女子,更有许多抱负尚未实现,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自从中毒以来,被算计兵败的不甘混着对未来的隐忧令她着实耗神,好在日子一天一天走下去,境况并没有变得更坏,身边能够信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她这么想着挑起帘子,却被刺目的阳光照得眯上了眼睛,正恍惚今日为何这么早就日头高悬时,眼前的阳光又被人举手挡住了,梅郁城微微抬头,正看到花冷云拿了不少东西,还费劲腾出手来帮她遮挡阳光,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般展颜一笑:“白将军和纪将军已经带兵往山里去了,你昨日被那姓齐的灌了那么多酒,一日宿醉兄弟们也能体谅。”

        梅郁城略一思忖就明白这等说辞定时白风展想出来搪塞众人,也才意识到此时并非她素日一定会醒来的寅时末,而是将近辰时,心中一时低落,却不愿挂在脸上,便赶快挑了帘子将花冷云让进帅帐。

        花冷云没有看到梅郁城脸上的郁色,将手上提着的食盒放下,又把怀里的包袱放在桌案上打开,拽出一件青布缝制的夹袄对梅郁城道:“天凉了,我给你做了件棉袄。”

        梅郁城知道他这件东西应该是为自己备的,可想要婉拒的话却被他这一句“棉袄”给拦住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衣裳,虽然的确比一般的夹袄厚几分,但这点棉花又能当什么用,梅郁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衣服,便问了句:“这是……棉袄?”

        “啊。”花冷云促狭一笑:“你明日试试就知道了。”他这一句才叫梅郁城想起刚刚想说的,忙开口道:“花公子,你不必为我……”

        “诶,”花冷云却打断她的话:“也不全是为了你。”他笑眯眯将那包袱随便一裹扔到她床上:“眼下严寒,你身子不爽便会消耗更甚,我这也是为了自己。”

        十分充分的理由,梅郁城也无话可说,花冷云看着她笑了笑又道:“还有,从今而后你就不能叫我‘花公子’‘少寨主’什么的了……”他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姜丝鸡脯粥端给她:“我爹给我定了字。”他笑眯眯地拿了双筷子,蘸着茶碗里的茶水,在桌上端端正正写了两个字,抬头看着梅郁城,黑如点漆的眸子闪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怀岫。”梅郁城也不知自己是唤他还是只简单读了桌上那两个字,然而心中确实升起回应期待的释然和欢喜。

        “诶!”花冷云重重地答了一句,并未得寸进尺再说什么,只是笑弯了眉眼,一个劲儿地让梅郁城快用早饭。

        花冷云和梅郁城似乎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从不试图越过朋友的界限,仿佛当初的追求和痴缠真的只是一场玩笑,一个从不拒绝对方的好意,并非梅郁城贪图花冷云带来的温暖和便利,二是前次他在雾灵山那番所为真的令她惊了心,梅郁城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接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好,也可以如这般骑虎难下。

        眼下她只盼着历经岁月后,花冷云能够体会到军营生活的身不由己,她确信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安安稳稳待在营里太久,而到他辞别的时候,便是自己该报答他的时候了。

        梅郁城从不喜欢亏欠别人,无论是欠钱还是欠情,花冷云的存在让她一再打破自己的原则,无论是身不由己,还是情非得已,都让她不习惯,她也不愿去深究这种别扭的源头。

        梅郁城本打算安顿一下也进山去寻白风展他们,可早饭将将用完的时候,细柳进来回了一件事,让她改了行程:

        “郡主,薛百花回来了,说是温大人那边好像有麻烦。”

        梅郁城知道薛百花是白袍手下一个七品百户,正是两天前跟了温律同往密云府查案的那两人中一个,梅郁城听闻此讯,便知温律应该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不然以她的城府性情,不会贸然向自己求援,更何况薛百花等二人身手也不错,若是遇到普通刁民盗匪,均可替她解决,思及此处,梅郁城道:

        “叫薛百花进来,问问什么事,另外你给我备马,若真是不好解决,我去一趟。”

        不多时薛百户被叫了进来,梅郁城一问倒是更为惊奇——原来温律带着她二人既没有去密云府也没去高岭县,却是直奔王家庄,温律教薛百花在村外土地庙暂隐身接应,自己与陈月侬穿了便装扮作投亲不成的姐妹,借助在里长王祥家里——那王祥正是遇害的王张氏之夫王义的族叔,也是目前王家的族长,至于为何要先来王家村,温律只私下里告诉薛百花二人王家村内肯定有凶手或同党,并未多说,薛百花等二人也只是按她吩咐行事,但是突然有一天温律告诉薛百花自己三人被盯上了,怕是要横生枝节,叮嘱她们一旦出事,一定要走脱一个来寻大军,请梅郡主来救,可是薛百花等二人脱身时却怎么也等不到,试探着想进村却被告知村外闹虎不得进出村子,是夜陈月侬给薛百花发了讯号,她便悄悄缀在二人后面,只隐约看到二人是跟上了什么人,却不防更有黄雀在后,温律二人被攻击失了去向,只有她自己逃入山中,辗转回到大营,所述之事已经是昨天凌晨发生的,也就是说,温律,或许还有陈月侬已经被关了一日多了。

        梅郁城本就有心相助,此时听闻是这么危险的情况,更是不敢大意,当即点了细柳去找二十个身手好的亲兵换上便装一起出发,细柳愣了愣,忍不住问了句为何要换便装,梅郁城暗叹她直肠子,来不及多说只催他快去。

        花冷云呆愣愣地看着梅郁城当着自己就脱了外衣抓了件细布长衫往身上套——虽说冬日中衣也跟外衣差不多,但她就这么宽衣解带还是吓得花冷云跳着转了过去,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他磕磕巴巴开口:

        “我,我也不明白,你带兵过去不是更……”

        梅郁城看他那样子好笑,抓起大氅披上系着带子笑道:“若是我带兵往回雁峰去搜人,你当如何。”

        “开门迎接啊!”花冷云没反应过来,转身说了这么一句,梅郁城“噗嗤”笑了:“那是你回雁峰光明磊落。”

        花冷云被她这一笑晃了眼,傻笑跟着她走出帅帐时才突然明白了:“哦,你怕他们杀人灭口!”

        梅郁城点点头,接过细柳手里的缰绳对他言道:“你留在营里,等克襄他们……”

        “不行,你必须带上我。”花冷云打断了她的话:“按你说的,剿匪容易,但要不知不觉摸上山头,你不带着我怎么行?”

        梅郁城想想也对,便教他也跟着,另留了人通知白风展等人,自己带着一行人往高岭县王家村方向而去。

        行至王家村周边山林内,薛百花先下马上前探查了一番,又到梅郁城马前回禀道:“郡主,当时月侬留下的记号就断在这里。”

        “那便跟着她的记号往里面去。”梅郁城一声令下,大家便循着陈月侬留下的记号进了林子,林深难行,几人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却出现了一片山崖,薛百花下马到前面探查一番,再回来神色却十分沉重。

        “怎么了?”梅郁城也觉得眼下情况有些不对,薛百花的话让气氛更加诡异起来:“回主帅,月侬在山崖前留下了记号,所指的方向却是石壁……”

        梅郁城看着那几乎直上直下的石壁,难免惊讶:“难道从这里上去了?”

        薛百花点点头:“留下的记号就是断在这里,若不是上去了,便是……”

        薛百花这句话,让众人都沉默了,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梅郁城,梅郁城抬头眺望着那数丈高直上直下的山壁,眯起了眼睛:“既非人力可为,便必有蹊跷,你们在这等着,百花白袍跟我过去看看。”

        众人知道她一向身先士卒,都乖乖等在原地,唯有花冷云一定要跟上,梅郁城也知道劝不住他,便带他和薛百花二人一起潜伏到那石壁边,薛百花先将陈月侬留下的记号指给梅郁城看了,几人又细细查勘起那石壁——果然被梅郁城发现了关窍之处。

        花冷云看着那石壁上间隔向上的浅浅凹痕,抬手摸了摸:“看着不像是能踩着上去的,但如果有机关的话,应该会凹得更深。”

        “嗯。”梅郁城仔细看了看那凹痕:“应该是有机关的。”

        “那寻得机关就可上去了?”白袍看到有门儿,便东寻西找,却被梅郁城拦下:“走,先回去。”

        白袍虽然不解,但也习惯了将她每一句话都当军令看,几人回去汇合大部队后,梅郁城方才道出原委:“那机关设计巧妙,即便关窍在崖下,定也不好找寻,何况我料十有八九机关是在崖上,且有人把守,若贸然蹬上,难免打草惊蛇,而且那石窝不过巴掌大小,你们当中少有人能攀爬上去,上去几个又有何益?”

        白袍等人听她这么说,均是豁然开朗,唯花冷云有些着急:“可咱们不是要救人吗?”

        梅郁城回头看看他,也不恼:“人还是要救的,我刚说白袍他们未必能爬上去,那这山上的山匪难道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必定还有别的通路,这里只是易寻难入,定然还有一条难寻易行之道。”

        众人细思的确有道理,便跟着她往周遭寻找,只是眼见天色过午,冬天白日短怕是很快就会天黑,大家都有些心焦,最后还是花冷云找到了门路,指着极不起眼的一个脚印给梅郁城看:

        “这里朝前趟倒了草,是行家,若非山匪就是猎户。”

        梅郁城走到他说的地方看了看,心中赞叹他目光的确犀利,当下沉吟道:“这边有山匪,山又荒凉险峻,估计猎户不会常来,上去看看。”

        一行人跟着她往山上走,果见这是一条易行难寻之路,几次遇到山崖溪谷,似乎断了行道,还好花冷云有经验,梅郁城又敏锐,均在出人意料的方向找到了通路。

        眼看周遭植被开始出现人为被清理的痕迹,梅郁城却是一挥手让大家停住了:“此山贼人部署周详,却于此处肆无忌惮开拓道路,虽然也有自信无人寻得通路的因子在内,但亦当有明岗暗哨,先等等,待天黑再做打算。”

        白袍等人都习惯了她这种稳扎稳打的风格,花冷云却是看着新鲜,虽然心里没说什么,但还是不服气的,觉得是梅郁城仔细过头了,更是因为担心她身体入夜撑不住,与众人隐蔽潜伏时显得十分心焦。

        梅郁城并未想到他能有好几层心思,只道他是年轻气盛沉不住,转头看着他轻声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你若乏了就眯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你。”她声音说得极低,并未教旁人听去,花冷云心中一暖,那一丝焦躁也沉了下来,反是借着枯叶隐蔽轻轻握住梅郁城的手。

        梅郁城对他这一招牵住手便能推血回宫的本事是第二次领教了,自然不会如第一次般尴尬,虽然多少有些别扭,倒也不好一时抽出来——何况试探了一下,却被他攥得更紧。

        内力缓缓流过周身血脉,混入丹田的滋味的确舒服,是一种类似饥时得餐,渴时得饮的满足感,却也让梅郁城心中愈发凄凉——若自己此时仰仗的不是花冷云这般天然朴质之人,不啻将性命交到旁人手上,她心神一瞬恍惚,却听花冷云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呀,忘了让你把那柞蚕袄子穿出来了!”

        梅郁城这才闹明白他早间交给自己的是什么,不由得动容,唇边挑起个笑意:“我回去会想着穿。”

        柞蚕是野养的,比起桑蚕更为难得,却不像桑蚕丝那般柔软易断,做成袄子虽然不及棉衣保暖,却胜在十分轻巧,正合适她现在贴身保暖,又不会教人看出端倪。

        梅郁城贵为郡主,一应用度都是上好的,可除了自家娘亲,也少有人这么上心她的冷暖了。

        二人一时无话,天色也渐渐沉下来,梅郁城刚刚觉得有一丝寒时,花冷云的手突然一紧,梅郁城刚要问,便听他低声在自己耳边说:“山顶方向,十余人,步伐很轻身手不错。”听他所言,梅郁城赶快转头叮嘱白袍等人,她们竟浑然未觉,梅郁城不得不佩服花冷云内力精纯,怕是不在当初的自己之下,然后就听他又说了一句:“我大概能对付五六个。”

        梅郁城愣了愣,笑着摇摇头:“不要打草惊蛇,先看看情况。”

        她既下了令,众人便更加小心隐藏好,暮色里只见一队汉子缓缓自山路走下,看上去正是来巡视这山寨入口处的样子——一干人均是身着皂衣,黑布巾包头,高矮不一却都十分壮硕,梅郁城在他们身上梭巡一圈,却在看到为首那人肩上背着的东西时心中大惊,转头对上白袍,见她也是瞪圆了眼睛,张口无声说了句“怎么会?”

        梅郁城摇摇头,以目色教她别慌,待那一队人走远,连花冷云都听不到的时候,梅郁城才开口言道:“此番情况有变,既然这个山寨里反常地出了‘那东西’那么之前计划的就不可行了,这山寨得容后查探,不能打草惊蛇。”

        她这么一说,花冷云就急了:“可……既是两个女子,被抓上山寨恐怕……”

        梅郁城明白以他的性子是不能靠军令压下的,无奈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又抬头对众兵将道:“一切听我号令,白袍百花和怀岫留下,其余人沿刚刚的路小心返回。”接着,她又叮嘱了几句教他们分作两拨潜伏山下,再派人回去联络白风展如何如何,直到布置停当,花冷云都在出神,部署好两边,梅郁城带上花冷云和白袍薛百花继续潜伏在那里,其余人则小心往山下走去……

        花冷云并不知道梅郁城为什么突然改了原定的计划,也体会不到梅郁城此时心中的震惊,此时情状于她而言过于诡异,甚至可以说是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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