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钟情

这一日晚间，萧泓和梅郁城陪着侯夫人用了一餐团圆饭，席间萧泓数次将戚氏夫人逗得莞尔撂箸，她也数次在提起前事时潸然落泪，梅郁城陪着自家娘亲哭哭笑笑，待撤了晚膳眼睛都红了，却是心中畅然。

        萧泓虽然容颜变了许多，可侯夫人看着他却没有多少陌生感，听了梅郁城日前所说事情全部的真相，侯夫人更是对这个准女婿又怜又喜，说什么都不让他告辞，赶着叫人去十王府知会越王去了。

        头更十分，二人带着萧棠告辞离开主院，一路往赢剑楼去，萧泓逗小丫头问她今儿是跟父王走还是跟母妃回赢剑楼去睡，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却说出一句让二人哭笑不得，又无法反驳的话：

        “父王为何不跟母妃一起睡呢？”

        萧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尴尬地咳了几声：“嗯……父王晚上要看书，你母妃早上要早起，怕扰了她休息。”

        这样牵强的理由，莫说梅郁城，后面跟着的白盏月都笑了，但萧棠毕竟还小，倒是被他糊弄住了，乐呵呵地扑向梅郁城怀里：“那棠儿跟娘亲睡，娘亲的床又香又软。”

        萧泓看着梅郁城，笑问了句：“是吗？”逗得梅郁城红着脸去打他，白盏月跟在后面舒了口气，心说自家姑娘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几人在客院门口分开，梅郁城走在回赢剑楼的路上，转头看了看白盏月：“棠儿离不开随云，明日午后我会抽空到十王府跟王叔请安，顺便请他允准随云暂居咱家，你也陪我去，跟萧将军和薛将军说一下，请他们带着随云的行李一起住过来。”

        她语带深意，白盏月怎么听不懂，当下却也只能红着脸“诶”了一声，梅郁城看看赢剑楼厢房暗掉的烛火，又压低声音道：“虽然令宥一再说她只是累了，我还是觉得她是心中有事，明日我去大营之后，你帮我去找素影打听打听，令宥陪着她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夜色阑珊，京师内没什么要事的都睡了，鼓交二更，西市医馆济生堂后院隐秘的诊室内却还氤氲着药香和炭火的香气，冷倾国熬夜熬得有点饿了，从厨下拿了许多番薯腊肠切成片，就着屋内取暖的碳炉烤着，她身后摆了个硕大的木桶，浓郁的药汤里泡着——裴暄。

        腊肠被烤得滋滋冒油，冷倾国拿起来闻了闻，咬下一片来嚼，嫣红的嘴唇被油脂滋润，显得更加娇嫩，裴暄有心不看，又忍不住偷瞄，冷倾国如何不知他是什么心思，却是微笑着撂下肉串舔了舔嘴：“你也饿了吧，可惜你在解毒，是不能吃肉的。”，她这么说着拿筷子夹起一块番薯，吹凉了喂到他唇边：“这个给你吃。”

        裴暄眼中的光亮自然不是因为馋吃食，抬眼笑看着她不说话，冷倾国“哼”了一声，自己将那番薯咬了一口：“我就知道，你这种锦衣玉食的人，看不上我们百姓家的吃食。”却不想裴暄突然抬头把她吃剩的半片番薯叼下来吃了，冷倾国是存心逗他，却被反将一军，弄了个大红脸。

        “行军在外，也没少吃这个，挺喜欢的。”裴暄笑看着她，看得冷倾国败下阵来：“还以为是个志诚君子，没想到是个登徒子。”

        裴暄却是小心在药水里藏好了，抬头看着她笑：“志诚君子也是人，也会饿。”

        他话说得巧妙，冷倾国听懂了，脸也更红了，转身将炉火压了压，把羞涩也藏了藏：“不逗你了。”说着拿个盘子把那些烤好的番薯夹出来，慢慢喂给裴暄：“等明天早上升了灶火，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再施一次针，你就可以回家了，不过要记得按时吃……算了，药我还是交给裴大人吧，让你记着这些小事可以太为难我们的大将军了。”

        裴暄点了点头：“多亏有你，不然我这条命早就交代了。”

        冷倾国笑看着她：“真不易，可算不谢来谢去的了。”

        “口说无益，时日还长，我拿下半辈子实实在在地谢你。”裴暄盯着冷倾国，不等她反驳又接着言道：“前日我接了太原府的军报，令尊一家和誉王殿下都好，我回军报的时候，还顺便给令尊送了一封书信，一来是替你和二姑娘报平安，二来……”他抬手轻轻按住冷倾国的手：“我斗胆向令尊求娶你，若是他们二老允准，我便求祖母向你家提亲。”

        冷倾国闻言羞涩地转过身去：“怎么如此着急，你问过我了吗？”

        本是一句戏言，却不想背后突然安静，冷倾国疑惑转过身，却见裴暄双目灼灼看着自己：“那你愿意嫁与我吗？”

        冷倾城也不是那等扭捏性子，咬唇点了点头，又笑：“堂堂一个侯爷，坐在药桶里提亲。”

        裴暄想想也是，窘得一扒桶壁：“那我出来问。”却被冷倾国一把按了回去：“你给我坐下！你穿衣服了吗！”

        这一句喊得有点儿大，传到了外屋帮忙“避嫌”的二人耳中，冷倾城憋着笑，捻针的手都对不上绷子，裴旷却盯着她如玉容颜一时痴了，他无比羡慕大哥的福气和勇气，却不敢肖想自己也能有这样恰恰巧巧的姻缘，可若让他就这么错过眼前人，又怎会甘心。

        摸着佩囊里那件偷偷带出来的东西，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冷倾城眼中。

        她一向信奉江湖儿女敢爱敢恨，虽然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三品官员世家子弟，可冷倾城相信以自己和裴旷的性子，这些都不是事儿。

        她的性子和姐姐不同，自小就爱学着姑姑为人处世，既然眼前的男人磨磨唧唧，她就不在乎给他个台阶。

        这么想着，她含笑捻针，将手上那幅帕子收了尾，从绷子上卸下来递给裴旷。

        裴旷愣了愣，接过来一看自是大为赞叹，可看着看着，心里却是一酸，笑意也不自觉地敛去三分：“二姑娘绣的仙鹤真是栩栩如生，可……似乎女子很少用这个纹饰吧。”

        “啊。”冷倾城看着他似笑非笑：“所以是给你的嘛。”

        裴旷看看帕子，又抬头看看冷倾城，再指指自己：“给我绣的？”

        “嗯，你那个扇子上不是鹤翔九天图嘛，难不成你不喜欢仙鹤？”

        “喜欢，喜欢！喜欢……”裴旷一时心乱如麻，生怕自己误会，可又无法抑制地去想，冷倾城为自己绣手帕会不会是想传达什么情意……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冷倾城又倒了杯茶端着，一笑开口：“我说裴大人，侯爷跟我姐姐的姻缘定下了，老太君是不是又要催你了？”

        裴旷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冷倾城却没给他试探的机会，笑着起身走过去，低头看着眼前的“傻狍子”：“说到姻缘事，我倒也有一桩为难，想我跟姐姐二十多年形影不离，如今姐姐眼看就要长居京城了，我琢磨着，我也得想个法子留在京城才好……”她这么说着，坦坦荡荡盯着裴旷，仿佛真的是说闲话一般：“诶裴叔逸，你可认识什么少年才俊，不敢跟侯爷比，差不多就行，关键是家风正派，为人端直，良善讲理。”

        裴旷要是现在还听不懂，那可就真是傻子了，一时喜不自胜，强压着没把嘴咧到失仪的地步，期期艾艾道：“二姑娘，你，你看我算吗？”

        冷倾城被她逗得“噗嗤”一笑，转过身去：“还行吧，就是武功不济。”

        裴旷一时只觉得被巨大的幸福砸晕了，起身走到她背后，却是不敢唐突，只是轻轻将手放在她肩膀上：“那……在下心悦姑娘良久，不知能不能得你青睐，下嫁于我……咳，你以后见冷大夫也方便些。”

        冷倾城顿时笑弯了腰，转头双目如波看着他：“那你真得谢谢侯爷拐了我姐姐去，还心悦良久，都是唬人的。”话音未落，眼前却出现了一支漂亮的牡丹金簪，她抬头看着裴旷，却见他眼中灼然光彩流转，微笑着摇摇头：“不是唬你的，这个是我去岁中秋买的，我想大约自那时起，我就喜欢你了……”

        冷倾城这下子却被他搞愣了：“去岁中秋，我都不认识你吧……”

        “哪里，承明二十三年上巳节咱们就认识了啊。”裴旷一愣，冷倾城垂眸笑道：“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啊……可惜我却是没有那么早喜欢上你哦。”她抬眸看看裴旷：“给我戴上吧。”

        裴旷喜不自胜，抬手将牡丹花簪给她带在发髻上，突然蹙眉道：“虽然我武功不济，你待我慢慢习练……定不会让你失望。”

        冷倾城被他逗得笑出了声，轻轻投入他怀中叹道：“放心吧，以后我保护你。”

        冷倾国端着烤好的吃食打算给外间这俩匀点儿，一撩帘子就看到这一幕，赶快又撂下了，转身回到裴暄身边，裴暄笑看着她问怎么了，冷倾国笑着压低声音：“你那家书送早了……”说着嘀嘀咕咕把外间的事情跟裴暄说了，可笑他竟毫无头绪，直说自家弟弟怎么突然就心悦了二姑娘，笑得冷倾国一叠声说他是“呆子。”

        翌日清晨裴氏兄弟各怀心事回到侯府，到底是裴暄拉不下脸来，给自家祖母请了安，就将裴旷叫到自己书房，支支吾吾东拉西扯半天裴旷才听明白，原来自家大哥是掐着要去大营之前把向祖母禀明求娶冷家双姝之事扔给了自己，交代完这“差事”裴暄逃也似的匆匆走了，留下裴旷在房内跳脚，不多时又笑了——毕竟是好事，何况自家祖母早就喜欢冷氏姊妹，定可让她老人家欣慰开怀，当下便梳洗一番换了官服，打算在去衙门之前先跟自家祖母报信去。

        一进主院堂屋，裴旷就隐约听到自家祖母一声轻叹，裴旷抬手止住打算行礼的丫鬟，慢慢走到里间门口，便听自家祖母似乎是对身边老嬷嬷说道：“暄儿和旷儿忙着我也知道，如今京城刚刚安稳下来，他们各有职责，可怎么连昭儿都不回来呢？一问就说是直接去了大营，怎么说也得先回家梳洗梳洗，换身衣服啊……眼看这跟阿薰的婚事也不成了，虽然是他自己当年糊涂，可也着实凄惶……”

        闻听这些，裴旷难免自责这几日只顾着外面的事情和大哥，忘了常来看看祖母，当下在门外说了句“听墙角的来了”，逗得里面老祖母哈哈大笑，裴旷挑了帘子进去，老太君便拿手指着他，假意让身边的老嬷嬷将他打出去，裴旷却是毫无官体地坐在老太君身边的小杌子上，扶着她膝头笑：“您把孙儿打出去，谁跟您说二哥和大哥的好事呢？”

        老太君一听心中一喜，看看天色抬手轻轻打在他官帽上：“眼看就该往衙门奉公去了，你还不赶快说。”

        裴旷乖巧笑道：“祖母不用为我二哥担心，孙儿听说御驾返京之后就让他往南大营去了，眼下是帮着整顿宣同铁骑和云桂狼兵，这也是陛下重用他，要不然今儿我从衙门完事儿，去南大营看看他，给他打点些衣物送过去，再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老太君闻言笑逐颜开，拍着他的肩膀：“还是我家旷儿贴心，等会儿祖母就让他们给昭儿收拾衣服去，你散值了回来一趟。”

        “诶！”裴旷点点头，老太君又道：“不是还有你大哥的好事儿吗，赶快说别卖关子啦。”

        裴旷闻言脸一红：“其实……也不只是我大哥的好事儿，这回孙儿也有份，还要求祖母做主……”他这么一说老太君就明白了，双手一阖念了句佛：“你大哥总算开窍了，祖母可是太喜欢倾国那个孩子了，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好事儿？”

        裴旷嘿嘿一笑：“那祖母，您喜欢冷二姑娘吗？”

        老太君先是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喜欢，这可真是……成双成对，双喜临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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