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采珠05
【在下铁中棠。】
【他奈何不了我们。】
阿荇痴痴地看黑衣少年
哇呜得救了，不用死了！
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眼里刚憋下去的泪珠又冒了出来在眼圈里打转
阿荇瘪嘴忍着泪花不掉下，重重应了一声：“嗯！”
不多时，在几位兄弟的簇拥下身着差服的衙役疾步而来
他们穿着青黑色的捕快衣服，脚踩厚底官鞋，腰间系着一口长刀，领头的那名男子身材魁梧、浓眉大眼。
他的手搭在刀上，虎口摸索着刀柄：“县衙办案，谁敢喧哗放肆。”
这人缓缓巡视一圈场面立时三刻静了下来
“都跟我去县衙听候县令大人审问。”
他一说完，陈九郎就得意的翘尾巴，“走吧你们两个刁民，看县令老爷不你们双双下大狱！”他那比老鼠眼睛大不了多少的招子在阿荇的匣子上转了一圈
贪婪狡黠的之意都不掩饰一下
一匣子珍珠啊！
颗颗都是海水珠，这要是都进了他……咳，还有这班兄弟们的口袋里，每个人至少也能兑出个二两银子，二两银子都够他一年的生计了。
到嘴的肥肉，陈九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要吃到嘴里才行
陈九郎：“臭丫头你要是现在求求大爷，把赃物如数上缴，我就在县令老爷那为你美言两句，只把你们关上几日小惩大戒。”
身型魁梧的壮汉冷冷横对陈九郎：“老九你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外人在，他不好训斥的太过。
新上任的县令可不是以前那个好糊弄的糊涂虫，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不好就要烧到他们班房身上了。
阿荇和铁中棠对视，踮起脚和他咬耳朵：“大侠，去吗？”
阿荇不敢相信这些人，她才挨了打总觉得这些人是坏人
可是大侠好厉害啊，咻咻咻就把她抢过来了，她决定了大侠去她就去，大侠要不去她就、她就马上跑！
阿荇现在觉得铁中棠铁大侠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可靠的人！除了神仙大人，就属铁大侠最好了！
而且铁大侠他长得一看就很聪明
嗯，都听他的。
“去。”铁中棠不惧衙门和县令，他又没有做什么乱纪的事，底气足的很
于是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县衙
县衙后堂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的手撩起，然后就是一袭青蓝色的官袍，阿荇还没看明白县令老爷长什么样子，只瞥到了他高高的帽子，押送她和铁中棠过来的捕快们分列两边，他们人高马大、声如洪钟齐刷刷的喊着威～武～
阿荇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县令老爷的官帽……好像长了两个尾巴的大金鱼，扑棱扑棱怪有意思的
“妹子站起来。”铁中棠伸手，想扶她站起，阿荇摇摇头，刚哭过的眼睛红的跟兔子眼儿似的
“一会儿还要跪呢，早跪晚跪都一样，省点力气。”她扽扽铁中棠的衣角，自以为很小声的说道：“大侠，你也跪下来吧，要不然会挨板子。”
见到官老爷不跪拜是要挨打的，阿公让她早就背熟了，阿荇奇怪，这么简单的道理大侠难道不知道吗？
堂上传来一声轻笑
“堂下何人？怎么如此污蔑本官？动辄打人板子我难道是个昏官吗？”
他声音懒洋洋的好像一直没睡醒的人，一句话说的气若游丝慢慢吞吞的，阿荇听着都替他累得慌。
“尚未定罪都起来回话吧，不要跪着了。”黄纶拿起惊堂木不轻不重的往下压
啪！
清脆的响声格外震慑人心，吵嚷的外围也安静下来
铁中棠拽了拽她，阿荇一脸懵的起来
黄纶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在翰林院供职满了五年才终于得到一个机会被下放到外省做官，他朝中无人便只能来这穷乡僻壤的即墨县当个县令。
“笔录到位了？好，谁先陈述？”
县丞给黄纶奉上一杯热茶，他垂目端起，两指夹住盖碗拂了拂表面的茶叶并不急着喝
“老爷，我、啊不，小人，小人先说！”
抬眼——哦，是陈九郎啊
黄纶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下，隐去心里的不喜和鄙夷，端的平和的模样，“好，那你报上名来，将刚才你们争执的情由给我原原本本的讲一遍。”他从一来即墨县，就烦这个陈九郎。长得丑就算了还在他眼前跳来跳去，就他干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啧。
真是恶心透了，黄纶在心里一想都要反胃。
陈九郎愣住：“老、老爷，是我啊，小的是在衙门供职的。”
黄纶挪开眼不看他，看一眼就伤身
“所以呢？在衙门供职就可以藐视公堂？可以视本官的问话于无物？”
嗯，茶的温度刚好
黄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润喉，对着傻了眼的陈九郎冷言：“本官再问一遍，尔姓甚名谁？再拒不回答就拉下去换个人答话。”语毕手里那方惊堂木重砸下去，巨声响彻整间公堂
阿荇被这上一瞬还和风细雨下一刻有雷霆万钧的县令弄晕了，她仰着脸问铁中棠：“大侠，县老爷是我们这边的吗？他看起来是个好官啊。”
她怎么感觉，县老爷好像要帮着她啊
阿荇说完便感觉堂上一道目光朝她射｜来，年轻的县令似乎是瞪了她一眼吗？
啊？阿荇挠头
他耳朵这么好？我离他这么远，说话声音这么小他竟然还能听见？
阿荇多到铁中棠的身后，只敢露出一个脑袋偷看
县令大人好年轻啊，这么年轻就能做大老爷，他肯定有很多的学问。
长着狐狸眼，肯定很厉害！
阿荇想起听过的那些关于狐狸的传说，愈发觉得县令老爷深不可测
说不定他就是狐狸大仙变得，耳朵和尾巴都用仙法给变没了
铁中棠挡住小小的少女，双手抱臂冷眼旁观这个县令是如何继续审问
这人看起来的确有点本事，且看他下面如何问话吧
“小的，小的名叫陈九郎，家是本县人士，往上倒三代都、都没出过村啊。大老爷您可要明察秋毫，小的真是良民。”
黄纶打断陈九郎的话，眼底染上几分不耐：“你是不是良民自有本官公断，我且问你，刚才发生何事？此二人又犯了什么罪你要将他们拘捕关押？没有本官的命令你就自行下令？好胆气啊九郎。”
陈九郎自觉比窦娥还冤，好么溜他去集市捞点外快，这都是县里多少年不成文的规矩了，他也是按照惯例，怎么就闹到还要过堂问他了呢？
“哎呦我的大老爷，小的可冤死了，今日小的当值，便去维护集市贸易往来，一切都是按照规矩和往日一般无二，谁知在集市里这个毛丫头也没交摊位费就私自买卖货物，我见她衣着褴褛猜想她定然没有缴纳租金，如此一来她也定然不会按时纳税，咱们大明明文规定，偷税者轻者流放三千里，重者要菜市口杀头，小的也是依律行事，小的，小的自认为并无错处！”陈九郎是真有个好口条，舌灿莲花用来形容他是一点也不过分，他自己说着说着还觉得很委屈
阿荇急眼了，拽着铁中棠的袖子使劲摇：“他他他，他胡…胡说八道！”
“分明是他要抢我的珍珠，我我我、我不给他就打我！”
阿荇气坏了，一着急就结巴
小脸憋的通红，半天说不出个东西
“莫怕。”铁中棠拍拍阿荇的胳膊，安抚她
黄纶低眉垂目，目光在阿荇和陈九郎身上来回，嘴角扯出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这样，那你还非但无罪反而还有功劳了？”
“是啊是啊，大老爷。”
“好！既然有功，拿我要论功行赏。你既然说此女偷税，想必已然拿到了确实的证据？快快递与本官，也好为你记上一功。”
“怎么，拿不出来？”
陈九郎急的抓耳挠腮：“小的，小的还未取得证据。只要大人给小人一段时间，证据马上就”
黄纶收敛笑意，沉下脸来骤然敲下惊堂木：“大胆陈九郎！你无凭无据就敢指认良民偷税，你可知官差诬陷良民是什么罪名？我再问你，你未经过本官的手令就当街殴打百姓，败坏朝廷威信又该当何罪？！事情经过本官早已一清二楚，直待听你有何狡辩之词罢了。”
黄纶一一将在场的所有人看过去，声音虽不是很洪亮但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你先是敲诈勒索不成，便利用公职在身强取豪夺这位女子的财务，人家不从你就心生毒计意欲致人于死地，要不是有壮士挺身而出，此时此刻此女子怕已是在大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与众班房共事多年想要越过我在牢里藏下一人易如反掌，你料定我新出任即墨县对此地不甚熟悉，必不会和尔等撕破脸，直待本官被蒙混过去，你便可以捏着这位女子继续向其家人索要钱物，稍有不从你就可以滥用私刑逼她的家人送金银细软。等到榨无可榨那日你就将她送上断头台，一刀下去了结了这事，待到女子成为亡魂一缕，一切都是死无对证。本官就是再想为她犯案也是难如登天！你好毒的心，好恶的计谋，好狠的手段！陈九郎！你将我这明镜高悬的公堂置于何地？将这大明律置于何地？！”
“来人，给我讲此大胆狂悖之徒即可押入大牢深处！另择日宣判其罪后果以正视听。”
说话间黄纶抽出一支签狠狠掷了下去
“给我压下去！”
这一番连环扣，情势转变之快让人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
阿荇听的都傻了
“我滴个乖乖，包青天在世也不过如此吧。”好家伙，他一个大老爷连县衙的大门都没出去，竟然将整状描述的分毫不差
阿荇震惊的同时似乎又看见堂上坐着的大老爷朝她眨了下眼睛
她吞了吞口水，问铁中棠：“他？他是妖怪吗？”
这他娘娘的也太神了吧
狐仙儿转世，他肯定是狐仙儿转世！绝对错不了！
捕头叹了口气，过去要押解陈九郎的时候，陈九郎暴起，被一众人等按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他堂堂一个官差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怎么可能啊
不可能啊
他……他要是被判刑，那该是什么罪名啊？光是杖刑肯定是不够的，那……难道还要流放吗？
陈九郎眼前一黑，“我不服！黄纶我不服！”
“这女子分明是偷税，枉你为一县的县令，竟然包庇偷税之人严罚官职人员！我不服！我陈九郎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此，你凭什么将我下大狱？！”
陈九郎目眦欲裂，心肝儿脾肾五内俱焚，恨不能一口血喷出来，他回头用极阴狠的眼刀剜向铁中棠：“还有他！此子来路不明，州府的路引都拿不出来，还敢持械上街，他不是匪徒谁是？要死他铁中棠也得一起死！”
“哼。”黄纶摇头嗤笑
他看着垂死挣扎的陈九郎，觉得他可怜又可笑，当他黄纶是什么人？
”也罢，你想做个明白鬼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
“免得日后众人诽谤本官。”
黄纶捏着惊堂木轻拍，“偷税者明律载有流放和杀头之罪二种判刑，然赋税分为田税和商税等等不一，田税又分为官田税和民田税，此女衣着褴褛家里想必贫寒非常，若非如此也不会去采珠来集市交易，所以她家中必定不是官田而是民田，有民田者每亩地纳税一至三斗不等，且自本朝嘉靖十年以来皆由里长、粮长统一征收，本官初来此地便把历年赋税查验了一遍，过去十余年内此地并无有重大偷税之人逍遥法外，你所说的这名女子偷田税便不能成立。再说商税，商税是要在交易后按他所得钱银多少另行缴纳，她还没做成生意就被你抓来，这两条偷税的罪名皆不成立，所以本官笑你无知愚昧。此女分明告与你知，家中有免除赋税的特赦，说明她家中有戍卫边疆之人立下过军功。本县记得，即墨县里拥有此等特赦令不超过五户，其中有一户姓姜的人家父子二人皆上过战场，其父二征卸甲归田，其子在保卫宁王反叛的战役里为国捐躯，家中目前之余一老翁和孙女。刚好和她能够对上，所以她就是姜家的留下的那位遗孤。陈九郎！你戕害英烈之后此罪一；巧取豪夺为罪二；无视堂官滥用私刑为罪三；罗织罪名将良民诬陷为倭贼为罪四，四条大罪你桩桩无可抵赖。”
“本官告诉你，单凭诬陷良民通倭，你就已经是死罪。陈九郎，你还有何话说与本官？”
陈九郎垂头丧气，再也没有别的话能狡辩
区区一小贼……也值得我和他浪费这么多口水
啧
黄纶倦怠的缩回手，声音四平八稳道：“将此犯带下去签字画押，带供词完毕送与朝廷，想来秋后圣上朱批就可问斩了。”
不仅是陈九郎，在场所有人都被黄纶无懈可击的套辞说的心悦诚服
眼看这场大戏要散场了，黄纶将早就冷透的茶送到唇边沾了沾
他不悦的一撂手，眉眼冷淡
“都死绝了？冷茶也不知端下去？换一盏来。”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喊了一声包青天转世，接着所有人都在山呼：青天大老爷降世了
黄纶刚喝上一口热茶，被外面的百姓喊的烫了舌头，嘶嘶的喘气
……乱喊什么？
他分明姓黄
眼瞅着外面聚集的百姓散去了不少，阿荇也想和大侠一块离开
县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赶紧走才是正道
也不知道是这位叫黄纶的大老爷是不是真的狐仙儿托生，阿荇刚动要走的脑筋，他竟然立马就叫住了她
“姜家小丫头，你和这位铁少侠过来，本官还有话要问你们。”
阿荇瞠目结舌，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连我要跑都知道？
阿荇看着许久不吭声的铁中棠，心想大侠你快快跟我心有灵犀啊，别过去别过去，我不要过去
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试图用眼神传递给铁中棠她心中所想
这狐狸成了精了，阿荇笨笨的才不要过去
而且，而且，狐狸县令刚才那么凶，一眨眼就要了一个人的命。虽然阿荇知道他是主持了公道，可她还是……怕
她此刻看见黄纶笑眯眯的，就自动想成一只大狐狸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咬死她
哇唔，大侠，别去啊
阿荇不想去
可惜了，大侠跟她一点默契都没有，他大步流星的到狐狸县令身侧，拱手抱拳：“黄知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刚才那陈九郎有一句话说的颇有道理，你一介平民没有官府路引已然不妥，持械……怕是更不妥吧，我知你非歹人，这样你把大刀留下我给你开具路引，这样你行走各地也能方便点。不知铁铁少侠你可有异议？”黄纶微眯双眼，又开始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了
铁中棠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又把腰间的令牌解了下来递给了黄纶
“我的确没有州府的路引，可自从大旗门成立以来，其门下弟子行走神洲各处均是凭此令牌。”
黄纶接过令牌，细细端倪了一番，猝然长叹：“原来是大旗门的子弟，难怪了。”
他掂了掂令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荇意盎然：“黄某曾在翰林院当值五年有余，曾在宫中典籍里翻到过，大旗门曾助朝廷在平复天下叛乱的时候把一盘散沙的江湖收拢在一起，也是在官家过了明路的，彼此也算是一家人。只是几十年前听说大旗门被武林几个门派群起而攻之覆灭了，多年来也不见你们和官家再联系，我还以为大旗门已经不复存在了。没想到今天能在即墨这个小小的县里见到大旗门的令牌。”
黄纶把令牌还给铁中棠，唏嘘不已：“不知如今大旗门情况如何？可还有助朝廷之意？”
铁中棠微摇头，声音低沉下去：“恐怕暂时……”
“但愿能早日光复大旗门昔日的荣光吧。”铁中棠欲言又止的说了这么一句，眉头紧锁看起来有许多的愁苦
黄纶是多么聪明的人精，见他闭口不谈心中了然，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他瞥到铁中棠身侧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姜荇，开口逗弄到：“刚才在下面说什么来着？说我看起来是个好官？”
“本官不仅看起来是个好官，还真真切切的是个好官，我可要名垂千古的小毛头。”他伸手想敲姜荇的头，被小丫头躲了过去，他嘿的吸气，追着敲到她的脑门才罢休
黄纶敲完姜荇的脑壳，见她实在怕的紧又给她顺顺毛：“还有……不许腹诽本官是妖怪。子不语怪力乱神～”
被敲的满头包的阿荇委屈的要哭了
是妖怪，就是妖怪！
居然会读心术！！
阿荇要去和神仙大人学法术，学的本领高强再也不让你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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