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梁阿姨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听完详细，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令她被美好前景冲昏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理智盖过激情后，再看眼前的合同，梁阿姨突然就不那么迫切了，反而万分庆幸及时接了儿子的电话，不然，她已经在合同上签字，哪怕前面是个坑，也只能跳进去。
刚刚还笑的灿烂无比的商场经理，一见大客户放下签字笔，连忙不解询问，“梁姐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梁阿姨和各种客户、老板打交道得多了，自然也清楚这时候找什么借口最好。她收敛了身上的干练气息，把自己装成个对生意半点不懂的家庭主妇，解释道：“你看我，太高兴差点签了。你也知道我家生意都是我那口子来管，他是法人，我签字没用啊！”
经理脸上笑容顿时一僵，又很快恢复，殷勤催促道，“那赶紧叫梁哥来呀！我们这入驻名额可是有限的，尤其这种五年签的合同，折扣优惠的都给的最低最多……错过可太吃亏了！”
不再头脑发热后，梁阿姨才迟钝地发现经理过于殷勤。现在入驻要是真那么好，名额那么供不应求，经理的反应怎么也该和买房都要摇号的售楼处学学吧？
想到这里，梁阿姨是一点犹豫和可惜都没了，提上手袋站起身就要走。反正商场里空的店面那么多，她做完调查再来签合同也是一样的。
梁阿姨边走边把手机举到耳边，对经理解释道：“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说，啊，不过你也知道，这是大事，我得把招商手册给他看看，他看了才能下决定……我保证！我那口子一同意，我立即把他拉过来！有钱不赚那不是傻吗……”
摆脱经理的热情纠缠后，梁阿姨回到家，先狠狠在从没这么顺眼的儿子脸上狠狠亲一口，又摸了把景瑜白净的小脸，在儿子狠擦口红印跳脚中爽朗地笑出声。
又和儿子的新朋友楚文彦也打过招呼摸了头以后，梁阿姨退下手上的戒指和镯子，笑着朝厨房走去，“好！今天就让我好好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糖醋鱼！”
梁永信用纸巾把脸皮都擦红了，正抬着一张麦色小脸喊景瑜帮他看擦干净了没。
“我都这么大了……”梁永信愤愤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小声嘀咕，“天天把我当玩具耍……”
景瑜微笑在旁看着，不说话。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大概只有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才能和母亲这样轻松地相处吧？
他和他的亲生母亲，虽有血缘亲情在，也深爱对方，却因现状只能不远不近地处着。两人的关系，再远一分便会疏离，再近一分又会尴尬。他永远也不能像妹妹赵昕一样扑进母亲的怀里，享受母子相偎怀抱的温暖——因为他已经长大，做不到去学小孩子撒娇。
而在景瑜看来，母亲似乎也不清楚该怎么对待他，问得多了怕他生气，问得少了又担心显得不关心他。母亲对他的感情中，缺席他成长的愧疚明显超越了亲情。又因为自己即将成年，不是给一颗糖就能讨好和满足的年纪。母亲也不能把他抱在怀里哄。
所以昕昕出事后，母亲才会那么愧疚吧？觉得自己继辜负儿子之后，又辜负了女儿。沉重的负罪感和愧疚感彻底压垮这个朴实善良的女人，令年仅五十的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看起来苍老如同六、七十岁。
想的出神，景瑜提起木筷却不记得夹菜，直到碗里突然多出一大块鱼腹肉才回神，一抬头就对上梁阿姨慈爱年轻的面容。
梁阿姨热情地用公筷给景瑜夹菜，边夹还边嘱咐他，“你不擅长挑鱼刺，吃肚子肉，这地方只有大刺……还有鱼头旁边，这里肉嫩还没刺！”
景瑜笑着应好，把包裹着满满酱汁，又脆又嫩的鱼肉送进嘴里，一嚼之下，齿颊生津，只觉得从未吃过这么鲜美可口的鱼肉，酱汁里的甜味停留在味蕾上，久久没有散去。
梁妈妈也觉得儿子的好友今天格外招人疼，小脸白净，懂事又漂亮，笑起来的样子让她心都快化了，吃饭的姿态也好看，可惜——这怎么不是她儿子呢？
再看自己生的那个，坐没坐相，吃饭只会狼吞虎咽，还那么黑！明明自己和他爸也不黑啊，怎么偏偏那么像他去世的奶奶……
梁妈妈皱眉敲桌子，训斥儿子，“好好吃饭！不许跷二郎腿！”
亲妈只顾给同学夹菜，完全被放养的梁永信默默含泪扒饭，就这样还被训斥，梁永信简直无辜到想哭，却不敢反抗亲妈的“淫威”，只能化不满为食欲，连吃两大碗——最后吃撑了。
楚文彦同情地拍拍他的肩，略作安慰。两人目光对视，确认了彼此都是被母上“迫害”过的人，顿时起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
午饭过后，三人打了一会儿游戏，梁永信和楚文彦一起把纯新手菜鸡的景瑜虐成渣，才觉得出了这口恶气——
任你再讨长辈喜欢，打游戏不行还是不行，颤抖吧！渣渣！哈哈哈哈哈！
景瑜陪两位幼稚的小朋友玩了一会儿，任由屏幕里的游戏角色被鞭尸，看一眼墙上挂钟时针指向下午四点，他该走了。于是景瑜挥别朋友和梁阿姨，拿着梁阿姨塞给他的一大袋牛肉干走向电梯间。
梁阿姨一直送他到门口，还不住挽留，“今晚睡下也可以呀……”
景瑜是真有事要忙，这次只能婉拒长辈的好意。
被拒绝后，梁阿姨丁点不生气，只是继续叮嘱他，“知道你不爱吃甜的，给你拿的牛肉干记得吃。多吃点，你太瘦了。也多到户外走走，多运动才能身体好……看你这皮肤白得，都快透明了……”
景瑜都一一应下，答应下次一定再来做客，梁阿姨才松手让他走。
再次与梁阿姨挥手告别后，景瑜站在只有他一人的电梯里，才松一口气。梁阿姨的热情曾让他感到负担，因为他并不觉得非亲非故的自己，值得梁阿姨对他那么好。
到三十岁以后，景瑜对小辈也释放疼爱后，才想明白，梁阿姨对他好的时候，他大方地接受，梁阿姨才会开心。觉得受之有愧，那就在能力范围内回报对方——这才是正确的相处方式。
一味的推拒和客气，反而会令真正关爱你的人伤心。
电梯里有整面的镜子，景瑜视线扫过，才发现自己唇角上勾，在不自觉地笑着，心中也被某种温暖的情感塞得满满的，令他眼睛发酸，眼眶湿润。
从电梯出来后，景瑜循着记忆朝魏老头住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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