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动手
学堂里，李熠拿着两本书走进来。
丁祥文使了个眼色，曹峥当即起身迎了上去。
“想跟二少爷请教些功课！”曹峥挡在李熠面前，捧起那张纸，“二少爷可认得这篇文字？”
李熠直接摇了摇头，目不斜视往自己座位那边走。
曹峥一个箭步又窜到他跟前，面露狡黠：“二少爷再仔细看看，总不会一个字都不认得吧？”
李熠有点不耐烦了，微微皱眉，伸手要接。
季庭早坐不住了，刚才就从椅子上跳下来，此刻见状，抄起脚下的小板凳就冲了过来。
可惜她人小腿短，气势上弱了些。
曹峥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面带疑惑。
季庭来到近前，才发现自己实在太矮了，曹峥他们和李熠身长相仿，都比自己高出一头还多。
用眼神量了量自己的小胳膊，季庭先压着怒气，道：“我来帮二少爷看吧！”
说着，抬手把那张纸抢过来，一手拿着纸，一手拎着小板凳，噔噔几步跑到了在一旁看戏的丁祥文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季庭踩上小板凳，抬手就将那张纸糊在了丁祥文脸上，还使劲揉了几下。
大家登时都看傻了。
学堂里，一时安静至极，落针可闻。
打破这阵安静的，是丁祥文痛苦的喊叫声。
辣椒粉被季庭狠狠揉进了他的眼睛，任凭曹峥赶紧跑过去用桌上的茶水帮他冲洗，也不顶用。
丁祥文一边捂着眼睛呲哇乱叫，一边低声埋怨起曹峥：“你这辣椒劲儿也太大了吧！”
曹峥心说这不是你的主意吗？还特意强调要最辣的那种……嘴上却不敢出声，只得加快动作，又从旁边四少爷李炆的桌上端来一杯茶，递给了丁祥文。
丁祥文二话不说，就往眼睛上浇。
然后又是一声惨叫。
“这是热的！”丁祥文顺着递来茶的方向，气急败坏地锤了曹峥几下。
他那原本就被辣得发红的双眼，又被烫得颜色更加鲜艳。
季庭回头，想要招呼李熠一起看热闹。
却发现，李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无声的傻笑停都停不下来。
察觉到少年的注视，季庭顿了顿，也冲他扑哧一笑。
这笑声，被丁祥文听见了。
他现在双目红肿，泪流不止，眼皮勉强算是能睁开一条缝。
丁祥文用这条缝看着季庭这个罪魁祸首，喊道：“你小子是不是瞎！我干什么了我？是我把那东西拿给二少爷的吗？！”
季庭闻言，心里笑得更大声了。
这个丁祥文，长得浓眉大眼的，原来是个草包。
这时候不以身份之差施压，反而跟自己掰扯起是非曲直来了。不知道他这是做贼心虚导致的，还是自己刚刚太用力把辣椒粉直接揉进他脑子里去了。
季庭直视他越来越肿的眼睛，大声道：“我就是不瞎，才分得清谁是从犯，谁才是主谋！”
丁祥文哑口无言。
但让他咽下这口气，那是不可能的。
脸上还在泪流不止，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于是用手从桌上的白瓷浅碗里抹了把辣椒粉，奔着季庭就去了。
季庭默念好汉不吃眼前亏，正要躲，一个熟悉的背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季庭索性不跑了，拽着李熠的袖子从后面探出头来。
其他人都愣在原地，现在暂时还算二打一，不怕不怕……
季庭正想着，李熠已经把她伸出来的脑袋按了回去。
下一刻，丁祥文连季庭的衣裳都没碰到，就被李熠抬手挡了出去。
只见丁祥文连退数步，踉跄摔坐在一丈之外的地上。
季庭一脸的难以置信，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他碰瓷儿呢？
还是李熠太用力了？
季庭扯了扯李熠的袖子，看着他的眼神半是询问，半是探究。
李熠回头又冲她傻笑了一下。
就在丁祥文爬起来，想向季庭再次发难之时，庄先生来了。
丁祥文讪讪然停下脚步，抢先告状：“他们……这小厮在学堂里捣乱！”
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那两道缝儿似乎又变窄了一些，纵然他盯着季庭的表情怒气再盛，也是半点气势全无。
庄先生见学堂此时一片狼藉，茶杯躺在桌上，水迹一片，不断往下滴落，地上的水比桌上还多，旁边散落着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中间还横着一个小板凳。
丁祥文的样子更是狼狈不堪，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衣衫之上水渍斑斑，一只手红红的，上面不知道粘的是什么东西。
“阿嚏！”庄先生被飘来的粉末呛到，立刻明白了他手上的东西是何物。
再看他脸上那俩桃子，难道是他自己弄的……短短几天的工夫，学堂里该不会又傻了一个吧？
“怎么回事？”庄先生看看丁祥文，又看看他说的那个小厮。
“是他们捣乱才对！”季庭指着丁祥文和被丁祥文锤过之后一直捂着脑袋躲在一边的曹峥，“东西都是他们带进来的，现在把自己弄成这样，就是活该！”
李熠看着季庭气呼呼仰着小脑袋据理力争的模样，连忙跟着点了点头。
李熠这一点头，庄先生稍微有点为难了。
以庄先生一贯的路子，知府的儿子和小厮对峙，那是闭着眼睛就能断案的，压根儿就不用管实际是怎么回事。
但李熠摆明要护着自己的小厮……这要搁从前，王府少爷加未来世子和知府儿子一比，他也能立刻分出高下。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李熠变得疯疯傻傻的，认个字都费劲，但嫡长子的身份却仍不容忽视；丁祥文身份上虽差了一大截，可他舅舅薛延刚刚升任了内阁大学士！
“分明是你先动的手！”丁祥文这时嚷嚷道。
庄先生左看看，又看看，心里那杆秤始终晃来晃去。
围观的人里，二小姐李苒看全了事情原委，此时跃跃欲试，想上去说两句，却被她哥李炆按在了座位上。
大小姐李茗就没站起来过，一直在垂首翻书，眼皮都不抬一下。
倒是三少爷李熔站出来，打起了圆场：“东西确实是他们带进来的，有错在先，而二哥的小厮也的确是先动了手。依我看，二哥大人不记小人过，甭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也别再为难这小厮便罢了。”
“甚好，甚好。”庄先生连忙抓住这个台阶，板着脸严肃道：“时辰不早了，大家赶紧回到自己座位，上课了。”
和稀泥收场。
丁祥文本就心虚理亏，更何况李熠和季庭这主仆二人，一个力气大，一个下手狠，他这一冷静下来反而有一丝畏惧浮上心头。刚才借着那股怒气还能挺住，现在早就蔫儿了。
倒是季庭不太乐意，仍然仰着小脸瞪他。
李熠见状，独自回到自己那桌，拎起桌上的食盒，又返回来，轻轻拍了拍季庭气到冒烟的小脑袋，才拉着她径直走了。
留下屋里面面相觑的众人，望着李熠离开的背影，屋里还飘着他那句“今天不上课了，没意思”。
庄先生不敢管他。世子爷都管不了他，如今李熠在学堂是来去自由。
反倒是脸上挂着两个桃子的丁祥文，老老实实缩在自己座位上，低头“看”书……
回北小院的路上，主仆二人并排慢悠悠走着，与来时不同的是，食盒这次拎在李熠手里。
“你还在生气啊？”李熠问道。
“有一点儿。”季庭眉间微蹙，“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庄先生竟然没有惩罚他们。”
“庄先生惩罚他们有什么意思，最多就打几下手板了事。”李熠不以为然，转而一笑，“怎么比得上你那几下，又准又狠，我看他那脸变得跟个猪头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季庭冲他嘿嘿一笑。
上回亲眼见过世子爷李赢之后，季庭就有些明白了李熠在王府的处境。
怪不得冯氏能随意处置北小院的一众下人，还找了自己这个孩子给他当小厮，实在是李赢对儿子太过漠不关心，又对那元虚道长言听计从。
与府里其他几位少爷小姐相比，李茗和李熔姐弟俩是冯氏亲生的，李炆和李苒兄妹虽是姨娘所出，却总归也比李熠这个没娘的嫡子多一份依靠。
季庭会用那么激烈的方式正面与丁祥文对抗，就是不希望让府里的人觉得二少爷好欺负……
现在反倒是李熠在哄她了。
“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小不点儿，胆子还挺大的！”李熠又拍她头了。
季庭想起他推丁祥文的那下：“二少爷力气也不小呢！”
说完，季庭拽着李熠停下，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从最下面那层取出一条浸湿的汗巾，给他擦手。
“刚才二少爷也碰到那张纸了吧，手要擦干净，那东西沾一点到眼睛里都可难受了。”这个季庭深有体会。
李熠任她抓着自己的手，反反复复擦个没完。
季庭刚要收手，李熠一把将汗巾抢过来，翻了个面儿。
“我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你才是该好好擦手的那个。”
李熠拾起季庭的手，认真擦起来。
季庭看着他笨手笨脚，明显没干过这种事情的样子，正想要笑。
李熠却先道：“咦，你胳膊和手颜色不一样呢，可真够白的。”
季庭这才发觉，两人身高差距太大，她的手一抬高，袖子随之滑落，露出一截皓腕。
晨光之下，白得晃眼。
季庭赶忙抽回了手。
“我娘说，晒黑点看着才健康，太白了跟个小姑娘似的！”季庭生怕露馅，干脆以退为进。
李熠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娘说的有道理。”
季庭暗松了一口气。
谁知李熠又道：“不过，也确实有点像。”
话音一落，李熠就拎起食盒，边笑边跑了。
季庭气鼓鼓地追上去：“二少爷你胡说！”
李熠仍在笑，还越跑越远。
季庭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还是一直被他甩在身后几步的位置，怎么也追不上。
“二少爷，等等我！”季庭示弱。
李熠回头笑道：“快点儿，咱们回去换件衣裳，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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