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遇

从王海那出来后少年又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跑了很久，跌跌撞撞的感觉与从前流浪时那般无二，只是没有那么艰难。

        毕竟现在他是以人类的身躯在行动，只要他想，附近的流浪猫根本抢不过他。

        但是这样的身躯也不全是好处，他怪异的举止让他彻底成为了大家眼中的“精神病”——

        “妈妈，那个人在翻垃圾桶。”

        “你要是不听话，以后也送你去翻垃圾。”

        “谁家小孩啊，太脏了，离远点。”

        “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要不要报警啊。”

        “好恶心，他是在吃垃圾桶里的东西吗？”

        ……

        人们拿鄙夷的眼光看他，小孩恶劣地拿垃圾砸他，有的甚至伪装成关心他的人用灌了污水的瓶子捉弄他，骗他喝下，他被迫地接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恶意，变得谨慎小心，变得疑神疑鬼。

        对于流浪猫来说，翻垃圾桶寻找食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习性，但当它体现在人身上时，就是异类，在格格不入的行为举止里，变为人类的猫咪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羞耻。

        他开始四处躲藏，白天不敢见人，就只能饿肚子，晚上没人时才出来觅食。

        满身脏污的少年坐在黑暗里，三两下就把他从旁边垃圾桶里翻来的面包解决了，尽管这个面包在垃圾桶里躺了一天咬起来又冷又硬，但也要比饿着肚子好受的多。

        但这一点东西还不够，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点食物不过是杯水车薪。天气炎热，之前被王海打出血的伤口似乎还发了炎，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又伸手在垃圾桶里翻找起来。

        “那个。”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神情防备地盯着同他说话的女孩。与他满身的恶臭不同，女孩穿着一身杏色长裙，肌肤白嫩，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你是不是想吃东西？”她问道，一双圆圆的杏仁眼里像浸了汪清澈的泉，泛着盈盈的水光，注意到少年的视线，她很快将手里的袋子拎起，声音有些抖，“我这里……”

        那是幼年的周栩，也是后来很多年里让他后悔不已的他们的初遇。

        只可惜对于当时的少年来说，他还没能很好地学会分辨别人的善意。

        在很多种方式中，他愚笨地选择了最粗暴的那一种。他甚至没有耐心听她说完，就已经用自己的蛮力夺过东西狠狠往远处砸去。

        长长的指甲划过女孩娇嫩的掌心，她跌坐在地上，眼里的水光化为实质的眼泪。男孩早已不见了身影，昏黄的路灯下，一向娇生惯养的女孩终于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中号啕大哭起来。

        不过是丢掉一包不要的垃圾，她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少年想道，在女孩家人赶到前，他已经先一步藏入黑暗里。夜晚太静，他没能跑太远，在这种黑漆漆的夜里，草丛后面就成了最好的藏身之处。

        一阵脚步声后，原来站着的地方很快又出现了一个人。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一双大手抱起女孩，男人似乎是女孩的父亲，“是不是摔了一跤？”

        “我……我呜呜。”见爸爸来了，女孩抽噎着趴倒在男人的怀里，眼泪汪汪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呜呜呜爸爸，我刚刚给一个小朋友吃东西，他把我，推倒了呜呜。”

        “原来是这样啊。”男人声音温柔，轻柔地替女孩擦干眼泪，“栩栩，帮助别人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接受。”

        “可是他把东西全扔掉了，呜呜呜我的零食。”

        “是嘛？那就是那个小朋友的不对了……栩栩不哭，走，爸爸给你买新的。”

        ……

        路灯下又恢复静谧，蝉鸣声阵阵，等确定两人走远后，在草丛后躲了许久的少年这才起身，他在地上摸索着，将丢掉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找到捡起。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变得僵硬，冷漠防备的脸上换上另一副表情，像是不可置信——原来她真的不是故意侮辱他，他本以为里面是她要丢掉的垃圾。

        那一刻后悔涌上心头，他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要去追时，对方的声音却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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