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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惩戒美姬


  许是近些今日天气多变的缘故,无忧愈发的没有胃口,身上倦怠的很,也总是神情厌厌的。

  徐管事看在眼中,心下是越发焦急。世子近日一直忙在军中,府里的这一摊子事儿,本应是小夫人来掌中馈,只他瞧着,小夫人没有那意。

  他愁的是整夜睡不安稳,世子让他照看好人,不成想夫人这身子骨竟瞧着一日赛一日的单薄。若在这般下去,等世子回到府中依着世子那性子,还不定会生处什么事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今儿他又在正院儿月门前急得找耳挠腮之际,红柳那丫头急匆匆的跑来,说夫人想要出街去逛逛,让徐管事安排架马车。

  徐管事也顾不得天气了,忙不迭的从账上支了几百两银票子塞进红柳手里,千般嘱咐让着丫头陪着夫人上街去散漫散漫,瞧见什么好的,但凡能哄得夫人开心,那就统统买来就是。

  北风打着旋儿将昨夜的玉尘吹散在漫天遍野,天女散花般,冰凉的雪碴子狭着寒风直直往人的衣领钻去。

  风大天寒,行人皆是匆匆而过,绕个街角转眼便不见了,这才不过晌后,长街上竟也是难得觅到人影。

  而此刻马车内,无忧正歪身靠在车壁上,怀中抱着个手炉,身上也是披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领口的一圈白绒毛,衬得她整张小脸越发的娇俏可人,只那本就小小的下巴,这才不过几日光景,越发的尖细了几分。

  红柳望着那如猫儿般的无忧,嘴上不觉着絮叨起来,“夫人,今儿个那家馆子的糟鸭掌,奴婢瞧着倒是和您口味,不如咱让管事把那厨子聘到府里的小厨房来?”

  “啊,还有那头面铺子里的香粉胭脂,奴婢听说是先些日子刚从西域来的上等货色,还未曾入京,不若咱们去瞧瞧?”

  “有那等能入了夫人眼的,咱们便通通买下来。”

  红柳嘴上是喋喋不休,一会儿说着衣裳一会儿说着头面的,皆是小女儿家爱的东西,恨不得将整个边城的好玩意儿都捧来讨主子的欢心。

  无忧懒懒的歪着身子,瞧红柳这一番心急火燎的模样不住扑哧一笑,她抬起素指,安抚的拍拍红柳肩头,“哪里便那么娇贵了?我觉着今儿个身上好多了,你瞧...”

  说着她调皮的眨眨眼,“我这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红柳心下暗喃,夫人这几日虽是瘦弱上了许多,可这气色倒真是不假,便和那净了面的小菩萨似的,发着光。

  “今儿个药坊间来了位神医,出府时徐管事还特意叮嘱奴婢,要陪您去瞧瞧..”她口中宛若讨好孩儿般的安抚着,“夫人,咱就去看看?”

  “待回去了,奴婢给您打上几个您最喜欢的络子,成吗?”

  无忧瞧着她那似是要急哭的模样,只好轻轻点了点头,小嗓子娇娇柔柔,“去的。”

  若是没有管事的特意叮嘱她也是想寻个旁的时机去瞧瞧大夫,近些日子她身上总觉着讲不出的不舒坦,只是莫名的,她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

  ———

  长日漫漫,寿安堂里,小药童将药匣内最后一位党参放好,便闲来无事的坐在柜前,摇头晃脑的背读起老大夫安排的药书。

  今儿个天寒,前来药堂中看病的百姓也少了起来。

  他蹲身在那赤字鎏金的妙手回春牌匾下,几欲昏昏欲睡时,门前却突然门前却突然停下一辆华贵马车,近而走进了两位姑娘,那面带帏帽的女子绾了发髻,穿着及是华贵,一瞧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亦或小姐。

  小药童当即来了精神,笑脸迎了上去,“小的请贵人安。敢问是哪位姑娘身上不好?”

  红柳轻扶着无忧的纤纤细臂,抬声说道,“我家夫人近日饮食不佳,听说近日有位神医在坐诊,不知现下方便与否?”

  贵人发了话儿,小药童亦是连连成是,请了二人入内,便转身上楼去请大夫。

  老大夫已是白须白发足近古稀之年,只精神矍铄,面模可亲,足见是个保养得当的。

  红柳眼瞧着也放下口气,本觉着边疆苦寒不见有何等神医妙手,又怕误了夫人的身子,这下倒是稍许安心。

  她扶着无忧轻坐在圈椅上,又替无忧摘了帏帽,便只静候在一旁。

  许是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只见老大夫的长眉不住一挑,口中喃喃有词,“倒像是滑脉之像。”

  “这...敢问老先生,可是有何不妥?”

  无忧收起皓腕,杏眸中也不住带上些许疑惑,她之前沽酒灶饭时身子是极好的,这么多年下来,显少有生病的时候,自然对这脉象不明。

  老大夫捋了捋洁白的额须,缓缓晃着手,“非也,非也。”

  “只老朽所看,夫人近日是否心绪不宁?饮食不顺,偶有胸闷腹呕直感?”

  无忧点点头,还未待她再度言语,却又听老神医问道,“敢问夫人的月事是否推迟了?”

  此话一出,无忧自是耳间一红。纵她再大大咧咧,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如此当众被问出口,自然是羞愧。

  她轻捏住指尖,双颊一片桃红。

  红柳看出了无忧的窘迫,忙回道,“夫人之前便一直月事不准,偶有推迟半月也是有的,老先生,这....”

  她心下一动,似是又想起什么,忙又问道,“莫非,夫人....她有喜了?”

  此话一出,无忧便觉心中一震,她忙觉着是不可能,她同宋燎恩已是许久不曾耳鬓厮磨,却待刚要开口反驳时,脑中轰的一震,回想起她决心求离的那一夜来。

  小姑娘惊得檀口微张,一双小手不住捂起樱唇,杏眸中皆是惧色。

  这,这还要如何走得?

  ———

  马车凛凛,碾在青石板上悠悠作响。

  从医馆出来后,红柳便一扫之前得低沉,满脸具是笑意,就连给那小药童的赏银,也足足有一锭银子。

  此刻,她正坐在对侧,瞧着无忧那扁平的肚子,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做奴婢的,无非是盼着自己的主子飞黄腾达,主子过的好,她那富贵便也就是唾手可得。

  红柳委身,轻轻替无忧捏着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夫人当真是好福气,将军子嗣单薄,您现下有了小公子,将军一定会高兴极了。”

  “奴婢回去定要回禀徐管事,去多请几个合夫人口味的厨子来。”

  “啊,还有那温补的膳食药品...”

  红柳神情激昂,一路都在着往后在府里的富贵地位,现在正院夫人有了子嗣,还瞧那几个美人儿怎么蹦跶。

  可无忧却心下及时不安,她本是想同宋燎恩划清界限的,可眼下偏偏却怀了孩儿

  且不说这孩儿如何,只单单那老神医的话儿便让她胆战心惊。

  老神医百般叮嘱,要她不再用熏香,这越是昂贵的香料怕是含的麝香越多,而她这胎落得不稳,再用上麝香定是要滑胎,恐怕还要伤极根本,难以受孕。

  无忧攥起衣袖,她本是出身庶民,没有那用着昂贵香料的习惯。

  这伤及母体的香料又从何而来?如此细细一想,她只觉遍体生寒。这看似太平的将军府,恐是也暗藏阴私。

  无忧轻抿起唇角,微稳住心神,这才出声打断红柳的絮叨,“红柳,我现下胎象不稳,回府后,此事还是先切莫声张。”

  红柳闻声摒住气,她抬头小心打量起无忧来,见她面无不不喜,这才又问道,“夫人只是为何?将军若是知道夫人有孕怕是极是欢喜的。”

  无忧仰靠在车壁上,闭眸想了许久,这才缓缓出声,“近日营中甚忙,我想等将军稍许安稳下来,再同他讲。”

  ——

  日子如行云流水般流走,许是那老神医真是有上几分本是,自打吃了他的药,无忧这几日心下虽然不安,倒是也能吃下些许东西,人的气色眼见着更好了些。

  刮过几日倒春寒的风,今天倒算是一个极难得的暖和天气,春日里的阳光温热中又透着些许凉意,映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

  小丫鬟们一早儿便扎起几个鸡毛毽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着无忧去花苑中走走,散散心。

  叽叽喳喳的一团儿小姑娘,就如春日里的雀儿般,缠的她终是抵挡不过,浅笑着应了声。

  几个小丫鬟自然极是高兴,前呼后拥着陪起自家夫人逛花苑。

  赏过花苑中几束争芳斗艳的玉兰花,又顺手喂了锦鲤,走了有半晌,无忧只觉累了,便寻着个亭子坐下看小丫鬟们踢毽子。

  毽子尾巴扎上了白公鸡的长毛,丫鬟们的技艺又甚好,只见那毛毽子越踢越高,忽的一个回身,落在了不远的假山上。

  “呀,你们陪着夫人,我这就把它捡回来。”一个头挽着双髻的圆脸小丫鬟娇笑一声跑开了,无忧也乐的自在。望着那圆脸丫鬟的欢快步子,笑着摇摇头。纤指接过红柳递上来的茶盏,靑磁盖盏在茶水间转上几转,樱唇便覆在盏间,浅酌茶香。

  只这茶水刚刚入喉,便听到假山后穿来一声疾厉的哀嚎,“啊!”

  那声音甚是痛苦,也甚是熟悉,是那刚刚笑着的圆脸丫鬟。

  无忧心下一凛,随手将茶盏置到桌上,便起身向假山后寻去。

  待一行人走到时,便是看到如此一幕。

  那圆脸丫鬟仰躺在地,颤巍巍的手掌下捂着被鲜血湮湿的裤腿,唇瓣瑟缩,显然是疼极了。而她的对侧,则是站着一身华贵衣衫,怀抱只黑狗的花织等人。

  花织一身傲居,一把从狗嘴中夺出了那只白羽毽子,随手将满是口水的毽子仍在圆脸丫鬟脸上,居高临下的讥讽道,“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一只破毽子被我的黑将军瞧上是它的福分,你还敢来抢?没咬死你,那是我的黑将军口下留情。”

  “快滚!”

  圆脸丫鬟满目泪痕,疼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她捧着怀中的毽子,刚想辩驳几句,口还未张开,就瞧间花枝不顾旁人的阻拦,上来又是一巴掌,“还不快滚!哭哭咧咧的让人心烦。”

  巴掌破空的声音极其清脆,闻声而赶来的无忧见到俱是一惊。纵然她曾游走与商市沽酒,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蛮横之人。

  圆脸丫鬟哭的心颤,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到无忧一行人时,终是再也委屈不住,嘶哑出声,“夫人!”

  众人闻声也面露惊色,更有那胆小怕事的当即便牵起花织的手作势要走。

  春光凛冽,地上的一滩血迹更是刺得无忧微眯起眸子。她平生从未惹事,却也不是那怕事儿的人。

  花织她仗着身份如此胡作非为,□□下人,真真儿是直戳了无忧的肺管子。

  无忧微沉下一口气,抬起媃提怒喝出声,“拦住她。”

  正院儿众人早已是目眦欲裂,几个小丫头当即便上手捉住了花织的肩膀将她扭了回来,有些瞧热闹的,见出了事儿,均要偷偷溜走,却也都被拦了住。

  无忧转身吩咐小丫鬟先送圆脸丫鬟去寻个大夫医治,再回头时,却是狠狠的甩了花织一巴掌。那巴掌打的极是用力,连她落下的小手都阵麻了几分。

  花织美眸娇颤,满面的不可思议。这已是这女人第二次甩她巴掌。她私下也找人探听过,这所谓的夫人不过是将军一时心软救下的一介孤女罢了,却还敢打她这为世子妃做事的人。

  花织心下怒火中烧,面上也是没了礼数,口中念念有词,张牙舞爪的便要回甩无忧一掌,“你这贱,人,待我禀明世子”妃字还未曾说出口,就被跑过来的云希捂住了嘴巴。

  云希眸色颤颤,跪在地上便道,“夫人恕罪,花织她以为那狗受了伤,一时心急,做出错事,还望夫人原谅花织的糊涂。”

  她头磕的澎澎作响,一身白衣,宛若清水芙蓉般的寡淡,看在众人眼中好不可怜。

  无忧虽不懂这深宅后院里的戏码,却并不傻,她反而一点就透。

  自这几位美姬入府后,从谦逊到张狂,不过是数日的功夫。她虽想离开宋寮恩,却也万般受不得他这些美姬的羞辱。

  同是光明正大生在世间的人,何苦仗着那一点子宠,人就又要去吃人?

  是以无忧并未理那梨花带雨的美人儿,她退后一步,委身蹲下来,花织身上的异香熏得她心绪难宁,可她也去平视着去看那被束在地上的花织。

  花织她着实生的美艳,杏眼桃腮,珠唇一点,仿若暗夜里的明珠,单凭美貌就让人挪不开眼。

  无忧未曾去过京城,她不知是否京城的美人儿们都是这个样子,只她是着实不喜,也就觉着这深宅大院,尔虞我诈的日子实在是糟糕透了。

  “凭什么呢?你是人,她也是人,何苦这样欺辱于她。”无忧望着花织那似是要喷出火的美眸,又喃喃出声,“去同她认个错吧。”

  似是在同她讲,又或是再同旁人讲。

  这话儿一出,在场的美姬们似是又听了个笑话,花织用尽全力挣脱掉缚住她口的纤掌,急得云希是暗暗攥拳,却也只得听她轻哧一声,又大言不惭道,“我是将军的女人,在这府中好歹算是个主子,凭什么去同一个奴婢道歉?”

  “奴婢罢了,要打要杀,还不是看主子的心情。”

  四周一片沉寂,就连那暖阳儿似是也失了暖意。

  奴婢罢了,贱命不全凭主子的喜乐?

  众人或主或仆,似是早已经将这已刻进了骨子里,似是只有无忧还不知。

  待日头偏斜时,无忧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也不知是不是倒春寒更甚了些,连这件厚实的裘衣也挡不住空中冷气。

  一旁静侍的红柳着实是捏了把汗,夫人还怀着身子,哪里听的起着腌臜的话?

  她记得小脚乱颤,刚想上前扶起无忧,却又听到小姑娘娇娇柔柔的嗓音,“既然尊卑有别,我在这将军府还当的住一句夫人,而你不过是一介连妾都算不得的美姬,”

  “来人!禀告徐管事,美姬花织冲撞到了本夫人,命他凭家法处置吧。”

  ______

  这一夜正院儿早早便熄了灯,待到宋寮恩回府也不过虚戌时,连城外的梆子声都未曾响起,正院的月门却是早早落了钥。

  烛光微稀,宋燎恩站在雕栏长廊下,负手望着紧闭的月门站了许久,面上是一如既往的薄凉。

  躬身在侧的徐管事微垂首,事无巨细,将近些日子无忧的一举一动尽数上禀。

  宋燎恩听着这零碎事儿面色未动,直至徐管事将今日,无忧以夫人之名惩戒美姬的事说出口,宋燎恩才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

  “她是如何做的?”

  徐管事擦擦额上的薄汗,掂量起该如何回这话儿,“夫人先是两次抬打了那花织,”他侧眸窥着宋燎恩面色未变,便又说道,“那美姬出言顶撞夫人,夫人让老奴家法惩治了她。”

  徐管事不知这20板子家法到底给的重或不重,一头是将军放在心上的人儿,一头又是圣上赏赐的美姬,着实是愁坏了他。

  却听宋燎恩一声清嗤,“江南送来了些衣裳头面,还有那八坊斋的蜜饯果子,明日你派人去营中取来。”

  徐管事刚要问这些物件该如何分赏,却又听男人略显薄凉的声音说道,“营中春训,我近些时日不便回府了。”

  “皇帝赏的美姬明日均送往营中,陪训。”

  徐管事忙点头称是,这下便明了,世子从不爱吃果脯,江南带来的这些子是新玩意儿,那便都是夫一个的。

  四下夜风渐起,吹乱了宋燎恩垂下的一缕发丝,他依旧是面模冷淡,直至又垂眸望了眼紧闭的月门,方才转身阔步消失在长廊外。

  边城夜里甚是寂静,凉风吹过支摘窗,窗上糊着的宣纸沙沙作响,凉夜无声,四下寂静,只偶有闻得几句梆子想。

  这本该熟睡的夜里,然而无忧却又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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