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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无忧遇险


  北疆的春季着实漫长,大抵是地势颇高的缘故,春日暖阳和皑皑落雪竟是接连交替。

  待用过早膳,不过半晌功夫,浓浓铅云自戈壁外而来,本是放晴的天却刮起了北风,大有落雪之意,今天已是春训最后一日。

  依着北疆军历来习俗,这最后一日便是鸣金收鼓,近十万疆军整装以待,直奔戈壁外打物狩猎,均其春训中战绩,以评出勇士进爵。

  当铅云低垂,天际边落最后一朵儿雪花时,众人早已是坐在战马上,整装待发。马儿垂首刨着地上的雪花儿,打起响鼻,数万人的队伍遥摇望去,只觉一片甲胄粼粼。

  宋燎恩身着着墨色云纹鹤氅,手握缰绳端身立在队伍最前。他微眯眸远眼远着戈壁滩外一片铅云压顶之势,遽然银枪一挥,数万兵士便如猛虎下山,直奔戈壁而去。

  队伍后的马副将更是势如破竹,只待他驭马从身后直奔而过时,却是不经意间一转头,恰巧与宋燎恩遥遥相对,马副将漠一点头,几不可闻的拍了拍背后的箭羽,继而长鞭一挥,直奔戈壁而去。

  大抵上是将要落重雪,戈壁上放眼瞧去也没有几只像样的猎物。宋燎恩一行人驭马穿过壁滩许远,才算猎到了几只野兔野鸡。

  他勒住缰绳,风雪愈大,使得他不得不微眯起眸,远眺着不远处的浅丘,许久方漠然出声,“陈副将,已你多年经验,这般天气若是想设伏,”宋燎恩抬起马鞭,点了点浅丘,“那处如何?”

  陈庆闻声望去,只见山峦起伏间似是有着点点煞气。他混迹于北疆,常年过着刀口添血的日子,对这浓重的气息,异常敏感,“将军之意是....”

  宋燎恩扬唇轻笑一声,他面上依旧温润,可在场之人俱已看出那双凤眸中隐含的嗜血之意。

  只见他手执马鞭,在队伍中轻点几人出列,又命陈庆同那几人走小路向浅丘包抄而去。

  待人走后,一直行于队末的颜济方才裹紧马腹,上前与宋燎恩并肩。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桃花儿眸中满是因激动而染上的几率血丝,“擎苍,不如你我打赌,这次你我到底谁能猎上突厥人,拔得头筹?”

  宋燎恩闻声亦是轻笑,他抖了抖身侧的银枪,在一片风雪中,一队人马如入了山林的雄虎,呼喝而去。

  而在浅丘的另一侧,关慈早已是寻了个避雪的山坳,此刻他正端身坐在马上,目不斜视的听着山坳外的动静,面色也是一阵的泛白。

  此番伏击算的上是天时地利人和,那宋燎恩师出江浙,本不善于风雪中作战,而今日又不曾带上重兵守卫。倘或突厥人能将宋燎恩斩杀于此,受益最大的莫过于他关慈。

  这半年多来,自他和陛下的书信中,他便知这宋燎恩早已是失了圣心,此番若是能夺了他的命,那他关慈夺回了北疆军权不说,更是能替陛下斩断一根心中利刺。

  他关慈苦于北疆半生,只待宋燎恩一死,莫说皇权富贵,加官进爵,便是那京城,他也是去的。

  关慈越想越激动,就连那紧握弯刀的手也似不住颤抖起来。一旁的士兵瞧着他那状似癫狂的脸,不住将脖颈缩了缩。

  此番前来的莫不过都是关大将军的心腹,这猎杀一军守将之事,说白了便是将脑袋挂在了裤腰上,若成便是富贵滔天,若不成,那便是连坐九族。

  倘若不是这天煞的年景,一家老小均是吃不饱饭,谁又真敢去做这大逆不道的事儿?神仙打架殃及鱼池,君不作为,那更是受累无辜百姓。

  山坳外风雪愈重,近乎几米之外便看不清人影,天地间只模糊朦胧一团。

  距那人进了浅丘也过了近一个时辰,关慈早已是坐立不住,他爬下马,在山坳入口急得是团团转。

  就在他险些将地皮磨出个洞时,忽然间一骑从风雪中行来。待他入了山坳,一把擦掉脸上的落雪,才激动的道,“关将军!成了!属下瞧着远远一队人正从浅丘那往这面行来。”

  关慈闻言面露喜色,当即大喊三声好,他一把接过士兵递上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众将听令,于本将军一同去迎接突厥勇士。”

  将士们闻言亦是激动的嗷嗷叫,更有那跪地长嚎的,泼天的富贵这便成了。一时间山坳处的气氛甚是火热,近百人当即翻身上马,直奔浅丘处行去。

  谁也没有发现那前来通禀的马副将,此刻已是落在了队伍最后。只见他望着一队欢天喜地的人马眸光一凛,闪出几许狠厉,抬手间便从身后抽出了那柄黑弓。

  长箭入弓,啐了毒的利箭瞬时破空而出,还未待众人缓过神,便只听那行在队守的关慈一声惨叫,当即便摔下马来,人事不知。

  等他再度转醒时,人已是被绑在了刑帐中。

  眼前的百人心腹早已不见,地上却是推着几人的尸身头颅。那尸身仿若一团破布,几近看不清原貌,一片的血肉模糊,甚至连那肠肚都流了满地,死相极是凄惨。

  刑帐内染着油灯,虽不至于漆黑一片,却也是看不真切。关慈面色迷茫,但当他瞧清地上头颅脸时,方才怒目圆睁,似是惊醒般忆起了所有事儿。

  他猛然向前扑去,想拾起心腹的头颅,却引得一阵铁链声响,背脊处本是处置过的箭伤,又怔列开了,喷出大滩血迹。关慈仰头怒号,却是死活也挣脱不得。

  在一片哗哗的铁链声中,却蓦然响起几句啧啧,那声音极是淡漠,似又含着些许惋惜。

  关慈耳力非常,当下便听出那人是谁。于是便停下手中的挣扎,怒目向那发出声响的暗处吼去,“自古成王败寇,宋燎恩,你不必如此装神弄鬼,折辱与我!”

  “你倘或是个男人,便给关爷爷我一个痛快!”

  “啧,”只见那暗处又是一声叹息,宋燎恩手持锦帕轻擦着长指上的血迹,面上带笑,自那暗影处走出,明灭的火光映在他染血的甲胄之上,刑帐里的血腥气随着他的走进愈加浓重起来。

  他面色寡白,唇少血色,宛若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步履间皆是嗜血般的威压。

  宋燎恩将那血污的锦帕随手扔进了烙盆中,方才踱步至关慈身前。

  他睨着眼,居高临下的细细打量起关慈,许久方才惋惜出声,“关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

  只事已至此,关慈也不再言语。他静默的扫了眼昔日以自己马首是瞻的心腹尸身,颚上的长须似是也颤抖起来。

  他自来便不是个硬气能干的,只能混的如此高位也不过是靠他生了只七窍玲珑心。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足以杀了这宋燎恩,却不成想终是棋差一招,竟在他毫不察觉间便被宋燎恩安插了棋子。

  关慈痛苦的闭上双眼,早已是认清了现实。那地上的残尸便是他宋燎恩的手段,事已至此他已不求能活,只求死个痛快,莫要再牵连其他人,“我关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此番无非是我想夺得兵权,成王败寇,无关他人,你动手吧。”

  这话一出,却不成想得宋燎恩几许或是虚情假意的赞赏。只见他拍动掌心,本是淡漠的面上浮现几许笑意,“关将军自是条汉字我宋某人钦佩,”

  然话风一转,又听他用那冷至结冰的声音说道,“却不知关将军位在关中的夫人孩儿又该如何?”

  宋燎恩唇角带笑,一撩起衣袍坐在了黄梨宽椅上,端起茶盏轻酌茶香,“黄泉路上孤单,不若送尊夫人同那一儿一女齐上路,与关将军为伴如何?”

  “你!宋燎恩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关慈闻声怒目圆睁,歇斯底里的向宋燎恩咆哮出声。

  然这一番愤怒,却也只得宋燎恩几许轻笑。只见他将玉磁茶盏一掷,又再往后一仰,双手靠头,笑望着关慈那如困兽般的垂死挣扎,“我宋某人本也不是什么真君子,混迹于沙场的,谁又能得个好死?”

  “只不妨关将军试想,我若不杀你,只你为上头那位鞠躬尽瘁,家破人亡,”

  “若他知你克扣军饷,又与突厥私通,不知关将军还能否有活路?”宋燎恩这般说着,脸上笑得愈是灿烂,

  “况我瞧着那突厥人也未必真心帮你,来的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关将军....”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这番话说下,关慈心中本已是难安。他心有七窍,自然不是个傻的。只他却不知这宋燎恩的话,他又能相信几分。

  油灯似是已要燃尽,灯芯发出啪的一声爆想,刑帐里更是黯淡几分。

  宋燎恩起身打了个响指,只见士兵压着一满眸是泪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身量纤薄,一双素手更是被粗绳紧紧捆着,她兀一进来,见着如此血腥一幕不住哀嚎出声,奋力挣扎着向被缚在刑架上的关慈跑去,“将军!将军!”

  娇娇柔柔又半是颤抖呜咽的声音听的关慈心肝儿都碎了,“将军,救救奴家,救救奴家。”

  关慈低头瞧了瞧那紧贴着自己胸膛的单薄身子,不禁满面痛色的闭起双眸。

  完了,什么完了!他的心腹,他的大业,他的家人乃至于他此生唯一疼惜的女子,这一切都被宋燎恩玩/弄在鼓掌之间。

  关慈面露苦楚,似是刹时间便老上了几岁,可待再睁开眼时,他望着宋燎恩沙哑出声,“不关云希之事,皆是我强迫与她。”

  宋燎恩面上和煦,“关将军哪里的话儿,英雄美人当归如此。”

  “我其余的属下同一家老小...”

  “本将军并非君子,却也不是小人。”

  宋燎恩又一抬指,“去给关将军松绑,稍后寻个大夫来好生为关将军诊治。”

  士兵得了令,急忙上前替关慈解开铁锁。待关慈手脚自由时,却是急忙将身旁的云希拢进了怀中,不舍她去看那满地的腌臜之物。33ýqxsś.ćőm

  士兵与云希轻扶着关慈往刑帐外走,待要掀起毡帘时,却又听身后幽幽传出宋燎恩那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关将军处理好身后诸事,如此,本将军祝关将军官运亨通。”

  关慈闻言心下又是一震,他长指如勾,紧紧攥起又落下,继而便匆匆离去。

  暗夜无光,许是已近了丑时,只见风雪渐浓,似起了白毛风之势。宋燎恩负手在刑帐前抬眸望着愈厚的风雪,不知是想着什么。

  几个士兵匆匆进来,将那已是破败不堪的尸首铲起装在麻袋里,趁夜扔出了营房,动作爽利而又麻木。在北疆便是如此,人不知什么时候去了,留下一身臭皮囊,除了喂狼便是被扔进风雪中烂成泥。

  宋燎恩静默许久,他理了理身上鹤氅,刚阔步走进风雪里,却被迎面而来的陈庆拦住身。

  陈庆面上甚是焦急,伸手拦住宋燎恩的去路,忙吼出声,“那突厥人说他们还绑了忧娘!”

  “这已过了大半日,”向来持重的陈庆不断大声怒吼着,眼尾处也染上一丝红,“我要去救她。”

  宋燎恩闻声也是一震,只转念一想又似有不妥,尤娘近日均是在府中,将军府戒备森严不说,他又着意吩咐管事看顾,怎会无端便被突厥人掳走。

  心下如此想着,偏偏脑中也不禁担忧,忽觉心似是被剜走了一块儿似的疼。宋燎恩眸色幽深,他马上转身本欲亲自去审问那突厥俘虏,然刚未走几步,便又被人追了上来。

  之间一小厮携一侍女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身上俱是风雪,一双手更是冻的乌紫,都快看不出个人形。

  侍女跪地哀嚎,“将军,夫...夫人她今个儿午时被歹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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