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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大打出手


  这声“请”字口条上倒是讲的痛快,就连那蹲坐间的行礼也精细的不差分毫,可那股子由骨子里带出的傲气劲儿,却是怎么也遮掩不得。

  是以万禾面上虽是有礼,可语气中却带着些头等丫鬟说不出讲不明的傲慢。

  在这后宅里便是如此,主子若是有着权势,她的奴仆便就比那不受宠的姨娘还要体面些。

  可这股子傲慢倒是用错了主儿,无忧一来不是那子不受宠的姨娘,二在,在她心中早已是和这深宅大院儿画清了界限,不欲依靠男人,用这脸面身份过活儿,也就没了那些所谓谨小慎微的。

  无忧忽然想起她的师父,心中也万般感慨,她师父这一生哪哪都不靠谱,唯独却传了她一身手艺,足够她以此养活自己和孩儿。

  她眯着眼将口中的果核吐了出去,这才对着那趾高气昂的万禾缓缓回道,“我不去。”如此娇娇柔柔的一句话,不成想却着实戳到了万禾的肺管子。

  什么叫我不去?主母叫一个妾罢了,哪里还随她去不去的道理?当真是慌蛮地儿来的卑贱之人,竟是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万禾在心中啐了一万遍,竟也不知世子爷瞧上这边地粗妇的哪一点了。

  她将脸微微抬起,随意冷哼了一声,这便就是敬酒不吃便吃吃罚酒了。

  “我想姨娘是初来京城还不懂咱们府里的规矩,”

  “世子妃乃是世子正妻,至于苏姨娘”万禾抿唇故作般笑了笑,“苏姨娘怕只是世子的妾,莫说请,就算每日里正妻要妾室晨昏定省怕也是正统的规矩。”

  “咱世子妃娘娘自是个宽宏大度的,没有挑苏姨娘的不敬之理,望姨娘也要惜福,要懂得感恩才是。”

  这话说的着实是难听了些,无忧眉头一挑,睨着那逆光而站的人。

  她依旧是纤细,可从她眸中迸发出的威逼气势却着实让红柳咂咂舌,那也太像大将军了,她有些怕。

  廊厅四下寂静,只闻得偶尔掀帘而入的半片蝉鸣。两人一站一卧,两两相视间,却终是得了无忧的扑哧一笑。

  她这辈子长在北疆,见过突厥人,也混迹过市井,那些人有好的,也有那一刀毙人命的,更有那唯利是从的。人来人往,不过是拿拳头的软硬来说话,还从未见过用舌而战的刁蛮之人。

  姑娘伸手揉了揉面颊,瞧着万禾秀鼻朝天的样式儿,倒是突然间对这养在金丝笼中的贵女来了兴趣。

  她手脚麻利的跳下春榻,对着乌眼儿鸡似的万禾笑到,“走吧,你带路,那就去瞧瞧世子妃娘娘。”

  万禾见这人上了道,便也就甩甩帕子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奴婢,只仗着自家主子摆通威风也就够了,旁的事倒也不能做的太过,毕竟这人说到底还是世子的爱妾。

  她一转身也就走在身前带起了路。

  只走过月门时,倒是碰上了刚从秀起堂回来的张麽麽。万禾忙一福身对张嬷嬷行了礼,麽麽点点头,又侧身瞧了瞧跟在她身后的主仆二人。

  终日行在大院儿中的人,早已是修出一副火眼金睛,单凭这一眼,便也就瞧出个原委来。

  张嬷嬷不动声色,只恭顺的避身让出了路。远瞧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影门后,她才这五22222222又忙提脚出了院子。

  —

  这合欢院距碧彤院倒是算不得太远,行过抄手游廊,再绕过百莲池,不过多半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地方。

  都是带个院字的名儿,可若要论起气派来,怕是要相差了北疆到京城的距离。

  无忧站在门槛外,瞧了瞧门匾上几个绘金镂玉的大字,不免又抬了抬眉。所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和皇族沾上关系的宗室,到真是富贵泼天。

  万禾见她止了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住瞥了瞥嘴角忙在前面轻唤了声,无忧闻声回神才同红柳方才又进了院子。

  当她跨进堂厅时,李文瑶正垂首同宋逸远在用着午膳。

  万禾恭身上前回禀着将人带到了,李文瑶却也不抬头,只轻嗯了句,万禾见状也知趣儿的退到了一旁规矩的立着。

  黄花梨木圆桌上摆放着各式珍馐,盛放菜点的盘子也是汝窑绘金纹瓷,象牙双箸,琉璃杯盏,无一不透露着精致奢靡。

  李文瑶轻夹了箸蟹黄毕罗放到了宋逸远碗中,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后,这才抬眼望向静立在厅中的女人。

  天青色的洒花烟罗裙,面上未施粉黛,纯却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唯独头面却寒碜了些,只簪了只素银合欢簪子。

  到底是寒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

  只这匆匆几眼,李文瑶便对这为自己的儿子带来轩然大波的女人定下了意。原以为是什么倾城的角色,如今一看才知不过尔尔的边陲小户罢了。

  她把象牙箸搭到筷架上,又抬起帕子点了点唇角,才不疾不徐道,“昨日府中匆忙,还未顾得上和你说上话。”

  “不知那合欢院你住着还习惯?”话虽是问出了口,可她未待人回应,便又说道,“那院子荒废了许久,也还是知道你会来京才让人又修葺了下,模样虽是旧些,但听说是王爷之前的爱姬所居之地,倒也算的上冬暖夏凉。”

  “你有着身孕,住在那也恰当些。”

  万禾闻声抬起了头,她眸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不懂夫人执意要那苏姨娘住合欢院的意思,只又缩身立好。

  堂厅内,李文瑶又说了些旁的东西,琴棋书画,头面衣衫。又从京城将到北疆,话里话外,无外乎都是些尊卑,听的人耳下生茧。

  她絮絮叨叨讲了近多半个时辰,无忧便立在堂厅中,左脚倒了右脚,右脚又垫着左脚,重心换了个便,站的是腿都酸了。

  红柳瞧着心下不忍,这世子妃明摆着是立规矩折腾人来的,自家夫人本就又孕不说,身下又何曾收过这种委屈?

  她手捏着裙边儿,暗搓搓觑着,看李文瑶浅酌过茶,便也顾不得尊卑了,忙开口道,“世子妃娘娘恕罪,我家夫人有孕,大夫说久站不得,还望娘娘能赏赐个座位给夫人。”

  红柳的喊极是殷切,一双眼更是满是祈求。

  却见李文瑶只是桌眉微动,她将茶盏放到了圆桌上,面上虽是含着笑意,可放下茶盏的动作显然是重了几分。

  万禾身躯一震,自家主子显然是怒了,且不说主子立规矩他一个下人说什么话,那一句句夫人又是个甚意思?这将军府只有两位夫人,一位是王妃,一位便只能是世子妃。

  李文瑶侧眸看了一眼,万禾会意,暗暗点了点头。

  她抬手就扯上了红柳的手臂,将她拉出了厅堂。红柳被这变故猛然一惊,还未待反应过来,便在廊下挨了万禾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耳光声甚是清脆,透过房门也听的一清二楚。无忧如今瞧着这一对主仆,当下便来了火气。

  那女人絮絮叨叨她听着倒是还能当解个闷子,可这一巴掌到真真打在了她肺管子上。且不说红柳出声对不对,就连马贼打杀百姓,还是图个银钱粮食,都可这一声不响便随意打骂人的戏码她真是看的头热。

  红柳她纵然有错也是北疆将军府的奴婢,身契在她手中,又和这世子妃各干?

  无忧望着那美人端庄的脸,当即便没了兴致看听京城金雀絮叨了。她抬脚勾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直勾勾盯着李文瑶道,“你这是何意?”

  她话讲的直白,单刀直入的架势瞧在李文瑶眼中又是惊怒。

  她从母家到端亲王府,还从未见过哪个妾室在正妻面前如此刁蛮无礼的,当真是北疆的粗妇,眼里是一点体面也没有。

  李文瑶也懒得去端着持重了,只冷声道,“不过是管教个婢子,苏姨娘莫要失了礼数。”

  “礼数?”无忧闻言不住嗤了声,何是礼数?未曾遇到他们这起子道貌岸然的人之前,她在边疆活的好好的,哪用得着这动不动或打或骂的礼数?

  要以她瞧,他们这等仗着投得富贵胎的对那为奴为婢的可怜人,或打或杀才没人性!竟比那马匪还不如。

  “我也不想同你虚以尾蛇了,你打骂红柳便是不对,她是北疆将军府的人,不属于你这京城的管辖范围。”无忧站起身捋起了衣袖,漏出一截皓白的细腕。

  她真是忍够了,宋燎恩端成那个样子,这世子妃更是端的恨人,明明都是一肚子坏水儿,偏又要将人当傻子耍。

  反正她也不准备靠这劳什子苏姨娘身份活着,今日她的边疆野人便是无礼了,也要让这京城金雀瞧瞧什么叫做士不可辱。

  无忧紧咬住后槽牙,杏眸一竖,对着李文瑶一字一顿道,“道歉,你同红柳道歉。”

  李文瑶轻嗤了声,“苏姨娘莫不是神志不清了?”

  “这便是真不道歉了?”

  李文瑶歪过头,姣好的面模里满是不屑。就连那一直缩身在母亲身旁的宋逸远不屑道,“我母亲是正妻,你这个妾休得无礼,不然我母亲定要将你发卖到勾栏里去。”

  一个九岁的孩童张口闭口便要将人如牲畜般发卖,竟还知那勾栏瓦舍是何种地方,果真是深宅大院里的好教养。

  无忧秀眉一挑,她将手指拉的咯咯做响,头也左右摆了摆,一件狞笑的向李文瑶走去。

  李文瑶便见那身手灵活的孕妇,只蹬腿一踹,身后的黄花梨椅便啪的一声便碎成了几大半。

  与那巴掌声相比,这厚重梨木破碎的声音可以说是是刺耳了。

  廊下正是色厉内荏的万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一怔,她别过头,出声对身旁的小丫鬟问道,“什么动静?”

  小丫鬟也是不知,只能支支吾吾道,“听着,听着倒像是什么摔破了。”

  万禾点点头,继而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即面色一凛,“主子那谁伺候着呢?”

  “这…这”小丫鬟又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万禾却当即便变了脸,她也顾不得教训红柳了,转头啐了小丫鬟一声,便急匆匆回了屋子。

  她走的又急又快,只远远瞧这门被打开,还没看清什么,便听到万禾的一声哀嚎,“啊,主子,主子!”

  那声音又大又惨,连屋檐上的雀儿都惊走了几只。

  碧彤院内的人见状不好,也顾不上瞧这教训人的热闹了,一个个的急匆匆放了手中的活计都赶了过去。

  红柳站在日头下抬手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一双眼中包着团泪花。她抿了抿唇,心里委屈的要死。

  可当下不是她委屈自己的时候,夫人还在独身待在堂厅,这碧彤院的人蛮不讲理,她要去帮夫人。

  心下如此想着,红柳便抬袖摸掉了眼里的泪。

  只她刚跑出几步,还未绕过月墙,便又与匆匆而来的张麽麽撞了个满怀。

  张麽麽险些被撞了个趔趄,她将将稳住身形,抬头刚要训斥几声这毛手毛脚的丫头时,却被红柳脸上的掌痕引了去,

  “这,红柳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一朝见了熟人,红柳的一团泪终是忍不住了,她哇的哭出了事,上前朝扯住了张麽麽的袖口,“麽麽,麽麽,快去救救我家夫人,快去!”

  张麽麽也是一怔,她今儿个在合欢院瞧见万禾便觉不好。

  世子妃性子娇纵,是个容不得人的,那苏姨娘她瞧着面上虽软可骨子里也是个有主意的,本是怕两人起着什么冲突,这才紧赶慢赶的去请了王妃来,不成想还是慢了一步。

  “麽麽,麽麽,您快去!夫人她还有着身子。”红柳拽着张麽麽的袖口,又是哭出了声。

  张麽麽回身对着身后的王妃张了张口。

  王妃端庄持重惯了,无外乎是一些女儿家的吃酸捻醋,她自认那儿媳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本想再问上几句事情原委,只唇瓣刚启,却眼瞧着一道雄伟身影却直奔了堂厅而去。

  绯色的雄狮官袍,那不是刚下朝归来的嫡子还有谁?

  这后宅之事至多不过于女人家的小事儿,纵是闹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她这主母略施小计便能拿捏住得,何曾需要男人出面?

  且在她那儿,她还真是从未见他对哪位女子如此上心过。

  王妃捏着帕子刚想出声拦下,倒又听到身后传来端亲王的声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

  望着端亲王挺阔的背影,王妃又是捏了捏帕子,一旁的张麽麽见状忙也慌了神,活了大半辈子,这妻妾头回见面就翻脸动手的还真是从未见到过,如今也算是开了眼了,

  “主子这..”

  “快去看看,莫要真惹出什么事端来。”

  “嗳,”张麽麽闻声忙伸出小臂扶起王妃,一众人乌泱泱的追上了前面男人的步伐。

  夏日里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目,从月门行至堂厅,虽算不得一大段路,偏院里的汉白玉砖被照的透热,王妃微微蹙起眉,觉着她的东珠绣鞋似都要被烤化,她忙又加快了步伐。

  众人刚行至堂厅时,却忽见一个玉盘从堂中飞了出来,砸在身前碎成了几瓣儿,顿时汤汁四散,洒湿了王妃最爱的蜀锦鞋面。

  这还未进至堂厅,便听到宋逸远那略显稚气的声音喊道,“我母亲是这府中的世子妃,你个贱婢侍妾,快来人贩卖了她,卖到那勾栏瓦舍去,让她不得善终。”彡彡訁凊

  “远儿,来母亲这,莫要同这粗鄙之人争论。”

  “母亲讲的是,我才是这王府里的嫡子,她肚子里不过是庶子,以后孩儿定发大杀了她母子给母亲解气。”

  宋逸远才不过九岁,他嗓音中尤带着奶奶的稚气,可讲出的话,却是恶毒无比,让人不敢细思。

  李文瑶一把夺过宋逸远搂在怀中,她昂着头,犹如只斗胜的孔雀,对着围在一圈儿的下人轻喝了声,“给我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丫鬟小厮们彼此默默对视了一眼,均不知该不该动这个手,那可是世子放在心尖子的人,若真打了,怕不是被发卖打杀的就是自己了。

  “万禾,给我打啊!”

  李文瑶秀指一指,满脸的怒不可遏。偏偏身子却还在悄悄后退着,她暗暗揉着腰部,心下那女人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刚刚踹她的一脚,现在都还疼的厉害。

  “嗤,好!”不成想被围困在人堆里的小姑娘不怒反笑,打不过就仗势欺人是吧?成!论打架,她无忧还没怕过谁,北疆那么恶劣,她都能过活的滋润,岂怕了这个只会吟诗作对的金丝雀。

  无忧又捋一捋袖口,对着躲在人群后的李文瑶咧出一口小白牙,“那今儿个咱就要给高贵的世子妃娘娘上堂市井泼皮的课了。”

  她边笑边走,那明朗的笑容瞧在李文瑶眼中却成了催命的恶鬼。李文瑶真是怕了,她两股战战,紧搂着宋逸远边退边喊,“碧彤院养你们做什么吃的,都给我…”打字还未出口。

  就见无忧一个脚尖垂地,径直便越过了面前一众将进将退的下人。只见她左手将宋逸远丢进了角落,又手边扯趴了委身躲在插屏后的李文瑶,翻身就坐了上去。

  师父曾说过,这就叫扯头花。她虽至今都不知道那头花是啥,可这女人骂了她还好,却还骂她孩儿,那今儿便不能善了,她就要扯头花了。

  于是当宋燎恩三人进了堂厅时,就瞧见了这一幕。

  身量纤细的女子正压在鬓发皆乱的世子妃身上,一根根拔着世子妃满头华贵的步摇珠钗,拔到起劲儿时还不忘对那梨花带雨哭乱了胭脂的世子妃发狠道,“听到没?让你欺负人,我今儿就和你扯头花了。”

  而满屋的下人早已被这一幕惊住了神,他们多是家奴,几代都是伺候贵人的,何曾瞧见过这般架势。

  小姑娘咧着口白牙扯的正起劲儿时,却听到了那宋逸远的一声哭嚎,“祖母,祖母,救救远儿。”

  他边嚎边跑跑直接就扑进了王妃的怀中。

  无忧也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她骑在李文瑶身上闻声转过身,待眯眼一瞧,看清门口站着的三个人时,手中的珠钗咣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倒不是怕,只是火气散了,她忽而意识到在旁人府邸打了这主人家,到底是不太好。

  那仰躺在地上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文瑶也看清了来人,她咬牙挣出只手,也顾不得体面了,只红肿着一双眼忙向来人哭道,“母妃,母妃救瑶儿。”

  这后宅妇人的打闹到底还是主母出面正了事儿,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被分开了。

  婢女们手脚麻利,狼藉遍地的堂厅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被收拾了干净。

  只那黄花梨圈椅有两个却不能用了,万禾蹲在地上捡着木屑时心中都不自暗自唏嘘,幸亏她没真惹到那苏姨娘,这一腿便能踹懒一把圈椅的架势,谁看了不怕哦。

  那一切收拾稳妥后,婢女们又推门送来了几盏冻顶乌龙,当门再次被关上时,堂厅内便只余下了几位王府里的正经主子。

  李文瑶正坐在东面的圈椅上用帕轻按眼角垂着泪,这么一会儿功夫,她早已将事情删删减减说了个明白,却丝毫不提打人之事。

  只眼下之意,不外乎她初次见这北疆妹妹瞧着心切,想叫来好好亲热一番。却不成想,这无忧犯了性子,竟然极是慌蛮无礼。

  王妃忽也觉头痛,昨儿张嬷嬷还同她讲这苏姨娘虽是边陲出身,可瞧着倒是个懂事儿的好孩子,该是性子劝和,好拿捏的主儿。可谁知,今儿竟出了这番事儿,放眼瞧去,恐怕是整个大渊的世家里都找不出第二对儿能扭打在一起的了。

  王妃浅酌了口茶,柔嫩的指尖绕着茶盏一圈又一圈,良久后,她才终是拿定主意,对着身侧坐着的端亲王问道,“王爷,此事,你倒是如何看?”

  毕竟这一位是嫡子的爱妾尚且又怀着身子,而另一位又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儿,这若是不能妥善处置,怕是日后也要让众人诟病的。

  王妃心下为难,而端亲王这一家之主却并未发声,他心里想的全然是另外一件儿,让他愤懑了半生的事儿。

  端亲王烦躁的绕了绕腕间的檀木手串,便将此事绕给了宋燎恩。

  “依擎苍之见又该如何?”

  只一句话,所有人的眼光便又都瞧上了那端身坐在西侧圈椅上的男人。

  宋燎恩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却是一笑,他暗瞧过小姑娘细嫩的柔荑。她掌心中泛着几许红,应是刚拔珠钗时用了劲儿的缘故。

  看的让人可怜又可爱。

  宋燎恩视线回转,他望着对过梨花带雨的李文瑶展唇道,“苏姨娘出手伤了世子妃,只世子妃和不该任意打骂苏姨娘的人。”

  “我…”李文瑶美眸惊竖,连压着眼角的帕子都险些捏碎了,

  “父亲,是这个贱…”

  “嗯?”宋燎恩身子向前倾了倾,俊美的面上满是威压。

  他垂眸看着立在母亲身侧的宋逸远,一双眸底竟没有丝毫父亲的柔情在。

  这孩子相貌愈是与他宋家人不同。这宋家里,无论端亲王还是他,均是生的身高体长,五官又即是深邃英武之相。

  而宋逸却生的不同,他身量瘦削,眉眼间又尽显出文人的风骨。

  像极了那人。

  宋逸远被父亲的冰冷眸光吓到了,他缩了缩脖子,忙又回身钻进了母亲的怀中。

  李文瑶还想说着什么,可她纵然娇纵却不是傻的,宋燎恩的意思已是明了。她张了张嘴巴,想说着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张口。

  外人都说她嫁予这男人十年举案齐眉,可只有她知,这十年是如和。她嫁给他不光彩,他亦不是她所爱之人。为了远儿的未来,她只能隐忍着这世子妃的身份,只待他战死沙场。

  可谁知他竟回来了?还带回了位身怀有孕的贵妾。

  许是嫡子的话偏颇的太过明显,端亲王绕了绕手中的檀香手串,最后落了声,“此番事你二人皆有错,正室善妒,妾室无礼。”

  “罚禁足三日,将女则女训好好抄写十遍。”

  如此不轻不重的惩罚,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端亲王闲云野鹤一辈子,倒还真不想将这事儿上纲上线。

  起身摆摆手,示意人散了。

  李文瑶虽是心下不满,可家主已做出了决定,身为长媳,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闷声吃下这一记胖揍。

  闹哄哄的碧彤院终是再一次归于平静。

  无忧领过罚,同端亲王夫妇摆别后也就回了合欢院。

  红柳替她揉着微红的柔荑,主仆二人绕过抄手游廊,身影便就消逝在了垂花门下。

  端亲王父子二人负手立在莲池旁,他看着远去的那抹身影,隐忍在心下几十年的往事不住翻涌而上。

  扯头花儿,素银合欢簪,还有那双身天地不怕的杏眸…

  端亲王闭上眼,许久后才又出声对身旁的宋燎恩道,“你同那苏姨娘是如何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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