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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银杏


那是一棵相当宏伟的树,树叶茂密如同绿色的顶盖,遮天蔽日。在距离它还有数十米远时,树木的影子已然笼罩了他们脚下的土地,太阳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毫无挣扎的余地。行至树脚下,抬头竟无法看到顶,繁茂的枝叶交密错杂,甚至不能有分毫的光透下来。一部分根茎裸露在地表之外,覆盖着厚厚一层积年累月的青苔,树下的土地湿润温暖,一片一片组成的绿意庇护着万千喜爱阴凉的小生命。

        赵孟秋看着眼前的树张大了嘴巴,一时竟无法发出声音。就算是多活了二十年的她,也从来未见过如此气势恢弘的树木。

        “超大吧!”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刘家泽问。

        “这是一棵银杏树。”心中的震撼仍在回荡,她此刻只能给出这样的回应。

        “我到处找能做标本的植物,就转到这里来了,我猜咱们镇上都没人见过它!”

        彼时他们所在,已经是跑过一片密林,又翻过了一座小土丘。镇上人口密集,筒子楼一栋连着一栋,视线被重重遮挡,根本不可能到达此处。银杏是中生代孑遗稀有树种,植物学家们把它们称作“活化石”,足见其地位之重,从三亿多年前的石炭纪起源至今,早已不是“神奇”二字就可形容。眼前这颗银杏,少说也得有好几百岁了。

        赵孟秋转过头看着刘家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真是个奇迹,镇上竟然从来没人发现过它!”

        “是啊,惊喜吧!”

        “惊喜,我都吓坏了。”她将心中震撼如实奉告。

        “以后就咱俩知道这棵树,可别告诉别人啊。”

        “嗯,就咱俩知道。”

        不知道爬了多久,好在树木遮挡了午后灼热的阳光,两个人终于爬到了一个足以俯瞰小镇的高度。赵孟秋攀上一根粗壮的树干,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坐了下来,刘家泽也在她旁边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背靠大树,他们把脚垂在空中,高空的风翻涌而来,吹过她裸露的脚踝,赵孟秋感觉到一丝潮湿的凉。

        “原来江桥镇这么小。”刘家泽被眼前美景震撼,嘴里发出不由自主的慨叹。

        “是啊,真小。”

        “咱们都爬得这么高了,还是看不到远处是啥样。”

        江桥镇离都市好远,从这里俯瞰,镇子外延全都是一望无际的荒草乱石、树木林地,美则美矣,却也实在荒凉。十年后城市快速发展,这些荒草地都被承包出去,森林也尽数遭到砍伐,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仿佛眨眼间就已稳稳伫立在那里,打定了永不离去的姿态。到那时候,这棵银杏又会遭遇怎样的处置呢?

        “因为远处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说完这句违心的话,赵孟秋悬空的双腿开始小幅度地一晃一晃。

        “怎么没有,杭州不就在远处吗?”他严词否定了她的观点。

        “哈,还在想杭州吗?”

        “当然了,这可是我的愿望。”

        宿命论又一次悄然涌上心头,赵孟秋把头扭向一边,顺手摘下了一片树叶。银杏的叶子已经由绿向黄过渡,从边沿开始,好似被火焰燎过,泛起一圈不太美观的焦黄。“等叶子全黄了,咱们再来摘,用这个做植物标本,肯定是全班最棒的。”

        “嗯,现在还不太好看。”刘家泽的注意力总是这么容易就被转移。

        孟秋还想再说什么,视线却忽然扫到了一个地方。那是一片芦苇地,地势低凹的部分形成大面积的水域,风吹的芦苇向一边倒去,水里有一轮金色的太阳,影影绰绰,闪着她的眼。“那里……”她伸手指了一下,刘家泽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黑色的瞳仁跳了一下。

        “你不会就是在那……?”

        “呃……应该是吧。”举目四望,只有这一处有水,并且相当符合描述。

        “应该是?”

        “我那时候吓着了,记不清了。”赵孟秋为自己竟连一个小孩子都敷衍不过,只能搬出这样拙劣的借口而暗中懊恼。同时她又想起了孙苗苗那天说的,自己在落水之前慌慌张张,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来不及了”,探寻的欲望像只调皮的小猴,时不时就来挠动她的心。“要不咱们去那边看看吧,看看我就能想起来了。”

        “啊?”刘家泽的吃惊显得有些夸张,“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你可千万别去那边,我也不会跟你去的!”

        “为什么?难道你也怕掉到水里去?”

        “不是!”他有些着急,“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妈跟我说别到那一片去,那边,那边有好多流氓。”

        “流氓?”赵孟秋瞬间反应过来,刘家泽妈妈的意思应该是指当地的地痞混混。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镇上的确有着一群不务正业的年轻人,而向来沉默内向又朴素的自己,所幸并未成为他们欺负的目标,每一次绕道而行,倒顺利避开了正面遭遇。所以她只记得有这么一群人,但印象的感觉却很浅淡,仿佛并未身处同一个世界。

        “嗯,反正我妈说就是特别坏的人,咱们班好多男生都被他们抢过钱。”刘家泽心有余悸地说。

        “还有这样的事?”

        “嗯,我见过一回,就在咱们学校外面的胡同里,许辉被他们拽着领子按在墙上……”

        “你没过去吧?”听闻校园暴力原来距离他们如此之近,赵孟秋不禁替刘家泽捏了一把汗。

        “没有,我哪敢啊,被他们看到我就完蛋了。我跑了……回家告诉我妈,我妈让我别管闲事。”家泽的表情有些沮丧。

        “啊……”其实可以想见,这帮混混终日游手好闲,虽说没有多么大的势力,但俗话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沾上他们这些人,以后的日子真是有的受了。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谁会没事找事去招他们的麻烦?顶多提醒那些受害儿童的家长一声,让孩子以后多加小心罢了。

        没想到当年还有这样的事,这让赵孟秋着实感到惊讶。被认作完全不是同一世界、只要不加理会就不会招惹的人,却实实在在影响着身边的同学,也许只差一步就会和自己产生联系。儿时岁月恐怕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懵懂,对于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无知无觉,甚至有惊无险地擦肩而过。如今再走一遍当初的路,才惊觉不同。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赵孟秋看着眼前半青半黄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涩涩的苦味。这棵老树上结满了尚未成熟的果实,苦涩的香气由它们散发出来,正是秋天的味道。

        “不知道现在熟了没有。”刘家泽拽下一颗白果递过来,打破了持久的静默。

        “白果有毒,不能吃的。”

        “啊,是吗?”

        是的,在她还在读书的时候,曾经和淳之一起去植物园玩。那也是一个秋天,深秋,植物园中也有一棵不小的银杏-----当然比这一棵要小得多-----也结了果,还有很多熟透了的从树上落下来,三五成群地躲在松软的草地里。她捡起一颗闻闻,清苦中带着一丝丝甜,手下忙不迭地剥开表皮,她忍不住把果仁放进嘴里。

        “你有病吧,随便捡个东西就吃。”靳淳之对她的行为进行了严厉地指责。

        “挺好吃的,你尝尝嘛。”她懵然无知地又拨开一颗,向靳淳之嘴边递去。

        “干什么!”靳淳之一掌拍开她的手,“爱吃你自己吃,我才不吃这种东西。”

        “你干什么?”感觉到他的愤怒,她的愤怒也蹿高起来,“每次出来玩都发脾气,冲我大呼小叫很有意思吗?整天说你要面子,我就不要面子吗?”她的生气并非凭空,在靳淳之拍开她的手之前,就已经表现出莫名其妙的闷闷不乐。他的脾气很古怪,体力也差,出来玩往往因为自己疲惫而乱发脾气,这对于孟秋来说并不新鲜,但如此突兀的爆发,还是让她有些忍无可忍。她强压不满去迁就他的冷漠,他倒好,扭头就率先挑起了战争。

        “还不是你的行为令人讨厌。”他倒平静得很,“怪我冲你大呼小叫,怎么不看看自己做的事。”

        “我做什么事了?只不过吃了个果子,在你眼里就成了罪人?”愤怒像一把火,压过了她对他的畏惧,每次出来玩,靳淳之都会借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她吵架,没有一回能让人玩得尽兴,她心中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

        “果子哪里来的?捡的!你这样跟狗有什么区别?”

        她在瞬间愣住了,跟狗有什么区别?每每争吵,靳淳之都从未像她一样面红耳赤、据理力争。他总是淡淡的,冷冷的,说出的话却都如见血封喉的利刃,轻描淡写地让人心里发疼。

        “回去吧。”靳淳之说完这句话,转身向着来路快步走去。看到他再次以冷暴力截断自己试图争辩的话头,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左看右看,又从地上抓起一大把果实,跑着追上已经走出老远的靳淳之。

        “平时买的水果也是树上掉的,凭什么不能吃!”那时的她也实在幼稚,为了气他,她一边快步跟在在靳淳之身边,一边一颗一颗吃着手里的果实。她争不过他,只好用行动刺激他那好像根本不存在的神经。

        而他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个字都没有说。

        回到学校后没过多长时间,赵孟秋就发觉小腹有些隐隐的坠痛,还没等她走进厕所去检查是否经期造访,一阵巨大的眩晕就从头顶笼罩下来,她冲到洗手池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下了出租车,是靳淳之把她背进医院的。他跑得很快,满头大汗的样子,说实话,真是魅力十足,而赵孟秋只是眼前阵阵发黑,完全无暇欣赏。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才知道白果有毒,生食超过五颗以上就有生命危险。

        而自己竟然吃了那么一大把。

        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洗胃带来的恶心感尚未消除,靳淳之从交费处回来,坐在了她的床边。因为刚才的争吵,赵孟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把自己搞进了医院,靳淳之还不计前嫌地为她东奔西走,她开始琢磨怎么主动向他示好。然而靳淳之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她的不好意思彻底烟消云散。

        “我知道白果有毒。”他的语调平缓毫无起伏,“既然你愿意,那就让你永远记住不要乱吃东西。”

        “好了。”靳淳之又紧接着说,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也不想看你受苦,以后别那么任性了。”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这是他的惩罚吗?明明知道有毒,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一颗一颗地吃下去。仅仅是为了让她有个教训吗?

        恶心感一阵阵涌上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只好把大脑里的事情全部放空。她已经无力去分辨不适的真正原因。

        算了,他还背我来医院,还帮我办这办那。要是真的不在乎,他大可以不管我。最后那句话,淳之也算表达了一点歉意吧。

        可能我真的太过分,把他给气坏了。

        用最后一丝力气得出结论,她牵动嘴角想要露出个笑的意思,然而困意已如仓促过境的台风,席卷笼罩而来。

        赵孟秋感觉眼睛被风吹得很干,她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天开始暗了。

        “天要黑了。”刘家泽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那咱们走吧。”她说着挪动了一下坐到发麻的双腿,准备把身体调整到一个好从树上爬下去的位置,这时她忽然看到芦苇地那边有几点红光闪烁着。“你看那边是什么?”她喊了一声。

        刘家泽伸着脖子望了望:“好像有人。”

        是了,那是香烟的火光,有三五个男人在水边抽烟,他们围拢着坐在一起,好像打牌的样子。

        “啊,就是那些流氓!”刘家泽认了出来,“有一个男的总是穿着红背心,我见过他,就是他们!他们在干嘛呢?”

        赵孟秋这时已经看仔细了,他们不是在打牌,他们在分赃。

        “快走。”她快速扭过身体,踩住下一层的枝干,开始向下爬,刘家泽见她动作很快,也赶忙跟着爬了下去。

        回家路上两个人仍然一路奔跑,这次是因为天黑时家长就要回来,他们必须及时到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赵孟秋想要快点带着刘家泽离开那一带。那些男人,应该是在分配白天向学生们勒索来的钱财,一旦真的遭遇他们,她不能保证能够用这小女孩的身躯保护家泽。

        而她的心中还有第三个问题-----根据孙苗苗和妈妈的描述,自己落水那天也是临近黄昏,要比此刻稍微早一点。如果自己真的说了那句“就快来不及了”,是否真的有什么事情有待完成?又是不是和那帮地痞流氓有关呢?

        “他们每天这时候都到这里来分赃。”

        她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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