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穷寇

既然有了冯回带路，她们便决定沿着冯回他们今日走过的路线再走上一遍。

        宋知雪看着冯回的背影，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二叔现在怎么样了？”

        二叔？慕澈予疑惑地看向她，宋知雪解释道：“他二叔就是冯麻子。”

        慕澈予点了点头，识趣地放缓了脚步，默默在后头不远不近地缀着，给他们留出充足的谈话空间。

        冯回沉默片刻，低声回道：“我其实也有好些天没见到他了，据我二婶说，他还是有点儿疯疯癫癫的，不太认人。一开始是把他锁在屋子里的，可他不知道怎么逃出来了，还去厨房拿了刀跑到街上胡乱砍人，幸亏及时把他抓回来了，没出什么大事。后来族里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他绑在床上，也不敢在他身边留任何可以伤人的东西，每天都要族里轮流派两位叔叔伯伯过去守门。”

        宋知雪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他是失了心智，也开了几服药，但吃起来没什么效果。族长前两天甚至还请了位神婆给他招魂，也没什么用。”

        说话间，采买队伍今日进过的最后一家店铺到了。

        这家店是卖漆器的，冯回说大家进到这家店里的时候康三川应该还在，他记得康三川当时问了店家好几个问题，但因为他讲起话来太结巴了，店家又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让冯回有些印象。

        他们向那店家询问是否还记得这么一个说话结巴的胡人，那店家回忆了一番，的确是对这个结巴又话多的胡人有点印象，但他记得康三川当时是跟着一群人一同来的，也是与那群人一起走的，并没有在他的店里多做停留。

        那康三川去了哪里呢？冯回说他们从漆器店出来之后便发现街上来来回回地多了不少巡兵，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个死刑犯在押往刑场的途中逃了，所以也没心思再去其他的地方了，立马跑回了邸店。他刚刚带着慕澈予与宋知雪走来漆器店的路正是他们先前回邸店时跑过的那条路，如果康三川是在回去的路上跟大家失散的，那么方才过来的时候本应该能碰见他的，可实际的情况却是他们一路上连康三川的半个人影也没能见着。

        冯回一筹莫展，想不出来还能去哪里找人，三人便将寻康三川的事情先放一放，按照原先想的那样转一转周围的小巷子，看看能不能找到逃犯的蛛丝马迹。

        宋知雪颇为乐观，她觉得这康三川好歹也是个孔武有力的郎君，有自保能力，或许是因为有更加妥帖的藏身之处才没一起回邸店。退一万步讲，如果她是那个逃犯，想当街抓个人质，首先也应该把像康三川这样的人排除，去选一些更柔弱更容易控制的人。

        可宋知雪话音刚落，便听冯回颤声道：“那、那是不是康三川？”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慕澈予一眼便认出了康三川。

        此时的康三川相当狼狈，他身上的衣服被扒得凌乱不堪，头发也披散着，正在一点形象都不顾地跟他对面的人抢一个包袱。他对面的人更是狼狈，那人打着赤膊，露出来的上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头发乱得跟枯草一样，脸被完全藏在乱发之下。

        康三川耳尖地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拼命地扭过头一瞧，瞧见了他们，立刻大声喊道：“快、快、快、快……”

        他太着急了，后面的“帮忙”二字无论如何也憋不出来，直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

        在跑过去的时候，慕澈予迅速地将康三川看了一圈，见他身上没有血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应该是遇上了个原本想抢了东西就跑的小贼，结果小贼也没料到自己遇上了个硬茬，俩人在这个小巷子里拉扯，谁也没讨着好。

        慕澈予跑得最快，她上前来朝着那小贼就是一脚，把那小贼踹了个四脚朝天，又顺手把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包袱皮儿重新一裹，囫囵塞到了康三川的怀里。康三川被她这一塞弄得脚下一个踉跄，也差点没站稳，后面的宋知雪和冯回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冯回一看这架势，直接便跑到了小贼那里，打算趁小贼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时候制住他。

        那小贼被踹翻以后就一直缩在地上，冯回走过去又踹了他一脚，见他抖抖索索的，似乎没有还手之力，于是拎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想把他拽起来。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明明先前看起来束手就擒的小贼瞬间从地上弹跳了起来，迅速卸下冯回的两只胳膊，扣住冯回的脖颈，将他紧紧地扣在了自己身前。

        小贼的脸也因此而暴露了出来，慕澈予心中一惊。打从过来以后她就一直觉得有人在死死地盯着自己，果然不是错觉，这人正是端午当日被她撞破拐带幼童之事，后来又毁尽她的行李与盘缠的那名伏龙寨匪徒。她记得当时这人被官兵抓走了，看来大家所说的逃犯指的就是他。

        她迅速权衡了一下局势，上一次交手的时候这匪徒有同伙，自己要一边护着孩子一边与他们对打，难免处在劣势，可如今有同伴的人换成了自己，且这匪徒估计在牢里受了不少刑罚，此时八成是强弩之末了，刚刚竟然被自己一脚踹倒就是佐证，即便凭着突发制人而将冯回扣为人质，那也只会是暂时的。而康三川只会一点简单的拳脚功夫，留在这里帮不上忙，还要担心他被误伤，干脆便派他去叫援兵。这条小巷十分狭窄，她记得这人不会轻功，自己与宋知雪一前一后就能堵住这人，如此拖到官兵过来便可功成身退。

        不妙的地方在于自己现在手头上没有兵器。

        宋知雪也察觉到慕澈予没带兵器，她继续与慕澈予一起慢慢地逼近那匪徒与冯回，突然眼前一亮，冲着慕澈予使了个眼色，让她看地上。

        方才可能是有群小孩子在这里玩抛石子的游戏，因而地上留下了不少小石子。慕澈予了然，下一瞬便俯身捞了一把石子，悉数朝着那匪徒的手腕与脚腕打去，宋知雪也瞬间亮出长鞭，一挥便牢牢卷上冯回的胳膊，一收便要将他拉回来。

        她们二人的力道都不弱，按理来讲这一回合即便是无法顺利将冯回拉回来，最起码也可以让这匪徒脚下不稳，从而露出一些破绽来。

        可她们失算了。这匪徒竟然一改刚刚的虚弱，牢牢控制着冯回，岿然不动。

        看到她们愣怔的神情，那匪徒桀桀笑了起来，他眉目张扬，一头乱发犹如在风中肆意飘飞的蓬草，显出一副狂妄到了甚至有几分疯癫的样子：“小娘子们这是给爷挠痒痒呢？太轻了！爷不满意！再挠挠！”

        宋知雪闻言大怒，兜头便向着那匪徒罩下一片鞭影。慕澈予趁机绕到后面，揉身飞到了那人的肩上，一手向后勒住他的脖颈，同时又朝着他的手腕打去数枚石子。慕澈予手法很准，每颗石子都快准狠地打在那人扣住冯回脖颈的那只手上，几下便把那只手打得又红又肿，可那人仍然死死扣住冯回，丝毫不松手。冯回已经被掐得脸色发青，先前两只胳膊一起脱臼已经让他冒了满头的冷汗，现如今眼看就要喘不上来气了，慕澈予咬咬牙，她翻身下来绊住那人的一条腿，瞅准了一个时机，向着他的子孙根狠狠送了一脚。

        那匪徒被这一脚踢得青筋暴起，双眼红得几欲渗血，他忍不住痛叫了一声，扣住冯回脖颈的手终于松动了一点，宋知雪见机立即再次使鞭卷上冯回的胳膊，想将他拉回来。

        变故又生。

        逼仄的巷子里突然冲进来了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手里提着一把菜刀，张牙舞爪便跑过来冲着他们一顿乱砍。

        宋知雪躲闪不及，被这人一刀砍到了小臂，但她顾不上自己的伤，立刻便将手中的鞭子转而挥向了这人，鞭鞭都小心翼翼地卷向这人手中菜刀的刀柄。

        慕澈予看出了宋知雪夺刀的意图，但她不理解宋知雪为何放弃这一次救回冯回的好时机，不禁急切地喊了一句：“先救冯回！”

        提菜刀的人听到了这句话，突然停住了动作。他直勾勾地看向慕澈予这边，猛然间调转了攻击的方向，挥舞着菜刀冲着慕澈予这边砍了过来。

        慕澈予此时才认出来这突然冲出来的人是冯麻子，也同时想起来冯回说过冯麻子已经疯到不认人了，万一他伤到了自己的亲侄子可怎么得了。她刹那间冷汗涔涔，万万没想到情况会忽然间棘手成这个样子，可眼下已经容不得她细想了，她当即故技重施，又爬到了那匪徒的身上，用力地掰他扣着冯回脖颈的手指。

        那匪徒已经从慕澈予那要命的一脚中恢复了过来，他猛地一甩，把慕澈予重重甩到了地上，一边用冯回的血肉之躯去挡冯麻子的乱刀，一边恶狠狠地踩向慕澈予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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