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三）决断
楚奕回来后便向他父皇奏禀了一切，奈何他父皇并未相信，反而大怒。当初楚皇是派楚奕进入海盗内部勘探内情，进而将海盗全部绞杀的。怎料此次楚奕只身返回，海盗一个未杀，自己还娶了海盗王当媳妇，这让楚皇如何不动怒？
楚奕向楚皇秉奏的那些贪官污吏的情况，楚皇虽心有疑窦，但他还是觉得那是因为楚奕同慕川成了亲，被妖女迷了心智后的胡言乱语，他当即下令将楚奕软禁了起来。
其实还有一点连楚皇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那就是他不敢去揭露这一切。那些朝臣在朝廷里盘根错节，若杀一人，便会后患无穷。如今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切都看似祥和安宁就是最好的，他也不愿意再多生事端。
慕川终究是得知了楚奕的真实身份。
易初，楚奕，楚国太子，他瞒她瞒的好啊！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他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和她说，结果呢？怎么就到了如此田地，她堂堂百川龙王居然成了被楚国太子欺骗抛弃的女人。
“奶奶的，敢欺骗我们主子的感情，我要去砍了他为主子报仇！”阿大怒目圆睁。
“阿大你站住！小赖，那个管家还同你说了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会不会是弄错了？”慕川心中还存有最后一丝希望。
“回主子，那个管家说，这个玉佩只属太子一人独有，断然不会弄错。两月之前，楚国太子也的确被派来剿灭海盗。”小赖的声音越来越低。
“呵呵，好，真好！楚国太子好生厉害，居然把我耍的团团转。”慕川笑中带泪，绝望至极。
羽博不忍，他上前安慰道：“主子也别多想，毕竟至今他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咱们的事。这其中，说不定真有什么误会。”
“狗屁误会！他骗了主子骗了我们就是天大的错！就不是误会！”阿大不忿了。
“可是没有道理啊，他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不仅不阻止我们，还同我们一起劫掠商船，难道就为了骗得主子的心？”阿二说道。
“我要亲自去见他问个明白！”慕川拿了小赖手中的玉就要走，此时船身突然震颤了一下。
“主子，楚国派船来驱逐了。”阿二拿了望远镜勘探。
“跟他们打，咱们才补齐了炮火怕什么！”阿大说道。龙川号如果被称为战船第二，那只怕无船可称第一。
“怕倒是不怕，不过只怕是一场鏖战，他们派了三艘战船来，每一艘都安装了炮火，硬拼起来只怕不利。”阿二解释道。
“掉头，走！”慕川冷冷地下了命令，她不能让船上的伙计因她而遇难。
“主子，你就这么算了么？要我说就一路杀过去，宰了那小子！”阿大一心要为慕川报仇，那是他当做妹妹一样疼爱的姑娘，他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
“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是怎样欺骗我的！”慕川冷了脸色。
“罢罢罢，走走走！”阿二开了最快的速度，龙川号呼啸着离开了楚国海域。
慕川的心中终究是放不下楚奕，一月后龙川号又悄悄返回楚国海域，慕川命人悄悄打探楚奕的消息，却得知了太子要大婚的喜讯。
慕川登时扶着船舷作呕起来，她觉得恶心无比，原来她终究是错信了他，错爱了他。她对他，再没有什么期许了，慕川的身体缓缓地软倒在甲板上。
楚奕被软禁后，楚皇便以为他被妖女惑心，命皇后加急为楚奕操办婚事，人选也早已定了，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尚书之女。
刚开始楚奕抵死不从，他有妻子，只有慕川一人是他的妻，他绝不另娶别的女子为太子妃，他绝食明志，把楚皇气的半死，直到一日楚捷前来劝解他。
“二弟，是不是有人拿着玉佩上门询问我的情况了？”楚奕一把抓住了楚捷的手。
“大哥”看着楚奕苍白消瘦的脸，楚捷心疼极了。
“你说啊！”楚奕急了，他的川儿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是，是有个少年拿着玉佩来打听，我让管家以实相告了。”楚捷沉沉道。
完了！
楚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须臾他倏然睁开了眼向楚捷道：“弟弟，你帮帮哥，帮哥逃出去，好不好？”这太子之位他不要了，他只想和慕川相守一世，他想起慕川那灿烂的笑脸和临别时期许的目光，此时她心中一定难过极了。
“大哥，你该明白，你逃不掉的。就算我帮你逃走了，父皇他也定会捉拿你的，到时候反而会连累那些海盗，这样值得吗？”楚捷拧眉。
“可我不能让川儿她误会我，以她的性子一定恨极了我。”楚奕的一张俊脸黯然极了。
“哥，娶妻吧，早日诞下皇嗣有利于你更快地把握实权。三弟与权臣勾结，意图争夺皇位你不是不知。咱们的母后早已去世，无人为我们出谋划策，就算你是嫡长子，只怕日久天长，父皇也架不住三弟母妃的枕边风。”楚捷和楚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是当真为楚奕着想。
看着楚奕不答话却松了眉头，楚捷继续劝解道：“哥，来日方长，误会总有一天会解开，你何必此时执拗，何不留待将来？等你登上皇位，到时，你想怎么补偿嫂嫂都可以。”
看着楚捷为他担忧的真诚的脸，楚奕拧眉良久点头道：“我的弟弟长大了，比哥哥想的长远的多。你去告诉父皇，我娶！”
慕川在床上悠悠醒来，阿大他们一群人连忙围了上去，眼底满是担忧和关切。
“我这是怎么了？”慕川勉力撑着身子坐起来，她觉得自己虚弱得很，浑身竟没有一丝力气，而且小腹位置有些抽痛。
“主子，你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你刚刚因怒动了胎气，不过孩子尚算平安。”羽博幽幽开口。
慕川惊愣住了，她居然怀了那个负心男的孩子，阿大拍着桌角猛叹了一口气，阿二和许伯也满脸忧虑。
慕川缓缓伸手抚上小腹，微微的抽痛感告诉她，那个孩子真实地存在着。
慕川难过的就要落下泪来，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他的爹不爱他的娘，他的娘恨极了他的爹。
“我不要他，打掉！”慕川狠下心来说了这一句，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主子，你真的舍得吗？”慕川是那样喜欢孩子，他们都知道。
慕川当然不忍心，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个孩子绝不能留，这会是她一生的耻辱。
“我不能要他，因为我无法坦然地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慕川冷冷地开口。
“咳，这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就说是我阿大的！”阿大不忍了，他也极喜欢孩子，慕川的孩子他自会疼爱有加。
“阿大，谢谢你，不过我心意已决，羽博，麻烦你去为我煎药了。”慕川虚弱一笑。
孩子最终是没有落下来，慕川在饮堕胎药之前感到小腹剧烈地抽痛了一下。
“孩子，是你在挣扎吗？是你在求娘亲留下你的生命吗？”慕川手中的药碗“砰”的一声掉落，她抱膝缩在床角泣不成声。
等慕川再次从船舱出来时，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她想开了，她要留下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孩子，与她有着无法斩断的血缘羁绊。
“我的夫君名叫易初，是禹国人，因回乡报仇失踪了。孩子以后会随我的姓氏，继承龙川号。今天让我们大摆筵席，庆祝他的到来吧！”慕川向全船的人宣布。
“好～恭喜主子，欢迎小主子的到来！”阿大等人欢喜非常，慕川终于想开了，他们为她感到高兴。满船的人也被他们的喜悦感染，全部都欢呼起来。
这日夜晚，慕川披着斗篷站在甲板上，看着楚国都城上空绽放的烟花，心里无限怅然。她知道，今晚，也是楚奕的大婚之夜。
次日，龙川号再次离开了楚国海域，远航别国。慕川离开了这个伤心地，临别时颙望了一眼楚国的都城，心中嗟然叹道：“楚奕，易初，别了，你终究成为了我的一场梦。”
四年后，楚奕登基，年号长宁，封两岁半的儿子楚沐为太子。这一辈的孩子取名从水，沐，是慕的同音。而慕川这边则是有了一个三岁多的女儿，慕川给她起名叫慕黎。
“生下来就父母分离，孩子的名字就叫慕离吧。”慕川叹道。
“这个名字不好。”许伯说道：“莫若换一个字，改做黎民百姓的黎吧，希望她将来可以为黎民百姓谋福祉。”
“那便如此吧。”慕川点点头。
几年过去，小姑娘一天天地长大，生的玉雪可爱。慕黎的长相大多随了慕川，可唯独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则是完全遗传了楚奕。每当看到女儿的眼睛时，慕川总是神情复杂，她至今也没有将楚奕释怀。不过这四年来，她的队伍倒是壮大了不少。
慕川为了能够早点忘怀旧事，这几年便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她先后又组建了“凤川号”和“麟川号”，分别交给阿大和阿二统领，她则继续统领龙川号。
随着楚皇驾崩楚奕登基，楚国的海域不见了驱赶舰的踪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慕川便率领三只战船重回楚国海域，似报复楚奕一般，遇到一艘楚国贵族的私船就截一艘，楚国的贵族端地是叫苦连天。
楚奕得知此事后却微笑不语，他了解慕川，同时也支持她的做法，他丝毫没有阻拦慕川的意思，反而纵着她为所欲为，权当是让她消消气吧。等再过个几年，慕川的气消了，他的政权也坐稳了，楚奕便打算将慕川接回楚国，册立为后，实现他当日的诺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两年后，慕川着实捅了个大篓子。
九州各国的纷争本就激烈，虽有四个大国，但也不乏诸小国。就在楚国与离国联手收复魏国时，满载离国军需用品的船被凤川号给误截了。战机延误了，原本呈胜利之势的楚离两国只得退兵。
离帝见此哪里肯依，他恨毒了慕川，誓要将海盗灭顶以绝后患。楚国这边的贵族这两年也没少让慕川劫掠私财，那怒火早已压不住了，纷纷进言给楚奕让他派兵与离国共同剿灭海盗。楚奕见此事压不住，只得亲自带兵前往。
一别六年后，楚奕与慕川隔着战船两两相望。
“你终究是现身了，易初。”慕川笑得灿烂，楚奕却瞧出了她眼底的悲凉。
“对不起。”楚奕纵有千言万语想对慕川说，可他却只能道出这一句无力的语言。
“哈哈，楚皇说笑了。对不起我的，是我那消失的夫君易初，我只当他已经死了。您是大楚陛下，又缘何对不起我呢？”慕川说的很是不屑，但却止不住自己即将决堤的泪水，她连忙转过身去。
楚奕看着她的背影颓然一叹：“川儿”
伴着楚奕这声呼唤，慕川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慕川恼恨极了，她猛地抬袖抹掉了泪水，迅速转身抽出腰间的断虹剑，剑尖直指楚奕：“废话少说，出招吧。今日，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多年的爱恨、情意、期盼、绝望，都随着楚奕的出现向慕川奔涌而来，她今天一定要了结这一切，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川儿，你明知道我不会同你动手，我们之间一定要走到今日这般田地吗？我答应你，我们讲和，自此撤兵既往不咎，日后和平共处，好吗？”楚奕俊朗的眉目倏然皱紧。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的鬼话吗？”慕川说完就驭起轻功，飞身而至楚奕身旁，她的剑气寒意凛凛，眼底满是弑杀决绝。
“川儿！”楚奕闪身躲了过去，船上的楚国将士纷纷拔出兵刃直指慕川。
“都退下！”楚奕怒喝一声。
为了保证慕川的安全，楚奕只得飞身至龙川号上，慕川很快跟上。龙川号的船员也纷纷挥刀舞剑向楚奕击去，楚奕哪能以一敌百？很快他就负了伤，单膝跪倒在地，已是半身浴血。
“陛下！”楚国的将士这便要前来帮忙，眼看着就要发生一场惨烈的厮杀了。
“谁都不许过来，违令者，斩！”楚奕咬牙说出这句话后吐出了一口鲜血。
“陛下！”楚将们虽然担心，但无人敢违逆皇命。
这边慕川也抬手制止了船员，她行至楚奕面前开口道：“此事说到底，也只是我与楚皇的个人恩怨，不劳各位，我亲手来解决。”
慕川说罢便抬起了楚奕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今天，就让我们把一切都结束了吧。”
“妖女，放开我们陛下，你且回头看看你的另外两艘贼船，看看你的贼子贼孙是怎样惨死的！”楚国大将喊道。
慕川闻言猛地转回头，她瞧见十几艘略小的船正在往凤川号和麟川号上扔巨石。多艘小船将两艘大船团团围住，两艘大船上的炮火已然用尽，除了被巨石抨击外再无它法，眼看着船身就要破裂沉于大海了。
“怎么会这样？”慕川惊惧不已。原以为他们根本造不出足量的炸药，所以慕川从不以为意，没想到他们竟想到了这个办法。
“住手，快住手！”慕川大喊一声后跌坐在楚奕面前，她哭喊道：“你快让他们住手！凤川号上居多妇孺，麟川号上多为老幼，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讲和，你快让他们住手！”
“对不起川儿，那些小船是离国派来的，看来离帝是势必要剿灭你们，我的话他们未必肯听从。”楚奕叹息一声后抚上慕川的脸颊，伸手擦去她的泪水，语气里满是无奈。
“你又骗我！”慕川颓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神色黯然地跌倒在地，狭长的丹凤眼阖了半刻后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她睁开双眸，顷刻间飞身而起到桅杆上，打开了上面的千里传声筒。
“楚国离国的将士你们听着，只要你们停战，我百川龙王愿自缢于你们面前，且允诺自此解散船队，从此天下再无龙川号及分号！”慕川沉声丹田，全力喊道。
投石的船只闻言纷纷停了下来，能够减少人员的伤亡，也正是他们期许的最好结果。
“既如此，还请百川龙王说到做到！”离国的主将喊了话。
“自然！”慕川大声应道。
“那么，请吧。”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慕川身上，她倏然笑了，呵，没想到有朝一日，她慕川居然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了呢！她径直将断虹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川儿！”楚奕见此急得双目腥红，他努力撑着剑柄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想要夺下慕川手中的剑，却被她后退一步闪了过去。
“楚奕，我恨你！”这是慕川第一次唤楚奕的名字。
“为什么你是楚国皇帝呢？为什么你要欺骗我的感情？为什么你不是易初？你把我的阿易还给我！”慕川紧盯着楚奕，哀伤地落下泪来。
“对不起，川儿，如果来世相遇，我再也不会欺骗你了。这一世，我愿与你，生死相随！”楚奕的眸光温柔又沉痛，再一次软化了慕川的心。
“生死相随么？”慕川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好，阿易，我们生死相随！”
话音刚落，慕川就用断虹挑起了楚奕的剑身，瞬间逼近自己的身体，宝剑贯穿了她的心脏。同时，断虹也刺穿了楚奕的胸膛。
“主子！”龙川号的人惊叫。
“陛下！”楚国将士大喊。
“娘！唔”船舱里传来一声叫唤，但声音很快消失，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看似相拥的二人身上。
“川儿！”楚奕颤抖着双手抱住了慕川，两人一同跌坐在甲板上。
“我终于对你下手了，我解气了。但我，终究不忍心”慕川的声音虚无缥缈。她刺穿的只是常人的心脏位置，楚奕的心脏偏于中间，她留了他一命，他不会死。
“川儿，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你可知道，没有了你，我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你等等我，我这就来陪你！”楚奕的眸光中闪过决绝，在他就要拔剑的时候慕川按住了他的手。
“你一直都亏欠于我……对不对？如今……我要你……补偿我。”慕川将头向楚奕怀中靠了靠，她就要支撑不住了。
“是，我一直都亏欠于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楚奕无奈又沉痛地点点头。
“我要你替我救我的属下，答应我善待他们，护他们平安！”慕川奄奄一息。
“好好！我答应，我都答应……”楚奕流着泪点头。他感受到慕川的虚弱无力，他用尽力气收紧了手臂，紧紧地拥住慕川。
“阿易，你是爱我……还是爱……你的皇后？”多年来楚奕只娶一妻，慕川以为他爱那女子至极。
“这么多年来，我心中只有一个你！”潋滟悲伤的桃花眼灼灼直视淡淡清愁的丹凤眼。
慕川笑了：“阿易，这一次……不要……再……骗我……”
慕川的手垂落了下来，她的一生终结于二十八岁，倒在了自己的战船上，死在她心上人的怀里。
“川儿”楚奕的泪落到了慕川的眼角，他低头深深吻住了慕川，片刻后他也闭眸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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