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到了吗？”伊芙琳眼睛被布条蒙住，被菲莉亚推进一个房间，不适应地挥动手臂。
她闻到熟悉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还有隐约的白茶香。
一定是兰登经常待的地方。
“到了。”
菲莉亚摘下布条，拍拍手掌，小灯逐一亮起。
很是壮观，这间实验室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一个个玻璃罩子排列整齐，里头都站着休眠状态的，人，或者说，克隆人。
一条玻璃管子连接着他们的后脑勺，另一端突破罩子，汇集到天花板中央——屋子上空的中控装置，正往人们体内输送淡绿色的营养液。
伊芙琳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头皮中间有一道缝隙，很浅，她从来没有留意过。
菲莉亚带着她的去触碰到最近的玻璃罩子。
指尖触感冰凉，玻璃里头的人很面熟，她应该见过。灯光打在他的头顶，银灰间杂的头发、眼角一匝鱼尾纹、脸上的老人斑、横满颈纹的脖子……栩栩如生，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人，随时可能睁开眼睛。
“他是首都大学的校长，莫尔德。”菲莉亚解释，“这里所有的克隆人，都是帝国的权贵，每一个克隆人都由兰登教授亲手制作。”
她环视四周，眼里泛起濡慕的光，对伊芙琳说：“兰登教授是一个天才，每一具克隆人的躯体，他都倾注了全部心力，用化学物质合成骨骼、内脏、血管，组装，在皮肤上雕刻纹路，力求完美。这些克隆人都是艺术品，不是吗？”
伊芙琳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突然被告知自己是克隆人，一夕之间失去了家人，然后发现最好的朋友一直在利用自己，到现在看到这些很有冲击力的克隆人，竟然接受良好。
兰登会根据原主的情况，在克隆人的身体上添加疤痕、增肥减瘦，想想就巨大的工作量，她可算明白他怎么总是忙起来就不见人影了。
菲莉亚说：“兰登教授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里，除此之外，他没有参与过任何，奥斯伯格政府的丑闻。他想让您知道。”
……
电梯门打开，伊芙琳走到门禁前，系统自动识别了她的脸，“欢迎您，赫利小姐。”
怎么还是赫利小姐——推开门，玄关的灯没有自动亮起，客厅也没有开灯。
兰登不喜欢太亮。
只有电视机的位置，偌大的屏幕亮着蓝光，屏幕前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沙发够大，双脚却蜷缩歪向坐垫，毯子滑倒腰间，双手紧紧搂住一个小枕头。
伊芙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兰登。
她回想起昨夜，在废墟外，他其实还生着病，强撑着去到现场还淋了几滴雨。抱住她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放松，很快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却还是紧紧捏住她的肩膀。
她说：“放心吧，我不走。”
兰登抱住她的双手收得更紧，就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她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渗入她的头发，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听到了颤抖的絮语——
“对不起。”
伊芙琳奇怪地笑出声，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什么人听过兰登博士说对不起吗？应该没有了。
而他在惴惴不安地等待回应。
伊芙琳从烫得吓人的怀抱里退出去，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不用怕，我真的不走。本来，爸爸、卡兹，和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但是现在，只有你了。”
兰登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畅快，圈住她的肩膀，呵出胸腔里所有烦闷的郁气。
他说：“我也只有你了，伊芙琳。”
思绪回到现实，伊芙琳想起昨晚温言软语的兰登就恶向胆边生，“啪——”的大力按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瞬间屋内灯火通明，特别是沙发上空的水晶灯光彩夺目，让熟睡的兰登不适地动了动眼皮。
然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窝在沙发上，伊芙琳居高临下地弯身看他。
“你——”下意识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双肘后撑想坐起来。
却被伊芙琳按回原位，“兰登宝宝，要乖哦。”
兰登一时错愕，进退失据。
伊芙琳倒没有再闹他，双膝合拢跪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撑着侧脸搁在沙发边缘，兰登的腿边。
一个非常依恋的姿势，她这才变回一个迷途的孩子。
兰登看到贴着他家居服裤腿的，她柔软的发顶，半边光洁的脸颊，纤翘睫毛像蝶翼扇动，眉头微皱。
他莫名地不安起来。
“兰登，”伊芙琳声音闷闷，“你为什么让我把奥斯伯格当成爸爸？”
她仰视着他，说话的同时流下一连串泪珠。
“如果卡兹成功改变了我的记忆，就好了，我就不会记得你对我的好，不会记得，你记住我所有爱吃的东西，你默默帮我解决所有的困难……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我没有办法恨你。”
伊芙琳抓住兰登的手腕，按在脸颊，让他的手掌被她的眼泪濡湿。
睁开朦胧的泪眼，哭得梨花带雨，“卡兹把我推进仪器之前，我在想，我好痛苦，我不想再这么痛苦了，他最好能让我这个伊芙琳彻底消失，但是他没做到。一定是你，兰登，你那么厉害，一定是你在我脑子里植入什么程序，让卡兹无能为力，对不对？”
兰登却捏住她的下巴，把她脸抬起来，倨傲高冷的神情回到了他脸上。
微微眯着眼睛，酝酿怒气，“你就是这么想的？”
“嗯。”伊芙琳打了个哭嗝。
兰登的五指陷入她的下颌的皮肤，怒极反而连连冷笑。
“那你回来干什么？只要你不愿意，谁都阻止不了你，山高水阔，你大可以远走高飞，还回到我身边干什么？”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缩，因为伊芙琳扑进他怀里，把沙发扶手压得后陷两分。
像鸟儿收起翅膀归于栖息的丛林。
她放声大哭，搂住他的脖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离开你我还能去哪儿！反正我这条命是你弄出来的，你就看着办吧，要是你看我不顺眼，就杀了我吧。”
她的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脸色涨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不客气地往兰登的家居服上招呼。兰登僵持在空中的手慢慢搭在她背上。
愉悦慢慢填塞胸腔，蔓延四肢百骸，兰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甚至产生一个卑劣的想法——扯一把她的头发，让她痛，让她哭得更惨烈些。
似乎她哭得越是真心实意，他心里就越好受。
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把伊芙琳的一把头发在指间绕了几圈，收紧手掌。
“这可是你说的，伊芙琳。”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哭累的伊芙琳在兰登眼里小睡过去又醒过来，他还没有放开她。
就维持着紧紧拥抱的姿势，像两株缠绕共生的藤蔓。
他身上有清淡至极的白茶香，非常好闻。
最后兰登咳了两声把她惊醒。
她从兰登怀里退出去，撑着膝盖站起来，看着棉质家居服因为她的眼泪而多了一片深色的印子，不好意思看兰登的脸色，去厨房倒水。
她离开后兰登拍去衣服的褶皱，正襟危坐……两分钟。
伊芙琳端回来的竟然是杯柠檬水，兰登看着透明玻璃杯里的两片柠檬，舔了舔下唇，虽然他不喜欢酸，但是，可以凑合着喝。
伊芙琳昂头就“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余光看见兰登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她迅速柠檬水喝完，杯子搁在桌上，问他：“怎么了？”
一双清冷的眼睛漫上水光，因为生病皮肤更白嘴唇嫣红，金色头发睡出几搓呆毛……耳根残余一片红痕，是她刚才哭的时候无意识挠出来的。伊芙琳看得胆战心惊，凑过去探他的额头，“很不舒服吗？”又试试自己额头的温度，“没发烧啊……”
“我知道了，今晚我打扰你太久了，对不对？抱歉啊，我马上就滚。”
对兰登的惧怕深入骨髓，她狗腿他高冷的相处模式又回来了。
兰登叹了口气，站起来，牵住她的手。
“跟我来。”
她游魂似的跟着走，来到一个房间，被兰登一把推进去，关门落锁。
“喂，什么情况！”她惊醒后狠狠拍门。
房间里的灯亮起，伊芙琳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桌一椅，桌子上——摆着她几个月前雕刻到一半的陶土帆船，以及一些雕刻工具。
伊芙琳心里的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
心里骂了无数次自己几个月前到底在想什么！这种精细活哪里是她能做的，要送兰登礼物，还不如到外星给他猎几头珍稀野兽呢！她看着没有老师指导而越来越走样的模型，干脆就想摆烂，对着摄像头捧心求情。
兰登沉默回应。
伊芙琳只好继续往丑兮兮的模型上动刀。
不小心把手划伤，一狠心把血都抹在陶土上，好让他看看她有多不容易。
一分钟后门终于开了，兰登示意她跟上，来到他的房间，打开床头柜后面的陈列室，在一堆珍贵试剂中，让她把帆船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真的要放吗？”进入陈列室以后，伊芙琳深深觉得这东西不配，“我再送你别的什么东西吧，送个贵的。”
兰登不跟她废话，从她手里夺走帆船，放进展柜。
心满意足地看着柜子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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