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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情窦初开时东湖春日盛


定安九年,二月初

        二月初的宣阳城仍是带着寒冷,特别是这太阳落山之后,走在侯府的长廊上,时不时吹起的一阵微风,倒真让人感到发凉。

        廊上的侍女便裹紧了披风,继续往前寻着,这是侯府小姐的贴身侍女墨香,现下又是到了戌时,小姐早就散学回了执笔阁,这阿七姑娘却又是没回去,不知是又死磕着练动作入了迷,还是跑去了哪里,小姐忙着温书,便叫了她来寻。

        回廊走到尽头,便是石墙,石墙前方是府内荷塘,二月倒是除了假山无甚景致,石墙后方是通往梅香堂的小道。

        近了梅香堂正厅,平常姑娘们学习练习之地,却是没什么人影,院子里也是空落落的,问了嬷嬷,说七姑娘早就回去了。墨香便又出了这梅香堂,经过石墙时,突然听到外面有拨弄花草之声,她绕至外侧,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其实虽只过了三四年,墨香不得不承认,这丫头与刚来侯府时,已是全然不同。现下见她正靠着石墙坐着,一只手指绕着那墙边的狗尾巴草转着,因今日晴空万里,自是月光如瀑,映照在这侧脸上,双睫倒是比天上的月牙更弯,又长又密,鼻子小巧却又立体,鼻头微翘,月色下倒是像玉雕一般精巧,只是那身板虽是比来时健康了不少,仍是娇小瘦长,好似一阵风就要吹倒。

        “傻阿七,你今天怎么又寻了石墙蹲下,这几日你老是不按时回去,小姐每次都要担心好久。”那墨香把手中的灯笼往那身影上凑,那人正脸便转了过来,瑞凤眼里映射出灯影的光辉,似是天上繁星,依旧是不变的好看,脖子也是修长地仰着,只是那神色还是熟悉的感觉。“墨香,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墨香心想,原来这七姑娘不回去,又是不知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问题呀?”

        那阿七稍微别过了头,似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手接着拨弄起了面前的狗尾巴草。

        “你若是没事,不如快些跟我回去,小姐今天给你留了你最爱的凤井酥呢。”

        阿七长吐了一口气,终是开口,“墨香,你觉得,小姐有没有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呀?”

        这墨香听此问题,神色尽是无奈,“阿七,我们都是下人,哪里知道小姐是怎么交朋友的呀。”这墨香略微思索,“不过,若说是对下人,小姐对你确实是好极了,我和砚池姐姐都羡慕不来呢,估摸着,你是她最喜欢的奴婢吧。”

        “喜欢……”阿七在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可前几日,大少爷和护国将军府上赵三公子一同送小姐回来,我从梅香堂回执笔阁的路上,在那前院的石墙边远远瞧见,小姐和他们有说有笑,眼神一直跟着那赵三公子,小姐之前和我聊天,眼里都没有那样那样开心过。”

        这墨香听来,便也是神色稍显惊讶,嘴里嘀咕着,“不会吧……之前我以为砚池姐姐是在与我开玩笑,原来小姐真的喜欢赵三公子呀。不过也是难怪,听闻赵三公子相貌堂堂,虽是刚过束发之龄,在文才与武学上都颇有建树,颇有当年赵老将军年轻时的风范呢……”

        “砚池姐姐也跟你说了小姐喜欢赵公子吗?”阿七神色看起来有了一两分失落,瑞凤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明明以前远姐姐说过喜欢的人,只有我一个,她说她喜欢我,现在却又喜欢那赵三公子,看来我再也不是远姐姐最好的朋友了。”

        这话却是听得墨香眼前一黑,阿七因身份特殊,一直不曾出府,加之其不如府内其他侍女的经历一般,导致比寻常人似是开悟得晚了些,只是她没想到,这傻阿七竟然连这种人之常情都不曾理解。

        “阿七,不是这样的,”墨香思索了好一会怎么解释,“小姐对你的喜欢,和对赵三公子的喜欢,那是不一样的喜欢。”

        “不一样吗?”那熟悉的脸上又是熟悉的呆滞不解,“不都念作喜欢吗?有何不一样啊?”

        “对你的喜欢是那种普通的喜欢,对赵三公子的喜欢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就是那种,男女相互喜欢的话,就会……”墨香突然之间,脸也变得通红,“哎呀,我与你解释不通。你再大些总会明白的。”

        见那眼前人还是全然不解,她便提着灯笼转过身去,“快别想了,赶紧回去吧,不然小姐担心,我和你都要挨砚池姐姐的骂了。”

        执笔阁

        芊远手里虽拿着书,眼却一直望着那门外,直到感受到有人把一披风覆在了肩上。

        “小姐,要不坐进去等吧,夜里凉,你在这儿容易受了风寒。”

        砚池见小姐没有回话,倒是裹紧了披风,便是在心里又骂了阿七墨香一通,正在此时,门前院内传来了动静。

        芊远一见那两人,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带了几分怒气。等着阿七低头走到了门前,才把身后藏着的凤井酥扔在了桌上,然后拿着书转头进了内间,坐在了炕上。

        阿七自知远姐姐生气了,稍微抬了抬头,望见眼前的砚池脸色更是铁青。

        砚池本欲开口,但见面前两人皆下意识闭上了眼,便是又气又无奈,半响,只叹了一口气,走到那低头的阿七跟前,“你可知,小姐今日晚膳时在老爷跟前求了多久,才让老爷同意今年带你去东湖灯会。”

        “抱歉……”阿七正要认错,却是一愣,“东湖灯会??”

        身后墨香也是满脸喜色,“小姐今年要去东湖灯会,那这么说,我们都能去啦?”

        “小姐要去,你本自是要去的。”砚池轻咳了两声,“而阿七这身份,本是去不了的,奈何小姐跟老爷说,若是阿七不去,她去东湖只会想起些伤心事,老爷最终才同意让阿七一同前往,不过要求不得露出面容。”

        阿七现下心中只是喜悦,想起方才自己还因觉得远姐姐喜欢赵三公子比自己多一些,生闷气不按时回来,便又多了几分愧疚,她往里面瞥了瞥,芊远正坐在炕上低头看书,看不见表情,但估摸着是生气了,便拿着那凤井酥上了前。

        走至塌前,见芊远仍不抬头,阿七便将那凤井酥一分为二,把那大的一半递到了书前。

        芊远终是合上了书籍,那双眼盯着阿七,本带有些许怒气,但依旧是化为了无奈,用手接过了那瓣凤井酥,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阿七也将自己那瓣凤井酥一口放入嘴中,嚼了两口刚想吞下,却见对面芊远神色又突显严肃,便马上放慢了速度,一口一口的细细咀嚼,最终才慢慢吞咽下去。并朝芊远舒展的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就算远姐姐喜欢赵三公子,也还是最喜欢我了。”

        此话一出,在里间门口候着的砚池与墨香皆是心里一惊,不由得同时无奈的闭上了双眼……

        “你在瞎说什么?”芊远语气里突然好似带有怒气,将书本举在自己面前,“你拿我打趣就算了,休得拿沐哥哥取笑。”

        阿七立马收住了笑容,头又低了下去,心想自己这又是不知哪里说错了话,好不容易远姐姐气消了,自己又惹其生气,定是那赵三公子的错。

        只是因着阿七此刻头低了下去,加上书本遮挡,她未曾看见,书下少女柔软的双颊,已是滚烫绯红。

        同一时刻的安康侯府书房内,也是灯火未歇。

        一小厮匆匆从书房出去,正遇上带着糕点来的安康侯夫人,便是行了一礼,又连忙离开。

        安康侯夫人见状,从侍女那儿接过食盒,并吩咐她们退下,自己则推门而入。

        “宫中可是传来了什么消息?”

        安康侯正在桌上书写着什么,眼见夫人带着夜宵而来,便也是停下了笔,“贵妃娘娘已遇喜两月有余。”

        安康侯夫人本来担心的神色立马松快了些,携那食盒走近,“这是喜事啊,贵妃娘娘已是儿女双全,这回无论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圣上都会高兴的。”她将食盒放置在桌上,这才看清桌上摊在一边的信纸,和安康侯无甚欢喜的神色,自己也是一愣。

        “三皇子生母王美人前日卒了。”安康侯只是淡淡道,“听说过年前后染了风寒,因一直体弱,身体每况愈下。”

        “这寻常风寒,倒也不至人命,看来这王美人却是福薄。”安康侯夫人只是感叹。

        “王美人病了之后,皇后常去探望照料,更是尽心安抚尚未满十四岁的三皇子。前日王美人卒后,她也去求了圣上,圣上已同意让其抚养三皇子。”

        言毕,安康侯挥毫书写,笔墨之间,那纸上只提下一行字:

        “树欲静而风不止。”

        汀南,东湖县

        随河,乃黎河的最大支流,黎河向来被视为靖国母亲河,而这随河两岸则是靖国最主要的水稻产地,素有“天下粮仓”之称。除了上游随州南州两个闻名全国的鱼米之乡,下游南岸的汀南也是出了名的富饶之地,除了水稻,当地居民还擅种桑养蚕,其中纺织业发达,尤以东湖县为甚,因而,这每年新出的东湖绫罗缎,便是贵族小姐们攀比服饰的热门之选。

        “客官慢走。”一女侍从这东湖有名的罗织铺子中出来,其手里提着三五包衣饰,倒是惹来不少路人羡慕之色。眼见其出了门没几步路,便走近那停在店铺对面的两辆马车,在后一辆车前停了下来。

        “小姐,宣阳城的锦衣阁真是做的黑心生意,尽诓达官贵人。这东湖绫罗缎,当地买三匹不过就百两银子左右,那锦衣阁里一匹就卖到了一百二十两。”砚池将那几袋衣饰往车里递着,嘴里却是不住的抱怨。

        马车帘子微有掀开,却仍是遮挡着里面少女的脸,只能瞧见正坐之人身着华服,腰间别着的翡翠环佩与淡青的衣色互为衬托,侧边似伴坐有一人,只见一藕色衣角,布料材质并非上等,应是随行婢女。

        “从东湖到宣阳,少也要四五日,这布匹运费自是不菲。”芊远将那几袋衣饰接过,打开端详了一番,“再说,这布匹的价值本就不只是因其质感而定,贵人们都喜欢的,便会将其与身份挂钩,这价格自然也就上去了。”言毕,却是无心细看,示意砚池将那些布匹收下去。

        芊远微微看向坐在身侧的阿七,今日她着的是最喜欢的粉色衣裳,袖口倒是挺长,将那手上的镯子完全遮了去。现下虽是在车上,却依旧是带着斗笠面纱,此面纱采落光丝制成,外侧难以瞧见里面人模样,里边往外的视线却是无甚阻拦。即便处于室内,阿七也不可轻易摘下面纱,这是妙如姑姑千叮万嘱的,此刻其正在前方马车上,陪着随芊远一同南下看灯会的安康侯夫人。这东湖绫罗缎,便也是安康侯夫人说一定要让砚池给芊远买了去,她不好推脱,现下才停在这儿。眼见这砚池到前面马车去回了话,车队便缓缓动身了。

        春日的和风随着马车的行驶,轻轻地吹得窗帘一起一落,丝丝温暖传入,阿七微微转过头,透过那窗帘起落,看着这春日市井百态。

        是多久的记忆了呢,上上回春日出去的记忆,是很多年前和六姐姐一起去集市上用编好的竹筐换米粮,上回出去,便是四年前和父亲去集市买糖,如今白驹过隙,这一路南下,树木渐翠,空气愈发湿润,接近随州时便已能从中嗅到江河的气息,与小时候村内河边的空气极为相似,春日的景色与记忆中并无二致,只是人似有恍惚。

        “这东湖县还是湖畔春色最方好,”芊远瞧见阿七面纱对着窗外已是好久,便猜着准是又出神发呆了,“可惜那春江花月楼这回是没订上,许是二月来看东湖灯会的贵人不少。不过傍晚前后我们便是去那湖畔东侧张公堤上赏灯会,还是有机会一睹那湖边杨柳垂堤,桥上飞絮之景。”

        见阿七听话后转过了头,芊远便伸手去撩开她面纱,“怎么又没戴上回送你那个白玉项链坠子?之前你说在府内带恐惹麻烦,这回出来了怎么不带上?”

        芊远一直觉着阿七这两年来愈发出落得水灵,只可惜这丫头平常在府内装束甚是简单。虽是身份原因装扮不能太逾越,但这寻常府内女侍都会紧着将发放的例银托人去买了首饰戴上,阿七却是除了发带无甚装饰。豆蔻年华,不装扮岂不可惜?她便是赠了不少给她,只是阿七还是不怎么戴着。

        阿七略微低头,传来犹豫的声音,“我怕一路颠簸,给弄坏了。”

        “弄坏了我再赠你便是,”芊远杏眼微有无奈,“你一会只管带上。”

        阿七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彼时却传来了马车外墨香与砚池的声音,“小姐,到客栈了。”

        此番出行,安康侯府择了东湖县西边的客栈,虽是离东边湖畔远了些,看灯会需得乘车。但胜在安静,这附近也是富贵人家府邸之处,到夜间宵禁巡逻森严,安全自不必担忧。

        刚下马车,便是有小二出来相迎,此时已近午时,这侯夫人及小姐一行便在客栈顺便用了膳,回房安置。

        午后的东湖县,因当地人们皆有午休的习俗,这两日虽有游客,但或许入乡随俗,街上行人也是寥寥。现下,只等傍晚来迎,彼时,湖畔的清静变换为歌舞升平,东湖水色将映照出绚烂光影,同样映照出的,还有那人间纷繁烟火气,很多年后,七姑娘想起那夜光景,倒真是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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