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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江上灯火映眸中玉树临


春江花月楼,望江阁

        都说这春江花月夜,一睹值千金。可每年这时的春江花月楼,却是一掷千金也难求一间上房,别说住宿,欲寻间茶室,于常人来说也是奢望。特别是这顶层的望江阁,因其正对东湖,又是整个东湖县最高的观景之处,立于此处,既能俯瞰东湖风光,还能将全县景致尽收眼中,晴空万里之时,仰头望去,离那月色星辰也似更近一步,便是多少迁客骚人梦寐以求的楼台。

        一女子正踏在通往这阁楼的楼梯上,其衣着明艳,百合髻上簪有紫玉兰,玉兰下容颜娇丽,绛唇皓齿,眼若荔枝,手中持着随河沿岸特有之白瓷茶具。待其上至阁楼,便往那回廊深处去,时有茶室门开,“老板娘安好。”室内男子问候之余,皆投来欣赏之目光,而那女子只是略微点头回应,眼中笑意似嗔,举手投足之间,不知又要引得那些文人贵客们作何诗篇。

        行至回廊尽头,一个转弯,便是那最里间的茶室,那女子轻敲了门,稍顿了一刻,便是推门而入。

        “文公子,今日这东湖凤井,可是伙计白日里去茶园现采回来,我亲自炒制而成,望公子一会可要赏越灵这脸面。”

        那男子正坐于露台间,凭栏远眺,只见背影,虽未站立,已能看出墨色广袖衫下身形颀长,却因宽肩而不显弱气,广袖衫上绘有高山流水,青松伴之。彼时,一阵清风拂袖,那男子随风转身,五官棱角分明,面目轩昂,但因面型柔和,加之那双眉目——长眉连娟,眼似桃花,又添了几分温润秀气。彼时其眼带笑意,示意她上前,身后是湖光春色,灯影如梦,倒真是与景相衬,令人如沐春风。

        “老板娘,除了公子,我也是仰慕您所泡之茶久矣,不知可否沾一沾我家公子的光,让您把这脸面也赏给我呀。”一直站在露台侧边的蓝衣侍从倒是先开了口。那甄越灵老板娘眼内的痴迷只一瞬便化为了常带的嗔意,“我可没说不让秦爷喝,秦爷何苦打趣我。”

        那男子便是回过头与身后侍从相视一笑,眼见甄越灵将白瓷茶具摆置桌前,又将已晾至适宜温度的清水少量倒入茶壶中,投入些许茶叶,其后冲水至大抵七分满,将其未盖静置了几秒,便斟至杯内,伸手示意,“二位公子,请。”

        那侍从便是立马上前,而文公子却是不紧不慢,伸手制止,并向其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马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便放下茶杯,走至甄越灵身前,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递给了她。她立马会意,便向内里的人望了一眼,见其略微点头,于是立马拿着信件退了出去。

        “少爷,您还别说,我看这甄老板娘就是对你有意思。”那侍从眼见甄越灵退了出去,便是直接坐在了男子跟前。

        那男子闻此却是波澜不惊,正低头品茶,饮毕,用手稍微摸了摸那一旁闲置的水壶,“这水温有点凉了,不适宜泡茶,秦路,你去重新提一盏来。”

        那侍从略微低头,似有抱怨,但见对面那人已扭头往外看了去,便只得拿上那水壶出去。

        东湖灯会不愧为这随河流域一年一度的胜事,无论平民百姓,达官贵人,此刻皆聚于湖畔,共赏春日夜景。他便不由得往那人群中望了去,已是有好几艘画舫归来,最前面的那艘下来的应该是一户富商家老小,其后紧跟的那艘应该是一户官员的公子和妻室,而再后面那艘,却是只有女眷,最先下船的侍女扶着的应该是府内小姐,见其举止端庄大气,身形窈窕,容貌姣好,不过豆蔻梢头二月初;后面还跟着下来了两个侍女,其中一个却是斗笠覆着面纱,不说这一行人的打扮,单说这年纪小姐便有两三女侍相伴出行,便可知其身份不凡。

        再往远了望去,水天相接之处,仍是有点滴红霞,许是太阳刚在了江河那边,却被这厢灯火盛会吸引,舍不得离去……

        东湖湖畔

        “小姐,您看着似有些许困意,要不早些回去休息吧。”砚池扶着芊远,也向一旁的墨香示意了一番。

        张公堤上灯制成的百花交相辉映,七色绚烂,伴随着头顶的挂灯,照得路人面上尽是喜色。只是因人挤着人,有些花灯只能望见个大概。不过方才在画舫上,她们倒是已将这桥上灯景尽收眼底。今日下午出门时,因着安康侯夫人身子不适,又不喜人多之处,便让芊远她们自个来看灯会,并命砚池看好小姐与阿七,这妙如姑姑自是也留在了客栈照料侯夫人。

        “也好,来看灯会之人众多,若是晚些回去,路怕是不好走,不如先行离去。”芊远言余,却看到阿七仍是抬头望着那湖边出神,顺着视线过去,那是一做得极其精致的莲灯,因形状巨大,倒是不曾被人遮挡。

        “那便走吧,”砚池话毕,阿七也回过了神,望见小姐与她微微点了点头。

        “今天实在人多,若是你喜欢,明年我再向许叔伯求了带你出来。”

        因戴着面纱,芊远看不见阿七那略有惆怅的神色,她虽懵懂,但总从这乐景中生出一丝哀情,只是自己也讲不出为何,许是今夜的景致太似梦境,却让人怕一朝梦醒。

        等到她们从堤上下来,绕着湖畔步行了好一会,行至湖畔西侧——来时乘坐的马车正侯在此处。

        “我的翡翠环佩呢?”芊远本是已要上车,习惯性抚上裙摆时,才发现腰间环佩已是不见。

        墨香与阿七瞬时低头四顾,连带着砚池也在车上和附近寻了一番,芊远将身上的衣兜翻了个遍,却仍是不见环佩踪影。

        “小姐,许是出门时忘在客栈里了,也是可能的。”砚池见芊远面色焦急,只能上前安抚。

        阿七搁着面纱与墨香相视,她们都知道,这环佩,芊远自来府上便带着,乃是她亲生父母赠予的旧物,可见意义非同小可。

        “不可能落在客栈……罢了,今日人多,无论是偷了还是掉了,怕是都寻不回了……真若寻,恐耽误回去的时间,惹叔母担心,罢了罢了……”眼见芊远神色愈发落寞,却是转身上了马车,砚池便也向剩下两人使了眼色。

        “砚池姐姐,”阿七却走上前去,“奴婢嘴笨,这种时候,还是您在车内陪着小姐,好好安慰一番吧。阿七也正想坐在车外多瞧瞧这东湖夜景。”

        “也好,”砚池微微点头,虽说妙如姑姑一直要求阿七少露面,一路上一直要求其坐在车内。但现下回去路上应是无甚行人,加上阿七一直覆着面纱,倒是也不必定要坐在车上,于是她便转身上了车去。

        眼瞧着砚池上了马车,阿七便拉过了墨香,压低了声音“你跟着小姐她们先行回去,我再去拿湖畔寻那环佩。”

        这墨香险要惊得叫出声来,却及时被阿七捂住了嘴巴,“来时我也看了,从客栈到这儿就一条从西向东的通路,我认得的,虽说距离不近,但是我步伐快些,半个多时辰也能到了。”

        墨香这才也缓过神来,低声道,“且不说这环佩你要寻见能有几分希望,就光是被妙如姑姑知道了,你可受得住罚?”

        “所以这不是才跟你说吗?一会小姐下车后,你就说我有内急已去了茅厕,待小姐回了房后,问起我来,就说我已经回房歇下了。妙如姑姑那边你也如此说,我很快回去,必不会起疑。至于这环佩……那是远姐姐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能就这样放弃,总得要找了才知道能不能找到。”

        见阿七语气笃定,墨香便只剩叹气,“你还是这样,认定的事一根筋地轴……”

        阿七便转过身去,向墨香示意,刚走几步,其似想起了什么,又踱了回去。

        墨香面露喜色,以为这丫头终于想通了,却不料阿七走到她面前,只是低头一语,“我倒是不怕妙如姑姑罚,只是怕小姐担心,所以你定要瞒住她。还有,怕你被牵连受罚,真被发现,妙如姑姑问起来,就说我们一同回去了,我趁你去小姐房里时跑了,你全然不知……”

        墨香目送着那波藕色倩影远去,不止是担心,更是有些许惊讶。

        一直以来,她也都觉得这阿七有些呆傻,又是固执,不知那梅香堂教的计谋才干她都学到哪里了去;只是没能想到,也是这傻阿七,竟是在认准的事上能固执到如此地步,却又能在固执中,带着冷静与思虑。或许,这些年在梅香堂,她已是悄然成长,又或者,这本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性子,只是鲜有让其愿意拼尽全力之事……

        望江阁上

        现下已是灯会结束之时,人流正从那张公堤上缓缓往外挪动,又沿着东湖湖畔自东向西行进着。

        坐在栏前的男子一边望着下面这壮景,一边与对面的随从品着茶水。

        就在此刻,烟花突然在空中绽开,一簇接着一簇,行人皆抬头观望,那男子也忍不住向这空中望去,天上烟火伴着星辰繁花似锦,又向那楼下湖畔望去,人间灯火伴着行人繁华如画,此刻天上人间,倒真似一场梦境。

        突然,他看见那纷纷扬扬往外挪动的人群之中,有一醒目的藕色倩影逆流而上,拼了命地往东挤着。那身影在高大的行人之中,宛若湖畔的弱柳,瘦小,但却带着力量,只顾往自己认定的方向撞去。

        “倒是也不容易。”

        湖畔,张公堤

        阿七终于是挤到了堤上,此时因着行人已基本往外离去,这堤上终于是松快了些。其连忙是靠上了边上的石栏,正喘气,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连忙低头,并伸手向颈部,还好,远姐姐送的白玉坠子没有挤掉。

        现下这缓过气来,其便沿着来时上堤的路线低头寻着,内心只是期盼着千万别掉在了那画舫上。一路寻至上船处,却仍是没有见到那抹翠色,其又转了一转,朝着那下船后的路径走着,此时,张公堤上已是人烟稀少。

        找了一圈仍是没找见,她想着,那就只能先去画舫上看看了,便又掉过了头去。

        行至画舫停靠处,此刻因时间已晚,船夫已经回去。这十几艘画舫样式虽相似,但仍有些许不同之处,阿七自小在梅香堂受训,已是习惯记忆周遭,很快便寻到了她们坐过的那艘画舫,倒是用绳子栓着,只是离这岸边仍有七八尺的距离。阿七试着拉动绳索,果然,依其力气不足以挪动船只。

        望着那就在眼前的画舫,她终是吸了一口气,先是摸索着向水里行进了一尺左右。二月中旬的水温,又是在夜间,衣服尽数浸湿,不由得让其感到丝丝彻骨寒意,加之这岸边的坡度不似其想象中友好,行至三尺时,水已经淹到其胸下之处,右脚尖再往前摸索了半步,察觉到这水深恐将骤降。

        阿七并不会水,此刻既有恐惧又有寒冷,其浑身忍不住抖着,却仍是用一只手抓住了那连接着船和岸边的绳索,一只手将那脖子前方的玉坠塞进了里衣内,再次猛吸了一口气,往那船的方向猛扑而去。

        只是果然,手只一瞬差点碰到了船沿时,却是落了空,阿七整个人便落入了水里去。尽管其左手抓着绳索,只是这绳索比想象中长,水还是不停没过了其头顶。尽管不断感受到水呛入口鼻的窒息感,残留的意识仍只坚定了一个念头,那便是不往岸边,而是往船上靠。

        终于,在其一番挣扎后,右手抓住了船沿,其便使了浑身解数,一瞬间左手也抓了去,至此,其终于能将头浮出水面,大口喘气。

        正想将沾湿了水的面纱拂了去,她却感受到有人朝她游了过来。

        “小姑娘,你咋不往这岸上跑呢,幸亏有我们相助。”那人从水中拉住了她,正欲把她往岸上拖去。她便是死死抓住了船沿,在这时,她又感受到岸上有人拉动了绳索,船便缓缓往那岸边靠了去。

        终于是到了岸边,阿七先是踩到了岸上,然后便踏上了那船,全然不顾身后人的惊讶之色。

        进入了画舫的厅堂之中,阿七便直盯着地上,最后,是在那桌角边上发现了那枚翡翠环佩,瞬时欣喜不已,直接将它拾起,放入怀中,转身欲离去时,这才正撞了那救她之人。

        那人身着一蓝衣,身高八尺有余,一看便是练武之人,浓眉大眼,此刻正满怀怒气。“你这丫头,真是差点浪费我和少爷好心相救。”

        此时那蓝衣男子径直离去,阿七跟在了身后,只一出画舫,见到了那岸边之人,是时,她停下了脚步,只是立在了原地。

        彼时已是夜深之时,张公堤上的花灯却仍是通明,光影迷离的背景下更显得眼前之人如踏梦而来。那一瞬只是出于对美好的欣赏而感叹,她曾听远姐姐吟过“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如今想来,这崔宗之不外如是。

        眼前的男子似是快到及冠之年,水墨衣裳之上面似冠玉,那桃花眼却是点睛之笔。以往在府内,包括远姐姐,是有不少人夸过其眼睛好看,但其一直不如此觉得,如今,她终于是知道自己觉得好看的眼睛是什么样了。都说桃花眼柔美,最能衬出女子风情,但这桃花眼在男子脸上,竟也能如此多情。

        “少爷,我看这丫头刚刚落水,是不是水进了脑袋,感觉不是很灵光的样子。”阿七这才收回了视线,往一旁看去,那蓝衣男子,应该是这公子的随从,看向她的眼神正充满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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