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糊涂
时间如流水，总是不经意间就逝去，在继灭东周和对韩国的战事之后，秦王赢子楚又命王龁攻上党、蒙骜攻魏国，距今两路秦军都顺风顺水。王龁攻下了上党诸城，蒙骜攻下了魏国的高都、汲……好像再过不久都能够拿下魏国了。
“小姐，我听外面说那个魏国快要被我们秦国给灭了，这其中还有小姐的功劳呢。”栗笑着说着，看着吕歌有些疑惑的神色便解释道，“多亏了小姐和太子殿下弄的炼铁炉，不然的话，这些士兵哪来的那么好的兵器呀，所以我说这其中有小姐的功劳。”
“不知道等打完胜仗之后，大王会不会赐下赏赐。”
吕歌被这番话给逗乐了，她笑得眉眼弯弯，脸上又露出了那浅浅的两个酒窝，悠然道：“你怎么知道这场仗秦国一定可以打下魏国呢？”
栗说：“外面都说我们秦国的军队都到了人家魏国都城的大门口啦，那个什么蒙将军的又很厉害，怎么会打不赢。”
吕歌知道，这场仗会输，在魏国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魏王会急忙派人去请此前受排挤被赶出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而信陵君会以自己的影响力说服各路诸侯……过不了多久，信陵君就带着五国联军驰援，并在河外与蒙骜率领的秦军展开激战。
蒙骜虽是名将，但也无法做到以一敌五，因此他很快被打败，信陵君带兵一路追击至函谷关。
也就在秦国败退的关头，秦王赢子楚会病逝……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这本来就不用说，秦国不可能一直赢下去，至少现在不可以，一场失败会让人更清醒，也会让人更加奋发图强，于是她只是说：“如果真的得打胜了的话，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便又低下头看起来罗网的名册，不得不说这年头杀手还挺花哨的，不叫什么二狗大狗，阿一阿二，而是以剑为名，而这些剑的名字还都挺好听的，一听就是文化人取的。
吕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默了三秒，转头看向一旁的赵高道：“这个叫做嫪毐的，你了解吗？”
赵高想了想回道：“高曾听说过，此人据说颇有天资，假以时日，或可成为天字一等。”
吕歌嗯了一声，突然抬头笑着看了赵高一眼，打趣道：“若不是跟在我身边，被我呼来唤去，随叫随到，说不定你现在也成了天字一等。”
赵高的武学天分在吕歌看来是非常高的，毕竟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能够一边服侍她，当她的小跟班，还一边勤练武功，保持着不低的水平，要么他有时间回溯装置，要么他就实在是太努力了。
“能够服侍小姐是高的荣幸，莫说是一个天字一的，就算是把罗网给高，高也绝不心动。”赵高非常上道，立刻就过来表忠心了。
“好啦好啦，你陪在我身边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我还不了解你吗？多的废话也不说了。”吕歌拿起写了嫪毐名字的竹简道，“最近几年让他待在魏国，看看魏国的信陵君是何等人物。”
最好就别回来了，毕竟不是谁都想认个假父的。
赵高自然领命，不过心里对吕歌那句他了解她的话表示了反对，他了解面前的这位小姐吗？是了解的，他了解这位小姐喜欢吃的菜肴，喜欢穿的衣服样式，他甚至闭着眼睛就能找到他梳妆匣子里的某一枚发簪，这样应该算是了解的。
可是他也不了解，他永远不知道这个人心中所想，这个人的笑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这个人在看着他，但是她的眼里到底有没有他呢？
他要花太多时间太多精力来揣测她的心思，可是他总也猜不准，于是他就得更努力的猜了，他很努力拼了命的努力猜来猜去，结果却发现……他已经养成了只要这个人出现了，便把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心神用来揣测她的心意的习惯。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是她对太子赵高说过的一句话，赵高觉得此刻用来形容自己也是可以的，他一直望着深渊，望得太久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吕歌才收拾收拾离开了文信侯府，来到了平日里最长约的一家酒舍中，如遇想中的那样看见了戴着面具的嬴政和坐在一旁有些漫不经心的王翦。
“真是抱歉，总有好多事要做，不小心就迟了些。”吕歌笑着赔着不是，待等坐下来之后，又问道：“阿政可是恼了？”
嬴政倒也没气，摇了摇头道：“政是这般器量狭小的人吗？梓涵莫不是太小看我了。”
两三年过去了大家的身量也都长高了，吕歌照镜子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头发更长了，身姿也更加玲珑有致……她正在长大，嬴政也是如此，长大是件危险且痛苦的事情，会让人变得越来越聪明，变得越来越危险。
不过，有时候幼稚还是很幼稚的，毕竟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嘛。
“我自然不是这般想的，好了好了，我们聊些正事吧，阿政近些日子以来，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吕歌非常乐意当嬴政的一朵解语花，她有义务且非常乐意帮嬴政解决他的烦恼。
吕歌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当她笑着看着一个人温柔以待的时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你可以把烦恼告诉她，你可以把困难告诉她，她不仅会安慰你，让你的心灵得到抚慰，更是有能力帮你解决你的困扰，你知道她有那个能力的。
嬴政不喜欢依靠别人，但是相信吕歌以及寻求她的一些帮助，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这是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的父王，自己的父王也见过吕歌，和她说过几次话，听过吕不韦如何夸奖自己的女儿，甚至还有意让吕歌对于一些事物发表看法。
但那个时候，吕歌却拒绝了。
“梓涵不过稚童，脑子里的也不过都是些小聪明，如何会说出来扰了王上的心情，不如王上等梓涵长大吧，等长大了，变得更聪明了，再来向王上说。”
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带着孩子的天真，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可爱，嬴政那时很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王是等不到吕梓涵长大的，她脑子里的想法，他脑子里对于秦国的想法，只会说给他听。
“吕小姐知道秦国正在和魏国打仗吧，有没有法子让我也到前线去，不用当个大将军，当个前锋也行。”王翦的声音一下子扰乱了嬴政的思绪，让嬴政想顺着气氛握住吕歌的手，然后柔声的说一些体己话的想法也没了。
忍不住不悦的皱了皱眉，然后轻微的咳了一声。
“吕小姐才智无双，一定有法子，我待在咸阳都快闷死了，真想去打仗啊。”
王翦就好像聋了似的，就在那自顾自发表着自己在咸阳吃香的喝辣的，过得有多痛苦，这让一旁默默站在身后的赵高都有些忍不住了。
伸手拽了拽王翦的衣服，小声提醒叫道：“王将军……”
不料王翦一把把自己的衣服拽了回来，然后用一副疑惑的神情看了赵高一眼，似乎不明白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子为什么要拽他衣服。
“呵呵呵……”这样一出闹剧，见到赵高都有些无语的脸色，把吕歌扑哧一声给逗笑了，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和脸上浅浅的酒窝，比平时温柔的笑起来更显得灵动可爱。
其他人也就不说话，就等着她笑完。
等过了好一会儿，吕歌缓了过来笑的都有些累了，才开口又说道：“王将军想去前线，这也没什么，只是将军这么喜欢打仗，就是不知道是喜欢打胜仗还是打败仗。”
王翦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解：“打仗的人都喜欢打胜仗了，谁想吃败仗啊。”
吕歌笑道：“王将军想要打胜仗的话，那现在就不要去，因为这一仗秦国会输。”
此言一出，几人都被震住，此时秦军势如破竹，都快打到魏国都城门口了，怎会失败？秦国多年来的强大和胜利，以及子楚继位以来连续打的几场仗，失败这个词在战争上似乎和秦国离得很远。
“天底下有很多聪明人，他们知道秦王想要什么，他们自然就不会让我们如愿，这一仗我们会输，但是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赢回来，连本带利。”
吕歌依旧用着那一幅风轻云淡，好像是与朋友聊天的轻松口吻，看着王翦道：“王将军，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打败仗的将军呢。”
这番话一下来，王翦就再也没有说过什么了，接下来吕歌也就和嬴政聊了聊接下来要做什么，当一场仗注定会失败，那么他们能做的就是从失败之中谋求到对自己有利的事物……
赵高跟在自己的主人的身后不远也不近，心里面还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突然和他一起走着的身旁的王翦，低声的对他说了句。
“刚才多谢好心了。”
这句话很轻，说的又很快，就好像是一阵风钻进了赵高的脑子里，让赵高整个人就像是被重锤狠狠的打了一下，愣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转头看王翦，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又带点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他真的只是个一门心思都在打仗上的年轻男子。
王翦注意到了赵高的视线，露出了一个笑容，在阳光之下露出了牙齿。
赵高突然想起了吕歌刚才说的话，面前的这位将军不像是个会打败仗的将军，不会是个失败者呢。
“你很看重王将军？”嬴政也问到了这个问题，很突然的，明明刚才他们还在聊着应该拉拢哪些人来应对赢子楚离世之后的困局。
这个突然的提问让吕歌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都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了，对于很多事情她都明白，但她其实并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外在形象给人多大的压力一样，她并不知道男孩子有时候就是有一种幼稚的心理。
自己一直追逐的人，突然转身夸奖了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会打仗的人，明明她除了他，从来没有夸过谁……
“王将军，看重倒也不算，毕竟他是阿政你的人，我也不太会打架，就是觉得……他看起来是能够活到最后的人而已，说不定比我俩都要活得长呢。”吕歌如此解释道。
嬴政转过头瞅了一眼，远远落在后面，没听到他俩说话的四处张望的看起来有点憨的王翦，不由道：“除了打仗，他看起来脑子不太好。”
不料他这句话刚说完，就看见吕歌颇为讶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阿政被骗了呢。”
嬴政一愣，下一秒，一股火便从心头涌了起来，差一点就让他转身抓住王翦问了。
“阿政你别生气，王将军要是不装糊涂，你敢让他跟着你吗？他要是真糊涂的话……那才危险呢。”
吕歌抓住嬴政的手，极力安抚，摆事实讲道理，让他不要责怪一个喜欢装糊涂的男人。
“世上大多数人的眼界都比较浅，会为一些蝇头小利而做出错误的选择，但王将军是装糊涂，他眼界还是很宽广的，所以为了更大的利益他是不会背叛阿政的，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很庆幸他是个聪明人了。”
事实上吕歌真的很不会安慰人，因为等她说完之后，嬴政明显更气了。
他有些咬牙切齿：“真是好一个爱装糊涂的聪明人。”
“希望哪一天不要真糊涂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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