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锋
紫兰轩内已是一片冷清，韩国的权贵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在如今还来寻欢作乐了，但他们心中是觉得等到这些事情都过去了，等到秦国欣赏他们投降之快，他们又会恢复自己以前的样子，毕竟国家的灭亡是王族的事情，和他们之间权贵又有什么关系呢？
纵使会损失一部分的权利，但血脉的高贵是与生俱来的，是不会被玷污的，怀着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大名鼎鼎的九公子韩非，为何如今来我这紫兰轩中？”紫女窈窕的身段倚靠在栏杆之上，她的声音动人，脸上的笑更是妩媚。
李斯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全无半分心动，反倒是警惕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脸上带着和之前一样的笑容的他的师兄韩非。
多有意思啊，昨天国亡了，当韩王的兄长死了，今天就来到这烟花之地了，虽然是靠着玉玺上的机关一路摸到这里来的……不由的他又想起了，之前韩非拉着他一起过来的说辞。
“想必通古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知你仍不改投靠秦国之心……不如与我查清楚谋害长安君之凶手，将其交到应侯手上，来个投名状。”
说得好听，李斯是完全了解韩非的想法，无非就是生怕长安君有什么好歹那位应侯灭了整个韩王室，但是这也正合了他的意。
安静的在一旁听着韩非和紫兰轩的老板娘“打情骂俏”，好不容易终于说到了重点……
紫兰轩的二楼一间安静的厢房，在紫女的带领下，韩非步入其中，第一眼不是见到窗外高悬的散发着皎洁月光的明月，是比明月更冷更寒的白发少年，少年略微侧过身来，一双银灰色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竟让他一瞬间感觉如同为什么恐怖的猛兽给盯上了。
“韩非。”卫庄念出了这个名字，没有带着任何情绪，“我听说你昨日面对秦国不卑不亢，悍不畏死，今日怎么就成了秦国的走狗？”
李斯听了这话忍不住心道，全家都要死光了，再不当走狗就只能当孤魂野鬼了，你这罪魁祸首倒是心安理得。
“走狗这个形容似乎有些过了。”韩非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我只是来查案的，顺便……来看看你。”来看看差一点把韩国王室全部坑死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玉玺上的机关是为秦王嬴政准备的，而秦王嬴政一旦遭遇到这种危险，无论是死是活，整个韩国都会坠入地狱。
韩非不能说是痛恨布置机关的人，只能说是非常的生气，可是当他看到卫庄的时候，他就又没有那么生气了，因为他看出来的不是对于韩国的恶意，他看出来的是恨与痛苦以及隐藏在其中的爱。
卫庄挑了下眉，好像被引起了一点兴趣，露出个冷笑来：“你已经看到了，现在是要抓我去向秦国邀功吗？”
韩非摇头：“韩非哪里是阁下的对手，自然不是来抓阁下的，韩非是来给阁下一条生路的。”
卫庄几乎要笑出声了：“生路？你要给我什么生路？”
“阁下应该知道秦国罗网。”当罗网这两个词一出来的时候，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
又有谁不知道秦国罗网的，这个隐藏在暗处为六国编织陷阱的恐怖组织。
“韩非不才，正巧知道如今身处韩国的应侯便是现任罗网之主，昨日发生的事，阁下想必也是知道的，以应侯之性格是绝对不会放过阁下的。”韩非淡淡的说着，好像他是什么旁观者，昨天死的也不是他兄弟一样。“非能够查到阁下，别人自然也可以，到那个时候阁下可就危险了……阁下本领盖世可以逃出生天，可是紫兰轩，可是这里的姑娘们可就……”
剩下的不用多说了，卫庄全都明白，所以他也知道是要离开这里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离开，所有人都要离开。
“逃不了的。”韩非好像看出了卫庄的心思，“城中现在有着秦军的千军万马，更有着罗网的杀手……阁下应当也不是夹着尾巴逃跑的人。”
卫庄嘲讽道：“那照你这么说，我是非死不可了？”
韩非摇了摇头：“事在人为，现在摆在阁下面前的生路有两条。”
卫庄饶有兴趣：“你说说哪两条。”
“第一条，阁下拿着解药，威胁应侯，虽可解一时之危，可余生都要活在秦国的追杀之中……不过阁下应该不介意这种事。”韩非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面前的卫庄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更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第二条，阁下主动送上解药。”
“哦？你让我主动去送死？”卫庄笑问。
韩非也笑了：“阁下乃鬼谷弟子，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阁下送上解药，再表明自己愿意投在应侯麾下为其效力，想必应侯起了爱才之心，也不会对阁下多加为难……千金买马骨的故事阁下可听过？这事情已然闹大，现在整个天下的视线都集中于此，想必应候也明白，她若是能够原谅阁下的冒犯之处，日后必有数不清的人才投奔，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亏本的事。”
说的有理有据，李斯都信了，但此刻李斯也是不敢全信的，因为他知道现在韩非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他用来自杀的那把剑还在他房中悬挂着，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是他的家人。
他真的就能放过差一点把整个韩王室是拖入地狱的卫庄吗？
卫庄这一次直接笑出声了，然后一道剑光闪过，他直接拔出了剑，横在韩非的脖颈前，他的笑消失了，声音如刺骨的寒冰：“你是想哄我去送死。”
韩非依旧在笑，有些疑惑地问：“阁下何出此言？”
李斯早在韩非说完两条路的时候就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门口的位置，却发现门口处紫女笑语嫣然，手上有着一把红纹链剑，心中大呼不妙。
他已经知道韩非想干什么了，韩非对卫庄说的话大多是对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诱惑力十足，唯有一点是错的，那就是——应侯不会轻易饶恕凶手，她不会因为鬼谷弟子的身份而放过下手的卫庄，无论是于公于私都不会。
于私，秦国应侯与长安君总角之谊，情分非比寻常，岂会为了一个外人就寒了人心。
于公，天下人不止是看千金买马骨，更是看秦国的强悍，马骨是个表率，他对物主的本身没有伤害，可如果马骨带着毒，还暗害了物主的朋友……天下人又会怎么看是把马骨买下还好好对待的人，是夸她仁义吗？不，在这个时代，大家只会觉得有可乘之机。
卫庄主动去自首的唯一可能性只有死，而且会死得天下皆知，因为秦国要维持自己强大的形象，没有人敢招惹的形象，应侯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她一定会这么做，而这么做对韩非造成的唯一的好处……不是报仇。
李斯再怎么样也会承认，他的师兄有时候在气量方面的确是个圣人，韩非很少去仇恨什么，韩非也不需要去仇恨什么，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高傲呢，好像从来没有把谁放在眼里过，所以总能宽宏大量，洒脱如斯。
这件事对韩非唯一的好处就是——杀了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又表示韩王室毫无关系，昨天的那个新韩王已经把韩王室的失职之罪赎清了，那么应侯接下来就要在天下人的目光之下保护好韩王室剩下的人……这样既彰显了秦国的强大又表达了秦国对于投降的俘虏的好处。
这一招好啊，妙啊，唯一失误的就是这罪魁祸首也是一个聪明人，而且不是一般聪明，看穿了就该恼羞成怒的杀人了。
可过了良久，卫庄只是收回了剑，韩非似乎是觉得有点无趣了，他又问：“阁下为何不杀了我？”
“像你这种聪明人，必定不会毫无后手，我要杀了你，岂不是全了你的意。”现在最让卫庄感到难受的不是被设计，而是他要是真动手，万一真的下意识保护了存活下来的韩王室，那可真就叫他难受的要死，要知道主张投降的老韩王还活着。
韩非有些遗憾道：“可惜了，明明明日便是昔日韩国九公子韩非为秦国长安君寻觅凶手，奈何被凶手一剑毙命，秦国深感悲伤，下令善待其遗下家人的消息传遍天下。”
听着他这戏言，卫庄真的很想砍死他，可是卫庄忍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最后，韩非和李斯是被赶出来的，他们没被抓起来严刑拷打，甚至都没被关起来，估计是觉得韩非要是失踪半日，秦国的大军便会包围这里吧。
直到出了大门，李斯才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然后咬牙切齿的问旁边的韩非：“师兄口口声声说送我青云路，不料却是黄泉路……真不知师弟做了什么，让师兄如此。”
韩非抬头看了一下碧蓝如洗的天空，见一只飞鸟掠过，转头看向李斯，露出一个笑来，声音温和：“通古是聪明人，总有办法活下来的，师兄，我这么做也没别的原因。”
“就是通古让我生气了。”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一瞬间让李斯感到了真正的毛骨悚然，韩非是真的不想活了，也是真的变得可怕起来了，比起一个绝世天才更可怕的是已经快抛弃宽容的绝世天才。
韩非继续往前走，他必须往前走，李斯跟在他身后，没人知道现在李斯在想什么，他浑浑噩噩的跟着韩非往住处走去，经过一个无人的拐角，然后……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对着韩非的后脑就是一击。
绝世的天才有着凡人的□□，砰的一声栽倒在地，李斯扔下石头，忍不住伸脚轻踢了一下，确认已经没了反应，“师兄不仁，别怪师弟我不义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同出一门，谁不了解谁，你是摆烂了，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是什么都敢干了，我怕你还不行吗？既然如此，只好先下手为强，叫你没有作妖的机会了。
套用在天下流传的应侯的一句话就是“比起想法，行动更重要。”
李斯又想了想，将自己的衣冠弄乱，在脸上还抹了一把泥土，弄出一副形容狼狈遭遇袭击的样子，然后才搀扶起，已经昏迷不醒的韩非，径直往韩王宫，也就是现在吕歌暂住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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