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消遣
世上有千百种人，既然有热情的，便就有冷淡的，盖聂从不认为一个人的性格冷漠与否就能决定对方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人总是复杂的。
当盖聂听到嬴政说吕歌是个外热内冷之人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怎么惊讶，一个人的性格也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概括了一干二净，吕姑娘是对他有些反复无常，忽冷忽热，可她有一样从来没有变过有一样永远真诚，那就是对普通庶民百姓之爱。
只要这最后一点够了，只有这最后一点不变，那么她纵使是再怎么反复无常……这就够了。
只是，终归还是想要更了解一些。
“看你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明白寡人的真意。”似乎有着读心术一般的君王观察着盖聂的神情，最后给出了这么一句评价。
盖聂拱手施礼：“在下明白大王的心意，内心也十分感激。”
嬴政摆了摆手，将盖聂接下来要说的废话全部堵住，“废话何须多言，盖聂先生日后好自保重吧。”
说完便又低下头继续处理文案，他心中倒是真的不担心盖聂与吕歌好在一块，或者说他很怀疑吕歌是否真的能够爱上一个人，至于盖聂，嬴政现在只想到以前的时候吕歌说过的一句话——人总喜欢低估自己的欲望，高估自己的忍耐。
世上的幸福总是短暂的，因为人就算得偿所愿，也会因为欲望的进一步延伸，而重新陷入孜孜不倦的追求之中，在情爱方面也是如此，就像某一个人爱上了一个心中并不爱他的人，只觉得和那个人结婚便就是天大的幸福了，可是当这种幸福得偿所愿，随着时间越推越近，他就会渴望那个人也爱他，当他无法实现这个梦这个心愿的时候，痛苦便就又诞生了。
嬴政从来不会许下忍让的，暂时性的，只要这样就好了的，这种退一步的愿望，他一开始要的就是最大的，最好的，最匪夷所思的，要得到就得到全部，而且他早就学会在追求的过程之中体会到快乐了。
……
“卫庄？”
结束了一个阶段繁忙工作的吕歌在听到卫庄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愣了一下。
她好像是太忙了，都把这个人给忘了，就像她已经把韩非张良还有什么什么的人全抛在脑后一样，如今乍一被提起来就没反应过来。
虽然这只仅仅只是片刻的怔愣，马上就被吕歌反映了过来，但是提出这个话题的盖聂就已经察觉到对方把他的师弟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相反这还算得上是好事，毕竟一个人若是做了错事，他不被人惦记着总好过被人惦记着。
“说起来关卫庄先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他一定改过自新了。”吕歌说着自己绝对不信的话，然后便微笑着让赵高把人给放出来。
盖聂也不相信卫庄会改过自新，或者说是卫庄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有改过自新的必要，但他绝对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反驳什么，只点了点头，表达了句感谢，便要跟着赵高离开。
临走之前终究还是又回了一次头，看着吕歌此刻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下微微的青黑，微微抿唇，犹豫一下还是开口：“应侯还需注意自身，莫要太过劳累。”
说完便想立马转头快步的走出了宫殿，却听到吕歌发出的一声轻笑，盖聂一顿，她笑是因为觉得开心，还是因为觉得好笑？
还是再回了头。
“盖聂先生说得对，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吕歌在这一回头的功夫，就起身走了过来，笑的柔美温和，“案牍劳神，梓涵便和盖聂先生一起去看看盖聂先生的师弟吧。”
盖聂自无不可，只是免不了担心卫庄的反应，更认为比起去大牢里看人，她更应该的是回房好好睡一觉，以他的观察，吕姑娘的身体实在是过于纤弱了。
吕歌当然不知道自己在盖聂心目中的战斗力可能还不如一只鸭，哪天要是刮大风，站在风口说不定就被吹跑了，真正意义上的弱质女流。如果她知道的话……也不怎么会生气，她只会笑着让盖聂先生好好保护她，省得她哪天被风刮跑了。
大牢之内常年不见天日，自然阴冷非常，哪怕此刻是在春夏之际，身着单薄白裙吕歌踏入其中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走在最前面引路的赵高不曾回头，走在吕歌身旁的盖聂剑眉微蹙，抿了抿唇似乎要说些什么。
吕歌却先一步拉住盖聂的手，十分突然的，盖聂便感到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抓住了他，这让他震了一下，把刚想要说的话都给忘的烟消云散了。
“盖聂先生，你们习武之人不都有内力吗？你能传我一些，让我暖暖身子吗？”她说这话时声音压的极低，小脸也自然而然的凑到盖聂耳边，好像能在说什么极其私密的悄悄话一样。
她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好奇和期待，就像是一个孩子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像要尝试一样，叫人不忍拒绝。
盖聂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最后回握住了那只手，二人十指相扣，温和的内力顺着手心传入，不用多会儿就流入了吕歌的身体，本来发凉的手脚瞬间暖了起来，连精神似乎都好了很多。
“盖聂先生，我若是冬天能抱着你睡觉就好了。”如此神奇的内力让吕歌惬意的眯起了眼睛，熬夜工作带来的疲劳困倦心情差都消失大半，仿佛此刻不是身处于不见天日的大牢，而是在明媚的春光之中，躺在一片青青草地之上。
内力真是个好东西，吕歌现在都有点后悔之前忙着的时候把盖聂扔到一旁了，这要是盖聂在的话，她工作累了，盖聂过来传点内力，那不就跟喝了咖啡提神一样可以再战一场吗？
盖聂没有回吕歌的话，怎么回都是不好的，现在他只要默默的传内力就好了。
一行人慢悠悠的来到了大牢最深处，卫庄依旧是之前见到的那个样子，对面牢房关着的便是卫庄的同伙紫女，二人看起来都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当然，要是想在牢里大鱼大肉也是不可能的。
“小庄。”盖聂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牢房之中却十分明显。
卫庄抬起头，看向许久未见他自己时刻，然后他愣住了，他的眼睛掠过站在略前方的赵高，紧紧的盯着盖聂与吕歌十指相扣的双手。
少年气宇轩昂，少女纤细柔美，二人手拉着手，姿态亲呢……好一对天造地设。
此刻卫庄的心情颇为复杂，用比较通俗现代的话讲来说就是一对兄弟，弟弟去坐牢了，然后弟弟在坐牢期间，哥哥和负责审理弟弟案子的法官也算是被害人家属好上了，然后有一天来探监，两个人手拉着手……那么弟弟是怎么想的呢？
弟弟…弟弟现在心情复杂。
盖聂并不是个傻子，随着卫庄复杂的视线，他也低头看到了两只相握的手，本就是脸皮薄的人，加上被自己的师弟看着……想到如今内力也传的差不多了，正要抽回手来。
吕歌却好似突然头晕目眩，身子一软便要跌倒，盖聂当即一扶，一下子就把人拥入了怀中，“吕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是突然头晕了，你让我缓缓就好了。”吕歌声音有些虚弱，似乎真的是过于劳累了。
可等她把脸轻轻一转，正对着牢房内的卫庄时，卫庄可以发现那张脸上没有办法的时候，相反，还带着笑。
卫庄明白了。
她是故意的。
“盖聂先生，真是麻烦了，我现在好多了。”也没过多久，吕歌便退后一步，可这手依然是搭着盖聂的手臂，姿态已经亲昵。
装柔弱也不能装得太久，虽然吕歌本就柔弱，可以再装的长一点，可是当她看到卫庄一双凌冽的眼神之中似乎有着怒火在烧的时候，她也就满意了。她就是过来找乐子的，她不好意思玩自己身边的人，那么就只好玩玩卫庄。
快乐这种事情大部分时候都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吕歌认为，如果一对同门兄弟，其中一个被关入大牢之中，受到了精神上的侮辱，而他的师兄却投靠敌营，升官发财，甚至和敌方的女高官暧昧不清……三分的难受也就变成十分了。
当然还有一点，吕歌承认那么简单的就轻易放过卫庄，实在是让她有些不爽，临走之前可不得好好折腾一下嘛，当然，她也承认盖聂是真的讨她喜欢，和他开玩笑也能给自己带来快乐……这样既能够折腾自己讨厌的又能够调戏自己喜欢的，就有了双倍的快乐。
“卫庄先生，希望你被放出来之后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再说了几句可以把人气炸的场面话之后，吕歌才让赵高把卫庄放出来，等还没有恢复内力，四肢还有些疲软的卫庄从牢房之中走出来，她又用公式化的虚假笑容问：“卫庄先生，接下来你可想要去哪？”
她这话基本是已经下了个决断，那就是卫庄不能留在韩国，所以直接问你要去哪。
什么？你说如果对方不决定离开怎么办，简单，他要是一天待在韩国，吕歌也有的是办法折腾对方，虽然这有点欺负人的嫌疑了，但是……谁叫他非要不走。
“与你无关。”卫庄声音冰冷的吐出这四个字，眼睛里的火焰依旧在烧着，没有半点平静的意思。
“小庄。”盖聂叫了一声，似乎是制止意思。
“的确与我无关。”吕歌一点都不生气，她甚至还非常优雅的侧身一步让出了一条路，祝福道：“卫庄先生一路好走。”
“不过……”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声调不高，但却总能让所有人留心听她说了什么。
“再见面的话，卫庄先生不怕我做什么吗？”
她笑着说出了这句话，手似乎有意无意的搭在了旁边紫女牢房的牢门上，黑色的粗糙的铁杆与纤细白嫩的手指相互交易，这是无声的威胁。
“我最近答应了一个人要认真一点，不随便开玩笑，所以下一次未必是玩笑，很可能我就认真了。”
卫庄的手不由攥紧，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我从不接受任何威胁，被人掌控生死的弱者也不值得我在意。”
“我不信。”吕歌声调突然变得有些活泼，“和卫庄先生的名字一样，卫庄先生似乎是个很喜欢伪装的人。”
“呵，你不是比我更会装模作样吗？”卫庄冷笑道，带着难言的嘲讽。
“装模作样？人嘛，总是免不了要装模作样的，真实的面目只需要给自己在乎的人看就好了，有些人就是不配。”
吕歌的笑容不曾改变，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如同锋利的刀剑，一边柔柔的笑着一边又拉住了微蹙着眉的盖聂，“盖聂先生，想要知道我的真面目吗？”
“只给盖聂先生看哦。”
盖聂好像是终于察觉到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了，不赞同的眼神看向吕歌，低沉的唤了一声：“吕姑娘。”
他眼睛如同朗星，平日里眼神似水波澜不惊，无形之中便透露出一种稳重和淡然，可若是他觉得此事不好，有些反对意见，便微蹙起眉来，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便能让面前的人有些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才能让这么一个沉稳又淡然的少年表达自己的不悦。
他的声音低沉着有一些些的沙哑，叫人听着有耳根有些发软，没有多少呵斥的意思，但是表达出的坚定又不是为外人所能动摇的。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又被这样呼唤着，吕歌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略一沉吟，想到了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她回去做，这工作途中的小游戏也玩的差不多了。
于是便有些无奈道：“好吧好吧，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坏人……为了盖聂先生。”
这最后的一句话简直是在撩拨人的心弦，又透露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宠溺，就没有再对卫庄一看眼，只注视着盖聂，态度表达的不能再清楚。
……
赵高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不会发表什么言论，无论是自家小姐，伸手抓住一个男人的手，要让对方用内力帮他暖手脚，还是这过多的亲近……赵高都明白，这些行为的唯一目的就是繁忙的工作之余的一点小小消遣而已。
两个堂堂鬼谷弟子，在他家小姐面前也不过和木偶傀儡一般，只能供她一时的玩乐。
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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