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礼物
“小姐既然知道，又为何要现在提起呢？”
当听到赵高这句话的时候，吕歌真的是愣了愣的，反应过来之后，她低头想看赵高的表情，却发现赵高低着头，将自己所有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样子。
赵高承认喜欢她？！
“……因为我突然很想知道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冷静，一定要冷静，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依然要维持镇定，这就是吕歌的处世法门，所以她此刻心中哪怕好像万马奔腾一片狼藉，可面上却依旧是风轻云淡，声音甚至没有高扬或者降低一个幅度。
赵高并不懂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他本来就是那种从来不会喜欢人的人，但如果。把喜欢吕歌比作喜欢权利的话，那可以换算成一个非常美妙的等式，没有人不会喜欢权利，没有人不会喜欢荣华富贵，那么又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能代表着权力和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的吕歌呢？
可是权力是死的，荣华富贵也是死的，他们不会笑不会哭不会说话……这或许又是吕歌和赵高除权利以外，其他所喜欢的一切不同的地方，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喜欢的。
吕歌垂下双眸，赵高低下的那颗鲜红色的脑袋，他的头发真的是十年如一日的血红……现在又该怎么收场呢？
“要试试吗？”
赵高一惊，刷的抬起头来，就见吕歌伸手抓捻自己的裙摆，然后往上拉起，柔软的白色裙边与肌肤相互摩挲，又缓慢分离，最后露出了一双雪白如玉的漂亮小腿。
软玉温香，心中所念所怕就在面前，他有胆子伸手吗？
不知是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之间，也可能是几息之间，赵高动了动，他似乎是想说话，似乎是想伸手，但他这些似乎还没有完成，吕歌就松开了手，裙摆坠下，一切的一切又隐藏在那洁白的裙摆之中。
“你的胆子一直都是这么小，这会让你很安全。”吕歌淡淡的说着，随手从一旁拿白纸墨笔，缓缓写着什么，她没有在看赵高一眼，“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这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好的。”
赵高鲜红的指甲刺入掌心的软肉之中，他只能听见他用松了一口气的语调，恭敬的回禀：“谢小姐。”
然后他便退出了这里，就像自认为吕歌对他了如指掌，赵高自认为也是了解一点点吕歌的，而这了解的一点点里面其中有一项就是吕歌更喜欢胆子大的人，就算是胆子大到不要命的疯子，她也喜欢。
那么……如果他真的胆子大到碰到了她，她会喜欢他吗？
……
盖聂在来到秦国之后，他的基本职责就两样，教导秦王嬴政剑术和保护秦王嬴政的生命安全……听起来他似乎只是个武夫，辜负了多年来在鬼谷的学习，但盖聂十分谦虚的觉得用脑子的话他是不如秦王嬴政和应侯吕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他现在还处于努力学习的阶段。
护卫的工作他干得很顺手。
而且他最近被吕歌挖掘出来了新的作用，那就是——咖啡机。
“盖聂先生，我现在练武还来得及吗？”在又一次享受了内力传输的便利之后，吕歌突然觉得当一个打不过鸡的普通人是一件有点糟糕的事。“也不需要多厉害，就是只要能够三天三夜不睡觉还很有精神就行。”
盖聂顿了一下，然后道：“……来得及，若是刻苦，以应侯之资，十年之后便可。”
“十年……算了，就当我没说吧。”吕歌的热情又瞬间被打消了，她并不是一个没有恒心的人，她只是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自己并不擅长又发自内心不认同的事情上面。
倒也没什么失望的，心里说不上失落，然后便看到了盖聂微弯的嘴角，愣了一下，视线就停在了那一处。
那微弯的嘴角就又恢复了原状，盖聂还微微的侧过了头去，薄唇微抿，流露出了一副少年做错了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擅长表现出来的可爱样子。
吕歌忍不住笑道：“梓涵有盖聂先生，又何必十年。”
盖聂：“应侯过誉了。”
“梓涵从不过誉。”吕歌眼神认真，态度肯定，好像她说出来的话不允许任何人反驳。“盖聂先生就是很好的，这一点本侯不接受反驳。”
她是第一次用本侯这个自称。
盖聂垂下双眸，似乎想说什么，可吕歌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低着头接着处理自己的正事了，盖聂也不好再开口，只能默默站在一旁，时不时伸出手传递内力。
一直到天色将黑，等吕歌效率出奇高的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才又抬起头揉一揉自己发酸的脖子。
看着在一旁站了半天，动都好像没动过的盖聂，忍不住问：“习武之人是不是不管站多久都不会累不会酸？”
盖聂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比常人的耐力要好上一些而已。”
“耐力？”吕歌有些迷茫的重复了一句，然后恍然大悟，小声嘀咕一句，“怪不得太后近些年来喜欢有武功的美男子……”
盖聂……盖聂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想到赵姬，吕歌倒也没有什么的抵触情绪，她能有什么抵触情绪，赵姬那边的美男子都是她介绍过去的，至于那些男宠，吕歌也没什么厌恶感，她认为那些男人都是为了美好的前程努力拼搏的年轻人，冒着生命危险（嬴政偶尔会不爽），还容易被喜新厌旧。
不过，送过去的男人的保质期越来越短了，赵姬好像有点看尽美色的意思了，喜新厌旧速度太快了……昨日还和她说什么，“这些人啊，都是冲着哀家的身份地位来的，都没有真心……”
没有男人的时候想男人，有了男人之后又要真心，有了真心之后就会有孩子，有了孩子之后呢？
吕歌有些头疼，但是怎么说也是多年来的好姐妹，还抢了人家的儿子，到底人家是寂寞（单方面认为），能满足还是满足吧。
太后也不是不能谈恋爱，只不过这个恋爱对象要找好，要找一个既假装真心又知道分寸，同时长的漂亮的年轻人……
等赵高过来送东西的时候，就看见大王身边的那位盖聂先生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吕歌身边，垂着眸看着她，那只握剑的手还一直握着吕歌的小手，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吕歌则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之中，赵高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大人，夜深了，该休息了。”
吕歌才回过神来，连忙向一旁的盖聂抱歉：“方才入了神，耽误盖聂先生了，真是梓涵不是。”又吩咐赵高，“将盖聂先生送回去，路上会路过三甜居，记得给盖聂先生带一份新出糕点……”
盖聂本意是想一个人回去的，他不需要有人送，可是吕歌却用眼神告诉他不要拒绝，她总是好像比常人要多出十倍的坚定，这种坚定不仅用来执行自己要做的事，更是要让别人顺从自己的坚定，任何有主见的人遇上了这种人，都会觉得自己变得毫无主见。
于是当他再次回到秦王宫的时候，手上拿着精致的红木盒装的糕点，他知道那个叫三甜居的地方，财倾天下的吕氏的一门小生意，售卖甜食，样子精美，物美价廉，平头百姓也是可以买得起的……他从来没有买过，偶尔在门口看过几次，但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吃，什么时候吃，就看见侍从急急忙忙来告诉他，传令秦王要见他，如此着急恐怕是有些急事，盖聂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拎着糕点就一路奔向章台殿。
可等进入大殿行完礼之后，却发现嬴政和他离开之前并没有太多分别。
“回来了。”嬴政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便把目光从手上的奏折挪开，扫视了一眼此刻的盖聂，视线在盖聂手上的糕点盒子上停留了片刻。
突然，这位一向高深莫测的君主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笑来，他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只是有一种早有预料的理所当然：“三甜居的糕点……应侯果然很喜欢盖聂先生。”
盖聂并不明白此中深意：“在下愚钝，不知王上是何意。”
这世上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可以了解吕歌，而且了解的十分深刻的话，那么就一定是非嬴政莫属了。
嬴政好像是忙活了一整日终于得了点有趣空闲，此刻也是悠哉悠哉，颇有耐心的解释道：“但凡是在秦国，只要是去过应侯府上的人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带着礼回来的。”
“这些礼嘛，大致也就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一些贵重精美的金银玉器，每一样都价值千金，可是梓涵送起来却从不心疼，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送给讨厌人的。”
这话似乎有什么问题，既然是讨厌的人，为什么还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寡人初次听闻之时也感疑惑，便也问过梓涵。”嬴政似乎看出了盖聂的疑惑，“梓涵告诉寡人，那些东西从来不是她喜欢的，那些东西很难快速的找到卖家兑换成金银粮食，放在家里又占地方……最重要的是，凡是她讨厌的总是很快就会灰飞烟灭，那东西自然还是回到她的手上。”
“她其实根本从来就没有想要送东西给自己讨厌的人，无论那东西自己是不是喜欢。”
嬴政有时候觉得，和某些时候的吕歌相比，自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真诚活泼善良的男人了，吕歌对自身的要求堪称有些极端，无论是对什么人，她总是想要做到最好，她也能够做到最好，可偏偏就是做着做着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心假意，总要猜呀猜。
不过这也正是乐趣所在吧。
“第二类礼物，便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全然是充当面子请的东西，值钱，但也不是太值钱。”这种礼物要送给谁，嬴政都不必过多解释。
“第三类的礼物呢，便是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胜在有趣却并不值钱，比如说无聊之时信手采来的野花，随意写成的书画……这一类是送给亲近的人的。”
嬴政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想起了在他宫殿的木箱里面压着的几样东西，心情更愉快了。
盖聂一时间有些犹豫，他此刻手中的糕点到底算是第二类还是第三类？应当是第二类吧。
“凡事皆有例外，三甜居的糕点就是梓涵送礼的例外。”嬴政和吕歌一样，是有读心术一般，总能准确的捕捉到人的心思。
而他们本人的心思总是叫人难以琢磨，琢磨的出来也让人感觉，心思似乎与正常人不太一样。
“梓涵只会在一种情况下送出三甜居的糕点……呵……”嬴政说着说着突然的轻笑出了声，好像是得到了什么特别特别有趣的东西一样。
盖聂突然就有些紧张，这份礼物似乎还代表着什么，嬴政觉得很有趣，而他未必会喜欢的意义。
“梓涵只有在十三岁以下的孩童去她府上时，才会送三甜居的糕点……那话怎么说来着？”
“孩子总喜欢吃甜的。”
……
“我发现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就代表了麻烦。”吕歌总像是一个老土的反派一样忍不住向身边的人倾诉自己的想法。
忠实的听众赵高被吓了一跳，这句话里面很意有所指是他呀，刚想跪下来请罪，说绝对不给自家大人添麻烦，就听见吕歌的下一句话。
“盖聂先生也不容易。”
不是说他赵高……但是微妙的，赵高的心情也没有变好。
“都三更半夜了，还要回到王宫向阿政复命，以他的个性来说，八成就是想要试探我的盖聂先生的心思。”吕歌发现，如果感情可以从利益角度去分析的话，那么她完全可以成为一位感情大师。
“如果我表现的太喜欢盖聂先生了，就算现在不做什么，可心里面终归可能是不太舒服的，他这种人要是不舒服了，就会让让他不舒服的人更不舒服……可如果我要是表现的对盖聂先生没有一丝半毫的喜欢，就也太假了，我撒起谎来其实很容易被阿政看穿的，然后他就会觉得我居然为了盖聂先生而向他撒谎，他就会更不舒服，到那个时候事情又变得糟糕了。”
说着说着，吕歌叹了一口气：“唉，为何他长大了，我还得哄着他。”
“三甜居的糕心……本来就是想要给盖聂先生尝一尝的，毕竟……他看起来是个太能吃苦，吃过苦，而且将来会吃很多苦的人，现在多给他吃点甜的吧……”
在吕歌说着的时候，赵高没有回答一句话，这本来就是他插不上嘴的话，可等到吕歌说完，他还是要开口说：“能得小姐垂青，盖聂先生已然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幸运。”
吕歌笑了笑道：“我很喜欢好孩子。”
顿了顿，她又说了一句：“你呢？赵高，你会是个好孩子吗？”
赵高答：“小姐想让赵高是什么，赵高就是什么。”
吕歌歪了歪头，脸上的酒窝浅浅的，脸上带着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天真和快乐，语调也是少有的欢快：“你最适合当什么就当什么吧。”
赵高最适合当狗了，这一点他自己心里面非常有数，无论是当撕咬对手的恶狗还是看门护院的好狗都可以，只要他的主子够厉害就行。
可是他家小姐不喜欢狗，吕梓涵喜欢人，活生生的有胆子的人。
所以盖聂真的是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了，有些人想当狗当不了，有些人当了狗不讨人喜欢，而有些人生来就是人，还会被人怜惜。
所以赵高曾那么讨厌盖聂，讨厌到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让盖聂尝尝万劫不复的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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