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银河私语（二）
于浅寒猛地一顿，轮椅差点儿把白司翻出去。
白司抹了一把冷汗，脊背慢慢靠回椅垫，把脖子上挂的u型枕取下来，搂在怀里。
满脸真诚地发问：“于哥哥没见过流星雨？”
于浅寒心间微动，泛起一点酸甜的苦涩。
他想起了曾经允诺给简漫的星空，那时候他们经济条件还没这么余裕，简漫太了还不懂事。吵着要天文观测镜的一事，只在露营的时候提了一嘴，被简微微说了两句后，再也没有下文。
那时于浅寒学有余力，周末会给亲戚家一些前途堪忧的小孩儿补习功课。亲戚们看他白白净净，又乖又礼貌，知识点卡得很精准，小孩儿一听就懂。每次临行前，亲戚都会塞几个红包，希望他还能当回头客，请一个于浅寒，比补习班的扶贫一对一划算不知多少倍。
补课费积少成多，他背着于阳有些数额可观的存蓄。
虽然谈不上特别充足，但给简漫买一架天文望远镜绰绰有余。
而他当时也只是觉得小孩子喜新厌旧得快，今天喜欢芭比娃娃，明天转头投奔乐高积木了。嘴上嚷嚷的，不过是闹着玩儿的。
十七岁的于浅寒没有想到，这件事将成为他今后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无数次梦见简漫浑身冒血地躺在悬崖下，像被人一脚碾碎的红色软饮料，哆嗦着嘴唇，目眦欲裂地望着他。
“哥哥，你为什么不给我买望远镜？”
……
“你为什么要这么听爸爸的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乖？”
简漫伸出沾满灰垢和鲜血的小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哥哥，我恨你。”
“于浅寒？”
简漫的形象和“白司”一瞬间重叠，要不是“白司”悬崖勒马叫住他，恐怕又陷入噩梦了。
暗色隐去了于浅寒转瞬即逝的异色，他拾起一个装帧精美的微笑，“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我没想到今晚真的会有流星雨。”
白司一整个裂开。
走神了………
流星产生的光迹大概只能维持七八秒，很快就会流逝。技能卡的所有操作以真实性为准，现实中一场流星雨不可能维持一个晚上，白司设定的时间在七分钟左右，此时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最后三十秒内，星瀑倾巢而出，流星的尾巴把黑夜刷亮，银白色的光芒熊熊燃烧，似乎要燎干净整片天空。
白司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大作，系统突然问：“白导，请问还要放烟花吗？”
“放个屁，烟花容易造成空气污染，好好的星空不能破坏气氛。”
白司打了一个响指，仿佛名人堂的某个大导，“我们不是还有小夜灯和音乐喷泉吗？赶紧的，bgm快点走起！”
一场流星雨所才增加了3点【心动值】，白司不禁疑惑，难道这一套把妹手段已经过时了？
于浅寒总归不是电视剧里恋爱脑上头的小姑娘，流星雨融化不了他的心，实属正常。
在系统准备道具的这段时间里，白司边安慰自己，边试探性问，“于哥哥难道不喜欢流星雨吗？”
于浅寒把白司推到一个更加空旷的地方，一颗流星从头顶掠过，“喜欢啊，不过我刚才想到了别的事。”
白司咬着下唇，“什么事？方便说吗？”
于浅寒踯躅一会儿，“我妹妹简漫的事。”
虽然于阳把消息封锁的死紧，但还是不胫而走，白家三兄弟终究知道了简漫在无人禁区寻找于浅寒时，不慎跌落悬崖。
但之后的伤势如何，治疗效果如何，都被于家藏在真空地带，显然于阳想让大家不要再关注此事。渐渐的，大家也闭口不谈，只有在于浅寒在医院偶尔露出怀念的眼神时，才能从中觑到一点儿简漫存在过的影子。
白司“噢”了一声，于浅寒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他不想触及自己的伤疤，于是笨拙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的酒庄生意怎么样了？我有一些顾客朋友，对酒品很感兴趣，也有收藏的意向，需要我引荐给你吗？”
这回轮到白司沉默了。
他和人打交道有一手，但对于商业场上的事情，可谓一窍不通。
话题拐了横竖撇捺十八弯，一头撞向了白司的死路。
白司：“小统统，人渣的酒庄开得如何？有年数据报表吗？”
脑海里传来一声冷笑，系统扔给他两三张表格，白司拿来一看，这几年司南酒庄的年营业额成负指数增长，惨不忍睹。
“所以这是……”
【人渣悔过系统】：“如你所见，快破产了。”
白司：“………”
系统继续挖嘲讽，“国外的地皮不便宜，人渣把酒庄本部转移过去后，盈利赶不上缴纳租金，又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兴趣参加品酒会的人寥寥无几。”
“顺带说一句，以往酒庄的大窟窿都是你的和事佬二哥帮忙填补，你今天刚怼完他，如果他一断资金扶助，你明天可能就要去法院领取破产申请书了。”
……好专业，“破产”两个字仿佛一把大铡刀，随时从他的头顶落下来。
白司以前开经纪公司时，也出现过财务危机的情况。
那段时间节衣缩食，素面伴橄榄菜，肚皮干瘪，硬是熬过一年的春秋，回来时人消瘦了一圈，好处是胳膊上拎不起赘肉。
白司跪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二哥，他人美心善，时尚公司一定很赚钱，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系统：……美吧你。
白司当然没当即打电话给白钰，因为他走后就把白司拉黑了。
看着“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他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请求”，白司心里拔凉拔凉。
白钰表面君子，实际上小肚鸡肠，白家就没一个好人。
系统读出他的心里话，跳出来问：“也包括你吗？”
白司：“滚。”
于浅寒：“你刚才说什么？”
他怎么听到了空气中飘来一个“滚”字？
白司满脸堆笑，打着哈哈，“没有没有，肯定是你听错了。”
“那酒庄的事……”
“再说。”
于浅寒：“好吧。我看今天挺晚了，要不我们先到这儿？医生看到你又不在病房，肯定要告诉你的哥哥们。”
轮椅默默地向出口拐，白司大叫：“等一下！！！”
于浅寒：“？”
这时，舒缓的大提琴配乐及时赶来救场。
循着音乐声，于浅寒看向天台中心。
那里竟然升起了一座音乐喷泉，随着音律的高低起伏，水柱有条不紊地进行上下浮动。
绚丽的七彩灯光增添了一丝廉价气息，但瑕不掩瑜，喷泉整体十分精致，白司调缓了灯光速率后，光流给周围地板上沐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如梦似幻。
白司的眼前出现了三个旋钮。
【创意水秀】，【柔美雾森】，【水幕电影】。
白司问：“你喜欢看电影吗？”
于浅寒专注地听着音乐，轻声道：“一般般呢。”
白司：“行，就整创意水秀，把bgm调大一点。”
【人渣悔过系统】：“白导想要什么类型的音乐？”
白司：“没有自带吗？”
“《秋日私语》、《卡农》还有《水边的阿狄丽娜》。只有这固定的三首。”
白司：“好土。”
这不是小学音乐课本上的必备曲目吗？
系统恭谦地鞠了九十度的躬，“所以才需要白导您的指点。”
白司纳闷地想，主神创造系统时一定油放多了，比他这个娱乐圈资深熟客还要会看脸色下菜碟。
“于哥哥，你平时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曲子？”
他敏锐地注意到于浅寒对音乐特别敏感，资料卡上显示，于浅寒从医之前，曾到几家原创音乐网投过几张demo，但投稿的音乐人何其多，他也没经历过专门的声乐培训，自然回应寥寥。
当上医学顾问后，更没时间折腾这些不被于家认可的边门角料，于是自然地淡出音乐圈子。只在周末之余，到小酒吧里听几首驻唱歌手的小调。或者躲在音乐节的最后排观众席，默默地陪衬着乐队的狂欢。
于浅寒知道自己时含蓄腼腆的性子，光芒四射的舞台不适合他。
生活单调久了，仅仅朴实无华的《秋日私语》，他也能全身心地浸入，听得出神。
于浅寒不好意思道：“我比较倾向hiphop……”
话音未落，传来一声嗤笑。
于浅寒莫名其妙，恍然回过神，“白司”一定在嘲笑他！
“果然很奇怪吗……”
“不不不，一点也不奇怪。”白司不得不口是心非，连声哄了几句。
于浅寒清清瘦瘦的，乌发柔顺，脸蛋干净，拿把吉他往台阶上一坐，抓眼得很，不知是多少女生心中的白月光。
若是唱着饶舌在夜总会里打碟……白司不敢想象。
少年，你路走偏了啊。
在音乐的加持下，于浅寒心情回升，【心动值】达到15，白司在心里给自己撒了把价值1点【生命值】的礼花。
系统：这么自恋真的好吗……
白司：“你懂什么，这叫自我激励。”
白司好歹当过男团的经纪人，乐理知识多少懂一点，在自带吹牛皮的技能下，两人相谈甚欢，【心动值】一路飙到20点。
他豪气干云道：“你之前那几张demo拿来，这座音乐喷泉可以点歌，既然不能在电台放，那就在这里放。”
于浅寒眼里一亮，随即暗淡了下来，“不行，会扰民的。”
“扰个屁，他们不懂。今生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你可要想好。”
白司满嘴跑火车，瞎话乱编一气，“我在周围加了隔音墙，放心，没人听得见。”
系统本来昏昏欲睡，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您可悠着点儿！我可没有隔音墙的功能！”
白司一脚把它踹开，拉着于浅寒的小拇指，轻轻捏了捏，“算是为了我，放一下吧哥哥。”
酥麻的感觉从指尖窜到心脏，于浅寒捱不过“白司”到死缠烂打，发给他几张藏到落灰的demo，叮嘱道：“这是我大学时候录的，太青涩了，声音千万不要调大。”
“嗯嗯，都听于哥哥的。”
白司闷头答应，悄悄把滑钮调到居中偏上的位置。
【心动值】稳步上升，白司心底乐开了花，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打着，还差20点，就可以完成第一个任务。
系统颤颤巍巍地爬过来，刚打开播放器，就被白司一脚踹飞。
它忿忿地想，不听系统言，吃亏在眼前。翻开于浅寒地隐藏资料，嘴角咧开一个邪恶的弧度，哼了一声，优哉游哉地从白司的神识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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