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银河私语（四）
白司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五指缓缓松开。
先前处得还挺热乎的，怎么一下子降温了呢？是他语气过于不善吗？
他搞不懂于浅寒，他就像珍贵的玻璃器皿，捧出来擦拭时要处处留意，一用力可能碎了。
【人渣悔过系统】：“眨眼频率上升是个百分点，音调降低四个百分点，呼吸轻微紊乱，通过红外扫描仪显示，于哥哥很有可能对你说谎。”
系统能精准检测到攻略对象的身体实时状况，白司瞄了一眼系统光幕上的数值，于浅寒的体温略高，眼神也没放在他身上，显得心不在焉。
白司如下推理，“于浅寒帮真正伤害他的人掩饰，而且这个人对他来说挺重要，所以才不想在外损伤那人的名誉。”
【人渣悔过系统】：“我知道烫伤他的人是谁。”
白司眯缝着眼，总有种被系统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是谁？”
【人渣悔过系统】：“于阳。”
白司：“那只打火机也是他的？”
于浅寒把银色打火机匆忙揣进兜里时，金属在夜色中闪了一下，被白司看到。
【人渣悔过系统】：“不是，是白徊璟送给于哥哥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送打火机，真有你的。让人联想到教唆刚成年人抽烟，再往下一层剥，十八岁意味着跨过成年人的门槛，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抽烟喝酒烫头不会再有严重的负罪感，也包括上床。
白司不知道白徊璟送打火机有没有性/暗示的意味，
总归不是什么好心意。
【人渣悔过系统】：“你想多了，打火机是白徊璟在y国拍戏时，路过古董市场淘回来的。打火机纯手工定制，煤油作为内芯，装饰性更强，是用来收藏的。”
白司：“……多少钱？”
“非要我告诉你吗？”系统摇头叹气，比了个数，“四。”
“四百？”
“折合人民币四万。”
“………”
有钱了不起是吧？！
原身好歹也是个富二代，浅浅四万应该也拿得出来。来到书中世界这么久，白司还没摸清原身底细，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小声问，“我现在的存款有多少？”
【人渣悔过系统】：“由于您信用低下，银行账户被冻结，可流动资金只有三万二。”
连一只古董打火机都买不起！
白司：……原身果然是纨绔子弟，有两个大哥在前面做榜样，还是一摊扶不起墙的烂泥。
“酒庄欠下的债？”
“是的。”系统迟疑了一下，“需要详细了解吗？”
“滚。”
白司定定地看着于浅寒，忽然语出惊人，“于阳给你烫的？”
于浅寒愣住了，他怎么能猜到？
于阳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把“打是亲骂是爱”奉行到了极致。
小测没拿a，拿晾衣架打手心；大考没进年级前十，滚禁闭室待着，甚至不如邻居家放在院子里散养的狗。自从在荒岭里差点命丧野狼之手后，于阳才稍作收敛。
于浅寒后来才知道，原来可以去法院控诉，剥夺于阳的抚养权。
但他那时候太了，整天担惊受怕地生活，在家里闷声不响，差点被邻居当哑巴，直到简漫来了后才有所好转。
那是一段令人窒息的童年回忆。
他总是在谴责自己，你怎么能这么懦弱呢？
白司本来想冷嗤一声，目光落在于浅寒青白交错的脸上，把嘲讽嚼碎了咽回去，换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用得着护着那个老混蛋吗？这种恶行就应该昭告天下，让正义处罚他。亲生的又怎么样？有些人就是喜欢把最亲近的人当枪使，他把你当个人吗？”
白司为他委屈，为他愤慨，为他鸣不平。
这一切于浅寒都听出来了。
他在心里给“白司”腾多了一点儿位置。
空气焦灼，剑拔弩张的气氛来回撕扯，系统拼命提示白司注意说话方式。
白司：“滚一边去，有话就要直说，【心动值】下降就下降，不出这口恶气我憋着难受。”
【心动值】并没有下降，维持在之前的数值。
白司感到惊奇，终于感动这块顽石了？
于浅寒的眸光始终是淡淡的，白司当即想到了一个词“死水微澜”。于浅寒的症状更严重，那叫“死水不澜”，眼睛像两块无机质的水晶，纯粹透明，却擦不起光泽。
于浅寒把衣袖往下拉，遮住腕骨。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白司至少看了不下十遍。
“于阳最后一次揍我，在六年前，我刚上大学那会儿。”
“他拿着皮带抽我脖子，我实在忍受不了……拿起瓷杯砸向他的脸。”
于浅寒回忆起于阳狰狞扭曲的脸，眼里染上一点偏执和疯狂。
退潮后的海，终于露出了嶙峋的礁石。
“作为代价，我的左手骨折，而他……瞎了半只眼。”
于阳在医院得到诊断书的那一刻，呆愣半晌，打算落在于浅寒身上的巴掌滞在半空，浑浊的泪水从视野缺损的眼睛里滚滚流出。
他是经历大风大浪的人，倒不至于因为瞎了半只眼而悲恸难过。
于浅寒沉默地站在身后，眼睛无神，像淬了毒的冰。于阳前进一步，想要抓他的领子，被他不动声色地拍开手掌。
瞎掉的半只眼，是父子关系的清界限。
于浅寒逐渐变成一个飘忽不定的形影，在朦胧的视野里相隔甚远，他们的关系彻底宣告破裂。于浅寒六岁时，于阳第一次把玻璃花瓶砸到他的脚边，迸了一地玻璃星子，日积月累的单方面宣泄，使得父子关系如同这些拼不回去的星子，再无复原的可能。
于阳说：“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管束你了。”
于浅寒从高中起就没再向家里要过钱，他轻轻一拂袖，从于阳的世界里消失，于家坐落在滨海的大别墅，更是六年未回。
因为连接于家的最后一根线，已经断了。简漫躺在高压氧舱里，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家庭会有破碎的一天。
所以当简微微看到不再稚嫩的脸时，内心无比震惊。时隔太久，她已经忘了怎么和这位“儿子”相处了。
白司：“……完了？”
于浅寒：“嗯，没有了。”
白司不知道于浅寒这些年都怎么过活的。
这些家丑不可外扬的事，其实他已经提前知道了。
前些天，他趁系统休眠时，偷翻出于浅寒登录在案的全部资料。听到本人亲口说出来，产生的效果可以配上石破天惊的bgm，比简易的文字描述要震撼得多。
于浅寒只是简单地概述一下，像答题规范的小学生，写上一个解，简明扼要指出思路，在无声的沉默中画上句末点。
他冷静到不可思议，以至于白司感觉之前文静可欺的模样都是用来粉饰自己的外壳。
憋了半晌，白司由衷道：“你在这种恶劣环境中长大，没成为一个变态，说明你的自制力超强，非常难得，我很佩服。”
如果他有一个有钱的爹，第一先把糟老头子熬死，第二卷掉所有家产跑路。
于浅寒微微一笑，“谢谢，当你在夸我了。”
白司正经讲话时，还挺可爱的。这么想着，【心动值】上升2点。
看到这来之不易的2点，白司感动得热泪盈眶。
今天可以提前收工了。
于浅寒：“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开心？”
白司立马扯着胸口，迸发一系列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咳咳咳咳咳……我其实深感悲痛，绝对没有嘲笑他人不幸的意思。”
“你误会了，我没指责你，”于浅寒微微一顿，“只是你以前特别少笑，平时和你大哥一样，被霜冻住似的，也不怎么说话。”
白司：“我改过自新了，发誓做一个好人。”
于浅寒抿嘴笑了笑。
此地不宜久留，在天台作妖的事迟早要被夜勤人员发现，两人当即决定走人。
临走前，于浅寒回头看了看，银河星斗已经弥散了，天空重新恢复成都市特有的灰蒙质感，密不透风的云层压在头顶，完全遮蔽了星光，月亮只勾勒出一个极浅的轮廓。
音乐喷泉也不见了。
于浅寒问：“喷泉呢？”
白司懒懒打了个哈欠，一手揽着羊毛毯，一手垫在脑后，漫不经心道：“我叫员工搬走了。你说的嘛，违章建筑，不然要挨街道办事处的□□大会了。”
这么大一座音乐喷泉，说搬就搬，话搁这儿白司自己也不信。
但于浅寒信了，“噢。”
他或许是累了，靠在电梯壁上时，居然睡着了。
人修长，腿修长，脖颈也修长。失去意识时，于浅寒卸下了所有防备和伪装，手指软软地搭在轮椅扶手上，衬衣领子的纽扣解开了一颗，锁骨精致漂亮，锁骨右下角又一颗注意不到的红痣。
白司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打开摄像头。
【人渣悔过系统】：“警告！偷拍属于违反宿主公约，要罚款的，你快收手。”
白司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我留作纪念，绝对没有违法的地方，不做商用，不会侵犯肖像权，这样不可以吗？”
系统：……不愧是搞公关的人，竟无法反驳。
“……给我看看。”
白司关掉手机屏幕，“你想得美。”
系统无话可说，被白司来回拔掉数据线重新启动过一次后，身体里印上了对白司的本能恐惧。
他和以前接待的宿主都不一样，顽劣狡诈，大言不惭，不按任务剧本走，也许和他生前的经历有关系。
系统操作盘上，白司体温血压心跳都平稳，没有打点坏心思。系统确认无误后，讪讪地退下。
人类逮着机会凌驾于ai头上，白司突然起了作弄它的想法，于是贱贱地给系统的主盘里传输了《甄嬛传》的影视资料，“退朝时要说什么？”
系统歪歪头，“喳？”
白司大笑。
电梯停在了12层。
白司的病房在4层，凌晨一点半，难道还有人在医院走街串巷？
电梯门开了。
于浅寒揉着眼，和对面的人打了个正脸。
眼前的人影从虚化变得清晰，额头上绽开骇人的青筋。于浅寒猝然心跳加快，双腿打软。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https://www.mxgbqg.com/book/53168082/1578914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xgbqg.com。梦想文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mxgbq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