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楚倾则的往事
他拜入师门之时年纪还小，很多记忆都已模糊，只记得当初师父和师娘是极其恩爱的，师父一心钻研医术，师娘就给他打下手，帮他采药熬药，为他洗衣做饭。
那是难得快乐的一段日子，他无父无母，在师父和师娘的呵护下长大，但不知何时一切都变了。
师父总是喃喃自语，说行医治病无非是望闻问切，外伤好治，若是内伤，一时不知伤在哪里，如何下手？
“师父，我看藏书阁里放着不少医书，里面记载着各类病理症状，师叔们不是也说了吗，若是医术炉火纯青，不用把脉，看脸色就知道病在哪里。”
小时候的楚倾则还没意识到师父说这话时脸色和平时不同，便只知道将自己平时的所见所闻说给师父，期盼着师父能夸奖他明事理，懂得钻研，不想师父突然勃然大怒。
“那么多的书，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完？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个地步，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师祖？”
小楚倾则吓得不敢说话，此后，师父便会时不时带回来一些死尸，把自己关在药房里，谁也不许进去。
他和师娘偶尔在窗外偷偷看着，发现病床周围都用白布挡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是白布斑斑驳驳，带着暗红的印记，而里面也总是充斥着血腥味。
“师娘，师父在做什么？”
楚倾则好奇问了一句，却换来里面师父的一声怒吼：“谁在外面？”
师娘赶紧捂住楚倾则的嘴，带他离开了药房。
那晚师娘哭得很伤心，楚倾则不知如何安慰，只听见师娘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没想到他竟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后来他才知道，师父带回来的那些死尸，都被他开膛破肚，他打开他们的身体，记录了每一个脏器的位置，借此得知他们的病情。
可是哪有那么多现成的尸体，那些尸体，都是师父亲自出去寻找病人，问清他们的病情之后，师父就杀了他们。
就这样一具一具尸体抬进来，终究是暴露了，师父被挑断了手脚筋，废除了味觉和嗅觉，被师祖逐出了师门，带着师娘和小楚倾则，在一个偏僻的山中落脚。
年龄尚小的楚倾则不知道害怕，只隐约觉得师父大概是错了。
但师父不觉得他错了。
“是你师祖错了，她错了，她收了那么多徒弟，让每个徒弟看这么多书，认识那么多药草，用那么笨的方法学习医术，什么时候才能学成，我才是对的，我将开创一种全新的治病救人的方法，以后我才是真正的神医！”
师父说这话时双目赤红，楚倾则觉得他疯了。
师父果真疯了，他被挑断了手脚筋，仍旧没有放弃他的计划，但他已经没有能力出去杀人，带回尸体，于是他将视线放在了师娘身上。
师父用他独特的手段接好了手脚筋，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师父闯入了师娘的房间。
他听见师父苦苦哀求的声音，还有师娘惊恐的哭声。
“苏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是我的妻子，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你都会帮我的，现在我需要一个人，一个永远都不会死的人，你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你这个疯子，你疯了！”
“我没有疯！我说的是真的！你是双绝门的弟子，你拥有门派中百年传承的内功，你的身体比普通人的更加强韧，是最适合做实验品的人……苏云，你不是一直说你爱我吗，这就是个机会，帮我吧，证明给我看你爱我！”
最后楚倾则只听见师娘的一声惨叫，闪电骤然亮起，将房间里相拥的两个身影照亮了，师娘的影子背后还插这一把刀影，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师娘。
师父做了个地下室，把师娘关在里面，从来不许楚倾则进去，师父在地下室一呆就是一整天，下面传来连续不断的师娘的惨叫声，楚倾则看不见，但从那惨叫声中，他已经能感受出里面的惨状。
后来楚倾则长大了一些，知晓了地下室的机关，便趁着师父休息偷偷钻了进去。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惨状，师娘被钉在铁床上，身上无数道狰狞的刀口外翻着，上面还带着缝合的痕迹。
那个年轻貌美的师娘，已经变成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已经不认识楚倾则了，看见有人过来就张大嘴哇啦哇啦地乱叫，楚倾则吓得要死，不光因为眼前的景象，还因为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师父脸色阴沉，语气中充满了杀意：“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二天清早，师父把吓死的楚倾则扔到了深山老林中，大约是楚倾则死得太干脆，师父觉得他没有解剖价值，再加上已有了一个师娘，楚倾则逃过了开膛破肚的命运。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楚倾则才悄悄睁开了眼睛，他庆幸装死的功夫炉火纯青。琇書網
后来他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画面。
女人，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师娘那个样子，被钉在铁床上，浑身血肉模糊，像是被缝合的破娃娃，因此每次靠近女人，他都会忍不住浑身不适。
想要治好这个心病，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忘掉那段过往。
楚倾则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那是他早做好的，吃了可以就可以忘记那个恐怖的场面，但也意味着他会失去那段记忆。
他不能这么做。
外面响起一阵蝉鸣声，楚倾则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碎瓦片，重新煮了一份解酒汤，回到房间的时候，张雅婧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无论他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
经过刚才的打斗，张雅婧的发丝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松散了，脸上还带着红晕，看起来就像只炸毛的小猫。
可怜，又有几分可爱。
楚倾则心中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抬手拨弄着她的发丝，指尖正要落在脸上，已感受到了张雅婧呼吸的温热，脑海中却不由得又浮现出那些惊恐，尖叫，哭泣，血腥的画面，于是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胃里一阵翻涌。
他终究还是迈不过去这个坎。
最后楚倾则只是找了一床棉被盖在了张雅婧身上，最后转身来到外面，看着空荡荡的乱葬岗，开口道：“别躲着偷看了，出来吧。”
一阵风声过后，李昭落在了他的身边，看着楚倾则的脸色有些复杂。
“把你家小姐带回去吧，别让她再生病了。”
李昭低头抱拳：“楚神医，小姐最近得知老爷被治罪，心情不好，在家郁郁寡欢，她对你一片痴心，想必如今也只有你能安慰她，还请神医多多关照小姐，毕竟……老爷做下的事情，和小姐无关。”
楚倾则不解地看着他：“你既然一早就来了这里，想必也已经听见张雅婧说的了，当初我为了调查人贩子的事情，给你家小姐下了毒，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李昭眉头一紧，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你都说了，是为了调查人贩子，并非针对小姐，最近你一直尽心尽力替小姐治病，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也只有你能够救小姐，你就当……赎罪吧！”
赎罪，这两个字太过沉重，楚倾则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会的。”
“在下告辞。”
这是直接把照顾张雅婧的任务交给他了。
得知自己对张雅婧下手，竟也没有气急败坏，也是，如今他们也没有资本指责谁了。
楚倾则在门口站立了良久，才叹了口气，回房看着熟睡的张雅婧，所幸将被子一卷，将人从头到脚裹在那里面，随后快速抱进了卧房。
第二天一早，张雅婧醒来，发现旁边已经放着热腾腾的饭菜。
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院子里楚倾则正在清洗昨天晚上用的裹尸布，布料上的血迹被洗净，挂在晾衣杆上，随风摇摆。
楚倾则正准备把脏水倒掉，发现张雅婧已经站在客房门口，他犹豫了一下。
“醒了？”
“醒了。”
“醒了就吃饭，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对你的身体恢复不好。”
换作平时，听见楚倾则这般关心，张雅婧早已欢欣雀跃了，然而此刻她却面无表情，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昨晚说什么了？”
“一些醉话罢了，我不记得了。”
“是嘛……”张雅婧突然苦笑一声：“我喝多了就会胡言乱语，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
“那就好。”
张雅婧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心情不好，发了些酒疯，你大人有大量，别怪罪，我这就回去。”
她一抱拳就要走。
“等一下。”
楚倾则拦住她。
“怎么？”
张雅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懂，似乎一瞬间又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
楚倾则想起昨晚李昭的话，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借口，便只能道：“你的病还没好利索，正巧我最近也缺个帮手，不如你留在这里帮我吧。”
“好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张雅婧喜出望外，那个惊喜的样子，让楚倾则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昨晚喝醉酒的大概不是张雅婧，而是他。
事到如今，自己也只有尽力照顾好她了。
虽说做了决定，但真正相处起来，楚倾则才知道有多么困难，既然要帮忙，就免不了要有肢体接触，张雅婧大大咧咧，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对女人过敏，他每次都慌慌张张躲开，结果一上午过去了，什么都没做成。
“楚神医，对不起啊，我好像一直在帮倒忙。”
张雅婧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关系……”
楚倾则看着打破的药罐子，也只能回以一个笑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容芷的声音。
“楚倾则，我来给你送请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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