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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佐议处里被请来的几位大人都垂头思索,各部司的主事的大人都需选出几个手下得力的人,呈与皇上御批。这些被举荐的人,需要连夜赶往旌州,配合尤光济暗中彻查官船沉没之事。

        市舶司的主司钱敬安是这几位大人里最为难的,市舶司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人选便是江昼尔了,可江昼尔是江震海的独子,他的身份非同小可。先不说江家与归源阁从前的那些恩怨,单是旌州那里形势复杂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风险这一点,就知道江震海定不会同意江昼尔前去冒险。钱大人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决心提笔在奏章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江震海退班出宫,回府后江白痕走进书房递与他一份奏章。

        “大人,这是陈公公送来的。”

        那份奏章正是钱敬安呈交的奏章,上面写着江昼尔的名字,江震海合上奏章放在一旁。

        “按规矩去准备谢礼吧。”

        江白痕领命出去,正好撞见了按时来与父亲议事的江昼尔,两人点头一笑各自走开了。江白痕是江府最神秘的存在,他自小便来到江府,与江昼尔一同长大。在府里江白痕只听命于江震海一人,平日里行踪不定,江家所有不为外人知晓的事情他都知道。

        江昼尔每晚都会到书房与江震海谈论一些事情,有时江震海与幕僚议事之时,也会特意让江昼尔在一旁听着。虽然他每次都只是安静的听着,但是,他的收获却是颇丰的。

        今夜江震海似乎有些情绪不好,他只简单的说了几句闲聊的话,便叫江昼尔回去休息了。

        一大早,江昼尔照例早早的到了衙门,可是没想到今天钱敬安来的比他还要早。

        钱敬安带着满脸心事在院子里踱步,江昼尔以为他又被夫人给赶出来了,刚想着怎么与他打趣打趣,钱敬安却走过来有些局促的对他说:“江老弟一定要替我在令尊那里说说好话啊!”

        “我父亲?你有求于他,还是得罪了他,这两件事情我可都帮不上你。”

        “哎,江老弟莫要玩笑了。”

        江昼尔看他确实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认真的问:“怎么,难不成你还真得罪我父亲了?”

        江昼尔从钱敬安的表情里得到了回答,他十分不解:“你没事何苦要去招惹他呢!”

        钱敬安将昨日选派人去旌州的事告诉了江昼尔,可昨天下午来宣旨的公公念的名字并不是江昼尔,而是另外一位官员的名字。江昼尔对于江家的重要性无需多言,钱敬安自觉自己可能是触到太师大人的逆鳞了。

        江昼尔听到钱敬安的话之后,想起了昨夜谈话时父亲的神情,他心里明白了,很多压抑在心底的往事与痛苦瞬间涌上心头。

        江昼尔整个人的神情忽然就变得阴沉了起来,眼前的江昼尔浑身散发的气场与他从前的温和判若两人,钱敬安心里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对江昼尔的判言。

        江昼尔回过神来,看见钱敬安看着他有些害怕的眼神,他平静地对钱敬安一笑,一下子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温和儒雅的他,可他的话语却又让人不敢细思,他说:“没事,我父亲从不轻易发火的,不过,以后就说不准了。”

        傍晚夕阳照在城郊河堤边一排一排的柳树上,江昼尔有时退班后会到此处闲逛一会儿。他挑了一处清净人少的地方坐着,一个挑担的小贩路经他时,在他身旁停下来休息。

        “你卖的是什么货?”

        那小贩担子挑着的两个筐子上都盖着厚厚的布,看不清里面的货物。

        “公子真是来的巧了,今日有稀罕货,公子自己看看。”

        江昼尔掀开盖布的一角后整个人的动作都瞬间停住了,里面是几个烂苹果,江昼尔赶紧把布盖了回去,他十分无奈对小贩说:“你若真是个卖货郎,一定可以把自己饿死。”

        那卖货郎笑了说:“今日赶路有些匆忙,公子多担待。”

        江昼尔开玩笑说:“赶紧说吧,一会儿你要是露馅了,我可只管看热闹。”

        “那里水深又险,难以接近,不过依目前的消息来看,他很有可能是真的病了。”

        江昼尔整个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卖货郎等他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江昼尔才开口说道:“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我瞒着我爹的那些事,就要瞒不住了。”

        卖货郎细想了想江昼尔的话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卖货郎有些惊讶:“你不会是,打算要亲自去吧!”

        “本来就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情,‘自投罗网’好歹还可以,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卖货郎还想要要再劝说几句,可是周围有好奇的人围过来,想看看他卖的是什么货,江昼尔对他说:“你走吧,莫要横生枝节。”

        小贩挑起担子,故作恼怒对江昼尔说:“你到底买不买啊,磨磨蹭蹭地看了半天了,我今天家里还有事,该收摊儿了。”

        小贩挑起担子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江昼尔依然是刚才的姿势,他一边慢慢走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直到看见江昼尔已经离开后才放心的快步离开了。

        江昼尔被迫掩埋了许久的心事,现在像发芽的种子破土而出一般,不可遏制的开始生长。

        晚上三更已过,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中。江昼尔却悄悄起身,他轻车熟路的躲开所有值夜的护院和家丁,离开了江府。

        此刻夜深人静,与白日里热闹非常的街市相比显得倒是别有一番景致。江昼尔穿行于僻静的小道,避开巡逻的官兵,渐渐地将京城留在了身后。

        早晨,江震海披衣而坐,手里握着江昼尔留下的那封书信眉头深锁。他想起了十几年前江府那场骇人心魄的大火,那场大火里不仅埋葬了他的侍妾和小儿子,也埋葬了江昼尔日后生活里的安乐。

        众人都知那场大火的元凶是归元阁的百里居雄,从那以后,归元阁和百里居雄便成了江昼尔去不掉的心病,所以,他才刻意托陈公公压下了那道举荐江昼尔的奏章,可是天机算不尽还是没能拦住他。

        “太师大人,我们晚了一步,赶到时少爷已经乘船离开了。”

        江白痕今早得到消息后便急忙去追江昼尔了,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赶到码头的时候,江昼尔早已乘船离开了。

        “先由他去吧,一直郁结也不见得就是好事。”江震海难得如此颓然,他嘱咐江白痕:“你去跟着他,一定要护他周全。”

        身为江夫人的霁杉公主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待江白痕离开后她默然起身径直走到后院的佛堂,端庄华贵的太师夫人,尊贵骄傲的霁杉公主此时放下一切,只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虔诚的跪拜在佛像前,想要为他的儿子求得一份保佑。

        做为一家主母,家里那些明里暗里的事情她都要分担着,可是上一辈人的罪孽为什么要殃及她的儿子。所有的事情都向着她无能为力的方向发展着,只有在佛堂这一隅天地里,才能让她在最无助时有一丝慰藉。

        江昼尔坐在客船的房舱里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断断续续却缠扰不休的梦,梦里依稀可见姨娘和小弟模糊的身影,梦中小弟已经长大了,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看不见小弟的面容。

        这个梦反复纠缠的搅扰着他,江昼尔从浑浑噩噩的梦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船舱里嘈杂的人声传入了他渐渐恢复知觉的耳朵里。江昼尔起身想喝杯水,听见客舱门外有急匆匆的拍门的声音,江昼尔打开门看见船上的伙计和他身后慌乱奔走的人们。

        “客官,您快收拾东西吧,咱们这艘船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漏水了,今夜又下着大雨,只能靠岸了,您也赶快下船吧。”

        归元阁的丛里馆是百里桑宵的住处,此处与他义父的住处山居毗邻。这场雨下的欢畅,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桑宵站在屋外的回廊下,看着回廊的檐上流下道道水柱。池塘中被今夜的大雨惊扰了的鱼儿躲在池边凸出的石块下,而他藏身在这一隅天地里,虽小却可安避风雨。

        线同办好差事后赶忙来找桑宵,线同有些担忧的对桑宵说:“网已经撒出去了,只是不知来者究竟是为何而来。”

        “无论为何,静观其变吧。”

        百里桑宵的姿态里没有丝毫的防御之意,线同心里清楚,今夜这条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鱼儿”,桑宵打从内心是期待他的到来的。微凉的温度使百里桑宵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待了一会儿后他转身回屋了,身后的风雨就像命运一般恣意不止。

        江昼尔下船后找到一间客栈,一进门就听见一阵的吵闹声,寻声看去只见掌柜的柜台前围着一圈人,现在天黑雨大也无他处可去,江昼尔准备凑上前去想问问还有没有房间,正好看见一个店小二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江昼尔叫住了他。

        “客官,您叫我?”

        “还有房间吗?”

        “这普通的客房已经没了,倒是有几间好的还空着,只是不知道您舍不舍得花银子?”

        “挑一间清净的。”江昼尔给了店小二一锭银子,店小二马上前倨后恭的在前面带路。

        楼下吵吵嚷嚷,本以为是因为雨天住店的人多,上楼的时候江昼尔才看清,柜台前被一群人围着的,是一个坐在地上的老妇人和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子。店小二看见江昼尔眼神,便立马很有眼力见儿的给江昼尔解释起来。

        “那个老太婆欠了我们五天的房钱了,非说他儿子会回来接她,可我看啊,他儿子八成是不会回来了,我们老板好心不要她的房钱只要他离开就行,可她反倒硬是不肯走了。我们老板不得已找了一个牙人来吓唬她,这下可坏了,她倒闹得更凶了。”

        进房间后店小二将江昼尔的行李放好便出去了,今夜折腾了这许久,江昼尔已经没有了困意,想到方才店小二口中提到的牙人。那些牙人四肢健全却专司买卖人口,又想到那位老妇人无助的样子,他心里更觉得牙人甚是可恶。

        江昼尔再出去看时,那位老妇人已不在店内,打听之下得知她已经被抬至后门处了,此时雨势虽小但依旧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下着。江昼尔一路寻去后门,听见有人在小声的同那个老妇人说话,细听之下发现是那个老妇人的儿子,可接下来的话让他吃惊不已。

        “娘,他们已经联系我要卖你了,那老板还不知道咱们是母子,明日你只管将戏做足了,定会有几个有善心的蠢人上钩的。”

        “儿啊,放心吧,咱们母子又不是头一回做这事了,你快些走吧,免得一会儿被人发现了。”

        江昼尔此刻算是知道什么是人心叵测,什么是世道险恶了,忽然觉得这眼前的小雨竟比方才的暴风雨让人更觉寒意。

        “咯儿咯儿……”

        江昼尔生平头一次被公鸡的打鸣声叫醒,昨夜他回房间和衣而卧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着了,梳洗罢,简单地吃了几口早饭他便径直去了后门,果然老板正在和牙人讲价,那牙人正是昨夜在后门说话的老妇人的儿子。

        店家与牙人双方都因为价钱的事情僵持许久,江昼尔等到他们谈拢了之后才走出去。他看见老妇人可怜兮兮的抱着自己简陋的行礼,坐在屋檐下未被雨水沾湿的地上,若不是早已知晓内情,一下子看见眼前的场景的确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老板,早啊!我想请问这里离稽沅山还远吗?”江昼尔装作一副碰巧路过的样子。

        “哦,从此处渡口乘船走水路,离稽沅山只有不足半日的路程,怎么,客官您要去稽沅山?”

        江昼尔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这位老人家怎么了?”

        老板神色有些不自然,虽然牙人买卖在民间很普遍,但是毕竟是犯法的事情,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老板还未回答,那牙人就给老妇人使眼色,老妇人心领神会立马就跪在江昼尔的脚边,又是磕头又是恳求的求江昼尔救救她。

        归元阁这几日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百里居雄的寿辰,百里桑宵比平日更加忙碌了,每日几乎睡不了几个时辰。

        “少主,暗哨发现这几日,附近经常有鬼鬼祟祟的人出现,他们按你的吩咐佯装没有察觉。”

        线同一边说一边给刚刚起床正在洗脸的桑宵递过擦脸的布巾。

        桑宵擦完脸径直走到摆好早饭的桌子前坐下,看着有些过于丰盛的早餐对线同说道。

        “来,坐下一起吃,这一桌子的好东西我自己吃不完。”

        “呦,真是憨态可掬,馒头一定要捏的这么有难度吗。”桑宵夹起一个个兔子模样的点心说道,说完把点心放回了盘子里,重新夹起一个相较而言形状不太分明的点心咬了一口。

        线同一时无语,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

        “那些人是朝廷派人是来查官船沉没那件事的,不过可惜呀,他们号错脉了,咱们只要装作不知道,适当的配合一下让他们一筹莫展就好。”

        桑宵一边说一边夹起刚才那只兔子模样的点心递给线同,他放下筷子起身边走边说:“你替我尝尝它和普通的馒头有区别吗,我有点不忍下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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