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瑕疵品
妖都大学城集中住宿区莲川分域
方启铭走出电梯间，寒风不出意料地朝他席卷而来。夜色沉落于天穹之间，街道边的亮黄灯光一盏盏地延伸到视野的水平线尽头，看不出远近。
与喧闹的地下世界不同，地面上的街道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悄悄的。大部分行人都在行色匆匆地迈动步伐，仿佛要远离这个寂寞的幽夜般。
方启铭双手插在卫衣兜里，慢悠悠地晃着。现在的他不着急赶路，有些时候，慢下来才能够有足够的耐心去品味身旁被人们所忽视的景色。
街区旁粗壮的桑木群配合着萤虫环绕的光晕，伫立在夜幕中。空气中渐渐泛起了迷蒙的雾珠。
方启铭转过拐角，在那里能看到熟悉的一道湖泊。湖岸每隔一处就有个遍布荷花的小池子，里头的莲茎迎着冷风微微战栗着。
他抬头望去，在远方的大厦群附近，五彩色的灯光随着众人的欢呼声弥漫天际。
那几座大厦是知名的文化娱乐游戏厅，根据下午课后的言语来判断，那里应该就是在举办演唱会了。
方启铭以前玩过游戏，也与昔时的同学一起在虚拟世界中沉浸过。但现在，他几乎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曾几何时，那样轻松自由的世界已然远去。
如今陪伴着他的，只剩下这个所谓的现实了。
“好好把握机会吧，你应该也懂的。”
方启铭突然想起了严临离去时的话语，他转头望向湖畔。月光倒影于湖面之上，随着波浪泛起一阵阵的褶皱，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深吸了口气，停下脚步。寂静顿时透过间隙钻入心中，与远方的吵嚷形成了鲜明对比，使得方启铭的内心久违地有些焦躁。
不过，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待会就去跟沐希希告白吧。
方启铭挂上耳机，摁下按钮，重新拨通了刚才的未接来电。
“喂？刚才跟同学吃饭。现在才注意到你的电话，不好意思了。”
“啊啊，你要气死我了。每次打你电话都不在。”
“没事呀，我不在你可以找其他人的。我记得我们班有好几个人在妖都念大学。”
“哼，上大学以后除了第一次见面外，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抱歉啊，莲川的课业确实有点多，要不我有空下次找你玩呗。我还没去过你那里呢。记得请客啊！”
“想得美，自己买单去。那就先这样吧，以后有空再聊。”
“嗯，有空再聊。”
方启铭挂断电话，把耳机重新收回到口袋里。虽然不知道是谁发明了‘有空’这个词，但这确实是个非常方便的概念。
接下来只要方启铭不再去主动接触本人，对方也不是傻瓜，自然能意识到男生想要疏远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缘分就能断了。
方启铭对于恋爱这方面并不擅长，他也不晓得对方有没有那种心思。但那并不重要，无论有无，他都会从自己身上割裂那些已然丧失价值的事物。他只在乎现在和未来，对于过去消逝的东西并不留念。
......
迷离的湖色上泛起一阵夜雾，入冬时分的严寒随同着街景路灯散发出的湛黄光晕一起刺入眼帘，让人不由得眯起了双目。
方启铭沿着湖岸，走向前方的白色高级公寓群深处。那里是众多学生所居住的宿舍楼地带，其中为了凸显学校的象征，大多数校方都会在建筑上竭尽所能地留下辨别标识。
而莲川在这方面的做法很简单，只是将湖泊附近的用地都包了下来，设计公寓的时候将其围成一个莲花状的图案。平时行走时或许感觉不到什么，但若是从半空中俯视下来，那种令人赞叹不已的精妙技艺才会被察觉。
方启铭来到一栋高级公寓楼的玻璃门外，然后拉开兜帽，拿出上午时沐希希放到他手里的钢笔。打开笔帽，在外露的各色按钮中摁下绿色。
流彩色的光纹开始萦绕在笔尖上，过了两秒后渐渐消散。
方启铭抬头四处张望，看到了前庭角落里的摄像头。一般这种公寓在楼底下都会有识别系统，以防不明来客偷偷混进大楼里做些违法事件。除了门上的虹膜辨识器外，都会配备有监控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方启铭拿起手中的钢笔一划，全息影像立刻浮现在他面前。他点开了信息页面，将拇指按在半空中。
确认登陆后，他将下午课时趁机查阅的资料翻了出来，然后点击了本地存储器。
钢笔的笔尖亮起红灯，表示正在载入。
两下眨眼的功夫都没过，微弱红光闪烁了几下便消失无踪。方启铭盖上钢笔套，重新将其放回了卫衣兜里。
然后，他背向空旷的一楼迎客大厅，仰靠在玻璃门外，望着渐渐被雾水所掩盖住的浩瀚星空。
冷气顺着衣领不断地侵入身体，使得方启铭不断地哈气。从嘴里飘出的热气迅速化成白烟消散，他不得不缩起了胳膊。在现代，冬夜里的气温可不是开玩笑的，再过几个小时可能就会出现霜冻。
方启铭时不时地伸出左手，用眼角撇下手腕里头那手表里跳动的指针。
人类在紧张的时候，往往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虽然方启铭不太懂时间过得慢不慢，但他很明显感觉到冰冷的心脏开始活络起来。
也许，只是因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感到亢奋罢了。
向喜欢的人告白，最终无非就两种结果——成功或失败。这么说来，其实也跟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差不多。
但不同之处在于，那是大多数人在生命中头一次迈入未知的领域。对方的反应跟情绪都无关乎自己的想法，只跟自己所付出的资源相关。就好像人们都希望能够得到外人的评价一样，无论好坏，光是这一不可掌控的特性就能让人沉迷于其中。
而作弊的赌博，知道对方的底牌固然会给自己带来安全感，但却会丧失由未知所带来的刺激与乐趣。那种无聊的玩意儿连博弈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愚蠢的赚钱工具。
享受未知所带来的愉悦，做一个开阔疆域的征服者。
虽然不懂亚历山大的想法，不过方启铭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跳频率并不亚于前者在看到广阔世界时的模样。
他搓了搓手心，察觉到掌纹里头已经布满了热汗。
叮咚！
方启铭听到身后的大厅内电梯门开启的声音，他略微地转过头去，发现披散着发辫的沐希希从里头走了出来。
前庭里那金黄色的亮光并没有褪去女孩身上的光环。简单朴素的休闲下衣裤，一个白红条纹的运动外套，一双白色小巧的白色帆布鞋，没有刻意打扮过的简单妆容却在此时展现出了其主人姣好的素颜。
当目的变得不一致时，人的神态自然会发生变化。方启铭似是已经丧失了平时面对沐希希时那副镇定的模样。他不自禁咽了两下干涸的喉咙，想要急切地压抑住自己内心那紧张到想原地爆炸的小人儿。
正了正身子，方启铭重重吸了一口气，看着女孩轻快地迈着步伐，向他走来。
......
......
叮！
沐希希用食指拉了拉自己的下眼眶，恶意地对着玻璃外的男孩做了个鬼脸。门上的辨别器滴滴两声，感应到相应的身份膜孔后打开了门锁。
她推着厚重的玻璃门，走了出去。凌厉的寒风让她的身子不禁抖了抖，衣物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阵疙瘩。
沐希希怪异地看着方启铭，不清楚这个呆子到底在这站了多久。
“你该不会等了半个小时吧。”
“嗯？应该没有吧。从钢笔上的绿色讯号发出的时候我就到这了。”
“那就是半小时了，那会我还在洗澡呢。干嘛不打电话，我可以马上来接你的呀。”
“耳机没电了。”
方启铭表情无奈，自然地回应道。
“傻不傻啊你，回宿舍充好电再过来也可以的吧！”沐希希嫌弃的目光瞥了瞥他，但过没两下子又‘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冷不冷？早知道刚才拿两件衣服下来好了。”
“两件衣服？”
“对呀，一件给你，一件我自己用。”
话已至此，沐希希发现方启铭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飘飘忽忽的，感觉有些躲躲藏藏。她歪了下头，对于现状似乎不太理解。
这货平时虽然性格上懒懒散散的，但好歹神态跟做事风格都很大方认真。现在这副扭捏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亏心事？
“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坏事被警察通缉，跑我这里来避难吧。”
“......我还是先把明天的资料给你吧。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么？”
沐希希察觉到某人今天的情绪似乎搭错了线，奇奇怪怪的。干嘛要叹气呢，不过就是像往常一样的调侃而已。
“有的呀，我还没吃饭呢。现在正准备去地下商城。夜里天气这么冷我倒是没想到，不过现在再回宿舍可能也来不及了。”
“诺，给你。”
男孩把口袋里的钢笔掏了出来，说道：“资料已经下载好了，随时都可以拿去用。”
“谢谢啦，果然树櫴熊你还是靠点谱的。”
沐希希欣喜地从方启铭手里拿回自己的东西，然后又装模做样地转了两下笔杆，笑道：
“我待会就回去做备课，明天你可不能再像今早那样胡说八道了噢！”
“嗯嗯，知道的。”
方启铭接下这句话后，似乎就没有了下文。
沐希希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腕表，算下来时间差不多了。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出声向男孩询问道：
“对了，你吃饭了没？”
“没有，你现在要去吃饭么？”
“当然啦，我刚才不是说过要去地下商城吃饭了嘛。老年痴呆发作了？算了，现在都快8点了，你赶紧去填下肚子吧。在这大冬天里呆上半小时，是我的话早就饿到不行了。”
“噢噢，好。”
话虽然说出了口，但沐希希却看到男孩的身影宛如老树盘根般伫立在门旁，一点行动的势头都没有。
终于，沐希希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略微沉下面容。语气不再是刚才的调皮嬉闹，而是担忧地望向男孩，正经道：
“你今天怎么了，是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么？”
“嗯，有一点吧。”男孩深吸一口气，像是内心里做出了决策。他鼓足勇气，迎上女孩投来的目光，神情坚毅地道：
“我......”
“希希，久等了啊！”
远方的夜空里忽然响起了大大咧咧的男声嗓门，那是在方启铭视野之外的地方出现的情况，但却不得不让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没有啦，我也是刚下来的。”沐希希转过身，对着从路边走过来的高大男生灿烂一笑：“欸，你有没有带衣服过来啊，我这都快冷死了。”
“哈哈，抱歉。我也没想到今天夜里会这么冷，明明正午还热得要死要活。”
男生停下步伐，善意地打量起此刻呆立在玻璃门旁的大男孩，顺带脱下自己厚重的外套披到沐希希肩上，好奇道：
“这位是谁？”
“他是我同班同学，一个组的方启铭。以前跟你说过的，我还起了个树櫴熊的外号。”
沐希希拢了拢从男生那边拿过来的羽绒外套，对着面色已然恢复平静的男孩介绍道：
“树櫴熊，这是我男友，我们学校教育系的翁博。”
“你好。”
方启铭礼节性地微笑伸出手掌，而名为翁博的男生也会意，也拿出手与其交握。
“你好，平时希希就喜欢给人乱起外号，如果她添乱的话也不要介意，直接来找我。我保证好好治治她。”
“不会的，反倒是我们组很多时候都要仰仗老希的帮忙。”
方启铭松开握手，对着两人勉强笑道。话虽如此，可任凭谁都能感觉到他嘴角那沫子尴尬的笑意。
“你看看，我可是做了很多事情的，哪像你说的这么没用。”
沐希希眼角留意到男孩脸上那僵硬的面容，但并无过多的想法。因为这确实是个让人容易误会的场景。
“对了，树櫴熊。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噢，明天我不打算上台了。找人帮我撑一下场子吧，我今天其实表现不太好，需要点时间去调整下演讲的节奏。”方启铭自然而又随意的话语在冷厉的夜风中显得十分的平和。至少，在场的其余二人均感受不到任何的异样感。
“啊，你打算偷懒啊......行吧，看在你收集资料的份上。仅允许一次，下次你来做主讲了。”
“好，没问题。快去吃饭吧。”
“嗯，那你也早点回去吃东西咯。”
沐希希冲着男孩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还是件大事呢，没想到就是个小问题而已。她关心地说了两句，然后又笑嘻嘻地牵着男友的胳膊，挥手离开。
“那今晚辛苦你了，等这么久，明天就好好休息去吧。”
“嗯，明天再见。”
“明天再见！”
方启铭目视着情侣二人渐行渐远，逐步走近街道的拐角处。两人一转身，便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夜晚的湿气依旧是那么的刺骨，宛若要把心脏挖开般，让人们颤抖起身子，互相拥抱在一起来寄存那被不断消散的暖意。冰冷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依旧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如同幽灵般晃荡着，蚕食败者的尸骨。
(https://www.mxgbqg.com/book/32651/53087260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xgbqg.com。梦想文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mxgbq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