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模仿者
“你是......邓婷羽？”
在寂静石道上凭空响起的话语猛然间在两人的心湖炸裂开。但话音未落，方启铭便开始懊恼起来。这种直呼人名的单脑筋做法着实水平太次了，他应该从旁敲击来暗暗获取信息，这才是聪明人的一贯作风。
只是脑袋里推演出的东西太过于诡异，以至于让方启铭失了点分寸，内心的想法尚未加工就直喊了出来。
“哈哈，听到你这么说，我太高兴了。”
对面的女孩似乎完全不介意这点，她把手里的包包挂在一旁，自然地对着方启铭露出个大大的微笑。然后身子靠向长椅的扶手附近，纤细的指甲尖轻轻搁在腐化的实木上，自觉道：
“我其实是一个模仿者，但化妆功夫还不到家。你仔细看，虽然身高类似，但我跟她长得可一点都不像。我这副模样比真人差得多了。”
“是么，可我感觉你俩真的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嗯？我同学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方似乎颇有趣味地调笑着，随口问道：
“你说说看我像在哪里？”
“......我没近距离接触过邓婷羽，不过大部分地方跟电视上的真人都差不多。如果你参加模仿秀，多数人估计都分不清你俩谁是谁。”
方启铭很罕见地皱起眉头，自己的认知似乎出了点差点，认错人了？
他随后又注意到女孩脸上的印痕，指了指下巴这个部位，带些歉意地说道：
“不过你最好遮下这块地方。”
忽然间，方启铭莫名地感觉女孩笑得更欢了。
在拂过的夜风中，她揽了几缕垂落脸侧的发丝，认可似的点点头：
“对呀，我经常也觉得没有脸上这块东西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借着邓婷羽的名头去骗吃骗喝了。”
“呃，那就祝你好运咯！”
“借你吉言！”
女孩娴熟地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方启铭。然后用着亲切的语气，道：
“我叫任羽，嘻嘻，我名字也有个羽字噢。这是我联系方式，以后有事可以找我来帮忙！让莲川的风云人物邓婷羽来帮你撑场子，物美价廉哟！”
“噢噢，好，虽然是假冒的。”
方启铭犹豫两下，还是伸手接过了名片。
“好啦，谢礼就是我免费帮你一次忙。记得打我名片上的电话。”女孩招招手，似乎是想在和方启铭做道别。
“包包里没有丢什么东西。总之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没事。”方启铭看出了对方想离开的意图，他瞅了两眼夜幕下对方那白皙的面容。尽管现在虚拟图像的亮光已经消失，除了对方的鹅蛋脸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你赶紧走吧，女生晚上单独在外不安全。”
“好，谢谢啦。像你这么体贴女孩子的男生真是太少见了，下次有机会一起玩啊！”
“嗯，快回去吧。”
轻轻挥挥手，女孩转身踩着高跟步子离开了。认真一看，方启铭发现对方的步调对比来时而言并没有那么稳重了，时不时鞋跟还会被石砖上的小石子绊了下。
......
......
一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方启铭才收回凝视的目光。手里握着任羽的白色名片，踌躇两下，旋即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这里距离他宿舍其实并不远，沿着小径爬上坡道，再走几百米路程就到了莲川的那几栋男生高级公寓大楼。
对于今晚上的意外，方启铭承认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那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么？
不知道，但很快就能清楚了。他现在急需要一台接通无限流域网的设备来查找一些事情。
方启铭匆忙地刷过虹膜，走进公寓里。随着电梯上升，未解的思绪开始漫散，最终变成了许多无厘头的荒诞结论。
从那里面依据既定现实来找出最为真实的结果，是方启铭现在脑海里唯一的乐趣。
模仿者、双胞胎、本人。
最大的可能性毫无疑问是以上三种。至于那些更为荒谬的想法则抛之脑后。他不是个爱幻想的男孩，至少那些什么超能力、精神控制论之类的超现实玩意儿都不是他的菜。
醒醒吧，真实世界里可没有穿越这种玩意儿。
来到307的门前，摁下指模打开。客厅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而且二楼房门也没有透出裂隙的灯光。目前看来，方启铭是第一个回宿舍的人。
走上螺旋阶梯，打开2号门。随着咔哒一声门响，锁上门的瞬间，方启铭回到了自己日夜居住的小卧室里。
他解下西服，连同着卫衣一起杂乱地扔到床铺上。随意坐在床沿，方启铭拿出墨黑钢笔往半空一滑......
宽大的数据页面显示在他面前，方启铭点开网路，上面显示已接入到莲川的局域网内。学校的网络自然是无限制流量，但对于学生个人的数据管控还是相当严格的。若是系统监测到某个设备进入过一些奇奇怪怪的网站，那么隔天就会被学校警告，屡教不改的惯犯会被勒令退学。
房间里设置的摄像头可以允许本人自由拆卸。因为这涉及到严重的隐私问题，校方无法干预。而大多数人也只会在连接网络查资料的时候才把它拿出来使用。
女生对这方面自然是管控得很严厉，大部分男生也不喜欢装个摄像头来暴露自己的私人生活。因此这东西一般人都压在箱底，能不用就不用。
方启铭算是个特例，因为懒得再拆下来，就那么一直放着了。反正也不会有人闲得无聊，抱着违纪的重大风险特意去黑进摄像头里，看一个单身大男孩在房间独处时干嘛吧？
总之，当方启铭打开网页之后，首先就打开了邓婷羽的个人主页。
找出一张身穿白衫的相片。看着照片中那完美无缺的容颜，方启铭无意识地搅了搅嘴皮，把手指抚在下颚上进行思考。
这神情跟动作、还有姿态，除了那块疑似胎记的印痕以外，方启铭真的找不到刚才的女孩跟照片上的这个邓婷羽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相似度高达九成以上的模仿者确实在现实中是存在的。可邓婷羽还只是个大学生啊，虽然在这附近看似每个人都知道她，但充其量也就是莲川和附近几个临近学校有点名气而已，根本无法与那些一线的大明星相提并论。
而且方启铭没记错的话，那支白色钢笔......
打开另一个页面，他找出当年入学时的宣讲文件，看到了相应的信息资料。
他的记忆没出错，那只钢笔可是莲川给他们这届学生代表配发的专属物件，那玩意独此一份。既然能够注意到这点，那个叫任羽的如若不是本人，那也绝对是个狂热的邓婷羽爱好者。
实话实说，方启铭阅历太少，着实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凭印象来判断，邓婷羽本人似乎是个相当冷傲的人，当然，对方的家世跟能力也确实值得拥有这样的性格。相较而言，刚才的任羽似乎待人更为谦和，偶尔还会奉承人。
这两个性格用常理来考虑的话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同一个人。若真是一个人的话，那对方的城府......
外貌性格暂且不提，方启铭翻找网络上的节目。邓婷羽在这段时间出现的公众舞台，最近的就是上周的某个偶像团队出道仪式。他找到了那段发言语音，听了两遍。
空灵、轻盈的音质，尽管语气不同，但任羽跟邓婷羽的音色真的很相似......不，简直是一摸一样。
模仿者？
方启铭拿出下衣口袋里的名片，翻转了两下。随即试着在图像上点开网站页面，输入‘邓婷羽模仿者’这几个关键字样。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无论是论坛、还是专栏，所有的搜索字眼、人们的讨论范围内都看不到‘任羽’这两个字眼。邓婷羽模仿者倒是有，但跟任羽一个层次的基本不存在。
按理来说如此相似的人，在这个流量时代没理由一点消息都不会走漏。
对方是今晚第一次模仿，正巧被他碰上了？
这种偶然的可能性很小。没准夜色太黑，方启铭看错眼的概率更大点......
但若是这里来点阴谋论，任羽在撒谎的可能性有多大？
从反应来看，任羽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很自然，一点都看不出她有说谎的意图......除非有特意演练过，不然对方的这种瞬时应对能力也太恐怖了。情绪跟表情、语气都被控制得非常精妙。能做到这点的，一般都是那些熟练人情世故的职场老人。
一个18岁的青春女孩能有这种城府？
而且下颚附近的那块印记，邓婷羽是没有的。因此与其说任羽是她本人，似乎双胞胎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可是市面上似乎也有化妆品能够暂时性消除胎记......
不行，这样下去大脑太混乱了。他需要一个决定性的东西来验证脑子里的想法，不然这样瞎想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决定性的东西，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既定现实......
那么，抛去假设，今晚上实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方启铭将眼前的数据图像拨散开，依靠在门上，在微弱的蓝光下静静思考着。今晚得到的惊喜意外，只要运用得当，这份情报绝对能成为他将来计策中的重要武器。
倒不如说，他会想办法利用这些来达成目的。
“刚才，我偶然间捡到了一个包，失主偶然就是一个长得很像邓婷羽的人。”这两个是方启铭碰到的事实。
但是在那两个偶然里，绝对会有一些必然的，与事件的参与者主观意念下完全无法改变的事实。
长得很像？可能是他看错了，也可能她是一个模仿者，也可能她就是本人。
说话很像？也许是他听错了，也许是她做过声喉方面的手术，也许是她本人。
性格差异？或者是他判断错误，或者是对方伪装的，又或者是真情流露。
奢饰品包包？这能证明她很有钱？说到底，任羽真的是失主么。方启铭仅能确定的是，她与失主之间存在着关系而已吧。
包丢在了那里，来的人是任羽。
那么把包不小心遗失在那个湖畔的人......是谁？
那块地方鲜为人知，又偏僻，也不在行人的必经道路上。若是有人把东西丢在那边，那肯定是带有一些目的性质的理由而去到那里才对。
时常光临那地方的客人是......活动课！
方启铭打开莲川的课程页面，调到这几天的活动课安排。教师在开放户外活动课时自然会留存有课堂记录，里面一般都会有学生当时的授课地点与活动。
哒哒。
他刚点进入按钮，立刻就被系统告知查阅权限不足，然后把打开的窗口直接关闭。方启铭在右上角点入登录信息，结果还是一样，但却多一层提示：
至少需要学院学生会部长以上方可阅读内容。
渍渍，光是学院副部还不行，他还差了一级。
既然如此......
方启铭关闭页面，然后直连入图书室的渠道中。胡扯得来的东西能在这种地方用得上还真是太好了。
他将耳机打开，然后将严临的权限接入图书室账户中。显示登陆完毕后，方启铭从另一个窗口里打开课程游览选项。
画面一闪，系统并没有任何的提示语就直接成功进入。
法学院学生会会长的职务确实很便利，虽然只能够提供游览功能，但这就足够了。因为账号会留下查询记录，所以待会方启铭只好假戏真做，去看点条律相关的书籍了。
严临会发现游览记录是迟早的事，方启铭知道他对这种小细节非常重视。
但即便严临知晓了这一点，也绝对没办法猜到自己找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偶然’就是逻辑推论的死路。那个包包的事情纯粹是一场无人预想到的意外，而推理家们显然很讨厌‘意外’这种能够无故增添大量可能性的词汇。
湖畔、湖畔、湖畔......
在一列列的信息栏里，方启铭上下不断地移动眼珠子，试图在这之中找出那个决定性的事物。
终于，他看到了一串信息。
2099.12.25.户外活动课。
负责人：曾明。
上课班级：艺术学院99级舞蹈一班
上课地点：宿舍楼群旁的莲川湖畔。
活动：皮划艇。
......
......
舞蹈一班、今天、莲川湖畔。
看到这些字眼后，方启铭有了点把握。他关掉严临的账户，重新登入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后点开班级查阅。
在艺术学院舞蹈一班的信息栏里，赫然写着：班长——邓婷羽。
......
呵，呵。
模仿者？
这个世上存在着这么一种玩意儿，名字叫做‘碰巧’。
比如说，有个人在湖畔丢了个包包，然后晚上由一个长相碰巧跟邓婷羽很像的模仿者——任羽同学领了回去。正好在当日白天，邓婷羽的班级碰巧又在那里上过课......
而这两个人碰巧又都不认识对方。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
方启铭慢慢掂量起手中名片，任羽这两字在他眼里似乎格外的刺目。
撕拉。
他随手撕掉名片，神情不屑地扔进垃圾筒里。
在刚才游览网页的时候，方启铭也顺带查过邓婷羽双胞胎、以及邓婷羽本人的一些脸上印记事件，但是完全都没有记录。
方才也说过，这是个流量时代。对于一个小有名气的高校女生来说，掩藏一个双胞胎姐妹或是掩盖自己脸上的胎记。这两件事情的难度天差地别。
家里藏着个完全不被外界所知晓的大活人？
方启铭不得不承认，尽管看起来很荒诞，但现实中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故事。
不过对比起这类奇异事件，另一种可能性更合理一些：
任羽就是邓婷羽本人，平时一直在用某种高价化妆品来掩盖胎记。刚才交还物品时，她一直在向方启铭说谎。为的是避免暴露邓婷羽这个人有胎记的事实，留电话给他也是这个原因。
若是方启铭朝人随口乱说，有一位长着胎记的模仿者很像邓婷羽，那也没关系。没有照片，谁会信他呢？
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他在模糊夜色里看错了吧。
事情一传到邓婷羽耳边后，这个电话会立刻变成一个空号。
到了最后，没准方启铭自己都会以为那时候碰到的事情是在做梦......
接下来是......
方启铭查了查，市面上确实有这种能够掩盖皮肤痕迹的神奇化妆水。似乎是十年前的最新发现，后来因为对人体危害过大而勒令停止生产。目前只能在国外的黑市里买到以前的存货。根据当时的相关事件报道来看，一支500毫升的化妆水价格已经被炒到了好几万块。
以邓婷羽的财力来说完全是个小问题。
至于之后如何利用这件事情......方启铭可得思量下。
今天想不出法子也没关系，优秀的计谋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出来的东西。这点方启铭还是清楚的。
随着时间的渐进，总会有能够出手的时机。慢慢攒着手里的筹码，然后在适当的时候砸出去换取更多资源才是上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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