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0
一想到“小狐狸精”，裴静整个人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早知她要回来，今日在城门口，她就算拼着被谢南倾嘲笑言而无信，也不会应下这件事。
现下倒好，走又不能走，留下又憋屈，实在郁闷得很！
玲珑居里，月桂看着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且还坐在窗边的凉榻上一动不动，实在有些担心。
“姑娘若有心事，不妨同月桂说说。月桂虽不会做旁的，但听姑娘发发牢骚还是行的。”
裴静把拳头捏起来：“我被你家主子算计了！”
“啊？”
事实就是这样，只不过她这两日光顾着沉浸在自豪感中，脑袋不清楚，没想明白，自从被“小狐狸精”的事一激，霎时就清明了。
前日，她同谢南倾从普化寺回来，在门前遇到程挽英。按说给萧然送锦盒的事，交给程挽英最合适。退一步讲，就算不让程挽英去，也轮不到她。
毕竟，将盒子上的金锁扯坏的是谢南倾，即便他是刑狱官，拿办案当由头，可犯事的人是萧成林，不是萧然，他这般行事，若细究下来，根本说不过去。
怎么也该当面同萧然说一声，不然说出去，难免要落得个欺负弱女的名声。
她能明白的道理，谢南倾自然也明白，可谢南倾偏让她去送，是为何？
想到这里，她在心头冷哼一声。
当然是看透了她嫉恶如仇的性子，想要她在这桩案子里愈陷愈深。
很显然，他成功了。
成功地勾起了她对这案子的兴趣，甚至是对追查出幕后之人的渴望。
有了这样的动机之后，还缺个条件。
陶潜护送萧然与程挽英去桐林城，裴静心中对谢南倾自然会升起几分好感与钦佩，这时候他再趁热打铁。
一来他身边确实少了人；二来她也确实欠他人情，这一来二去的，同意他的要求也就顺理成章了！
谢南倾耍这些小心机，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明知她同“小狐狸精”不对付的情况下，还刻意瞒着，等她应承下来这差事才说！
所以，摆明了是故意的！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姑娘？”
这些事情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而且即便说了，也没甚用处。
但！她裴静不是一个能轻易吃亏的人！此处吃了亏，旁处怎么也得找补回来。
“月桂，今夜晚饭我要吃些好的，”不对，她在这里每日都吃的很不错，于是顿了一下，补充，“要吃肉，不吃素，什么贵吃什么，还有，我要吃酒酿圆子。”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天光已尽，夜幕垂落，月桂看出裴静不开心，索性按照她的要求，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放眼望去，连个绿色的菜叶叶都没有，十分符合她的要求。
裴静坐在凳子上，端起碗，刚吃两口，谢南倾就从外面进来了。
她抬头时，正见他的目光扫过桌面，眉心微微皱起。
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个表情。
谢南倾在裴静的对面坐下，声色淡然，一如往常：“明日送南绯回府后，来萧府，与我一同查案。”
她端起酒酿圆子，看着他，一口吞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圆子被她嚼的重重的，连出口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好啊。”
谢南倾古怪地看了她几眼：“怎么了？”
“没事啊。”
他点点头，起身准备走。
“你站住，”裴静在身后叫住他，又偏头让月桂备了副碗筷，才一字一句的道，“你还没用饭罢？这一大桌子的好菜，吃点儿？”
月桂是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她话音还没落，碗筷就摆在谢南倾身前了。
他复又坐下，右手执筷，夹了块她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放在碗里，一口一口吃起来。不像她狼吞虎咽，而是慢条斯理，把吃东西做成了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一块排骨吃罢，他开口：“这些味道虽好，但太过油腻，不宜多食，明日……”
“怎么，”她迫不及待的打断，“你心疼了？”
“只是担心……”
担心就对了！这些菜吃一日，他担心，再吃上两日，不就心疼了。白花花的银子全被她吃掉，早晚把他吃穷！
裴静心里终于舒坦了，她吩咐月桂：“明日原模原样，再来一顿。”
谢南绯回京的日子，是个清风朗日的好天色，日光不灼人，微风不急躁。
可这些，半点熏染不了裴静此时此刻的心境。眼看巳时将过，人竟然还没到！
京城四方城门外，皆设有一处歇脚的亭子，白日里百姓来来回回，鲜少有在亭子里歇息的。
裴静双臂环胸，倚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垂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不多时，有马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抬眸往上，只见白色骏马之上端坐着一女子。
那女子脚踏红色长靴，身着绛红衣裙，明艳如烈火。从头到脚唯一的浅色，是那覆面的白纱。
裴静站直身子，马上的女子也弯下腰来，四目相接半晌，那女子道：“怎么，才三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这三个月，“小狐狸精”确实变了许多。往日在青松镇，她可从没穿过这么艳的衣裙，说话也不像这般轻灵明快，连看她的眼神都不大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你下来。”
她们两个之间，可以有输赢，但不可以有这种居高临下！
“小狐狸精”倒是没多说，直接翻身下马，几乎她脚落地的刹那，裴静就又看出了不对来。
她的个头，怎么会与她一般？之前，她分明要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裴静狐疑地打量她，片刻过后陡然出手，直取她面纱。只可惜在指尖碰到面纱的刹那，被“小狐狸精”握住了手腕。
“这面纱可不能摘，”她牵着马绕过裴静，“两个多月前我去了南面，那里现下是我朝的土地，但十多年前可是越卮国。越卮国里有许多手艺人，如今还住在那里，我寻到他们，给我的脸修整了一番。”
曾经的越卮人喜欢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裴静确实听说过。
“我这脸很得养一阵，不能吹风。”
“除了整脸，腿也削了一块？”
“这倒没有，”谢南绯眉眼带笑，“当日我在青松镇瞧见程大哥，觉得他很不错，可他身边总跟着个你。我总要有强过你的地方，才能让他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小狐狸精”果然是个心里深沉的！
“所以，”她继续说，“我就在靴子里垫了些物什，怎么样，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几个月不见，虽然旁的变了，但“小狐狸精”招人厌烦的本性可一点儿没变，裴静冷笑：“我看，你这两个多月是白费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修整错了地方，”她斜眼睨着谢南绯，一字一顿，“脑子有病，也应该修整修整。”
“……”
两相沉默地进了城们，往谢府走的路上，“小狐狸精”似乎颇感兴趣地这瞧瞧，那看看，活像裴静刚来到京城时的样子。
过了集市，她才消停下来，几步追上裴静：“喂，来京城这么久，觉得我兄长如何？是不是比程挽英强许多？可喜欢他？”
“这些，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
谢南绯双目紧紧锁住她，当真对这答案很期待。
“你这么想知道，”裴静声音一顿，斜斜地挑起眉梢，“偏不告诉你。”
“……”
把人送到谢府大门口，裴静片刻不愿多留，直接去了萧府。
萧府的灵堂已经撤了，下人都被遣走，朝廷似乎也已清缴完，侍卫所剩不多。才一日的工夫，偌大的府邸已变得空空荡荡。
裴静踏入萧府时，谢南倾正站在院子里，脊背挺直，负着双手，夏风拉扯着他的发与衣。微微侧过的脸颊上，神色肃穆，薄唇微抿，望向远处的眸光似带着几分怅惘与悲凉。
自从认识谢南倾，还从未见他露出过这种神色，而且明显是陷在了某种情绪中，挣扎不出，所以连她来了都没发现。
裴静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而且也无从安慰，她弯腰折了支小红花，从他身侧直接递到他眼前。
谢南倾的眸光波动，落在小红花上，顿了一顿，又朝她看过来。
眸底还有些许情绪没有收尽，不过很快那里就盛满了她的模样。
裴静翘起嘴角，让他眼睛里也有了笑意：“多日辛劳，给你的，奖赏。”
“一朵花？”
“有朵花已经很不错，还挑三拣四，”裴静撇嘴，“不要算了。”
话音刚消，手中的花已经易主，谢南倾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既是奖赏，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死鸭子嘴硬，分明就很想要。
两人一同穿过正堂，走入萧府内院，谁都没有言语，却默契地穿过长廊，略过园子，直朝萧成林的书房走去。
书房门扉上，原本贴在那里的封条已经除下，谢南倾抬手推开门，日光霎时间涌入，能看到尘埃在半空之间肆意飘舞。
仿若……里面藏着的许多秘密，终于要重见天日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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