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云胡不夷
“小遥，你累了一天了，快点去休息，等下药我自己会吃的。”
“不行，我要看着你吃完。”虽然嘴上逞强着，李小遥还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依然冒着热气的药碗送到他面前，“拿。”迫于无奈，赵麟只得接过，面对那一大碗苦药汤皱起了眉头，心一横，将药碗送至唇边，大口灌了下去。
“韩医仙说过，一定要全部喝完，不能剩。”李小遥屏息盯着他喝药，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把碗底的药渣也吞了下去，“唔……好苦。”
“这就对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嘛。来，水。”接过她递来的水，赵麟抬起头来，“好了小遥，我吃完了，这下你可以去休息了吧？”
“呵——那我去睡了啊。”李小遥忍不住又打了哈欠，“晚安……你也早点休息。”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李小遥回到房间后，脑袋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月色爬上了天幕。因为最近的尸妖之乱，一入夜，村民们便早早回家，紧闭门扉，连屋内的灯火也都早早熄灭了。村内沉入一片黑暗之中，一团死寂。
或许是早上睡了太久，且今日针灸及服药后又恢复了些精神，赵麟居然不是很困，他走出房间，转到韩医仙家的大堂里，借着大堂里面依然亮着的烛火，细看那些被尸妖咬了的人们。这些病患比起玉儿的爹爹，面色的确是更不像人形，而且皮肤和肌肉已经开始萎缩，面部凹陷，恐怕已无几日……正在思索之际，后面突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赵公子？”
他急忙回过头来，见到韩医仙挑开大堂的门帘，认真地盯着他，“没用的。”
“是啊……没用的。”他低低叹了一声。韩医仙踏入大堂，望着那些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的病人，“赵公子，有些事情终究是天意，不是我等有力改变的。”
“天意？天意便无人可改？”
韩医仙想必也没想到这少年会如此突兀地问出这么一句，他轻抚了下长须，道：“难。太难了。”
“说来不怕公子笑话。”韩医仙示意他向内院走去，缓声道，“我祖上有位先辈为解族人短命之困，四处寻仙访道。确有不少奇遇。”
“那位先辈可谓是我们族中传奇一般的人物。据说，他见过上古的神龙和传说中的鬼域，甚至还有天帝座下的大神。但如此的追寻，终究也只是比寻常族人多活了数十年而已，未至不惑之年，便也早早去了。归根结底，这还是我们韩家阴孽太重，宿命在此，又岂是一人能改变的。”
“……”
赵麟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韩医仙微微顿了下，继续道：“公子，你身体刚刚好转，何必想那些事劳心费神呢？既然难改，那不如先过好当下才是。况且……”见韩医仙犹豫了一瞬，赵麟笑了笑：“韩医仙……看来您也猜到了？”
“我……的确不是人类。”
刺眼的阳光穿过了窗户，李小遥翻了个身，勉强睁开眼睛，发现小宝居然在床边，她把手里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床边的竹几上，“姐姐，你醒啦，爹爹让我来给你送吃的~”
“唔……”李小遥抬头一看外面，太阳明晃晃地，明显已经正午了。她急忙爬起来，“啊，谢谢你小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午时了，两位哥哥都醒了，他们说不要叫你。”李小遥听到这句后赶紧下床，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把送来的白粥和春饼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急忙冲出屋去。
“小遥你醒了？”赵麟在大堂里，想必是看韩孟慈和小宝忙不过来，主动提出要帮忙。“嗯，都这个时间了，我再睡的话，天就又要黑了。”李小遥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看他在做什么，韩孟慈在药柜旁边翻找着药材，听到这话后回身道：“不要紧，若是还想休息，多住几天便是。”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
韩孟慈包好药材，将其递给来取药的病人后，行至二人身边：“这倒也是我的私心，二位公子可帮了我们大忙了。”
“哎，是吗，林大哥也在帮忙？”赵麟听她这么问，笑道，“小遥，你似乎对林兄有什么误解。他可是相当能干的。今天早上，这边的病人全是他帮忙换的药。”
“哇，这我可没想到。”李小遥惊叹道，“他现在去哪里了？”
“啊，林公子说有些私事，先出去了。”
“哦？这样啊~”李小遥抬头望过太阳，已经过了午时，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不如明日再启程去寺里，然后直接过去黑水镇。“那阿麟，那我们明天启程去那边的玉佛寺里。”
“好，那等林兄回来，我们一起商量下明日之事。”李小遥点点头，转身去韩孟慈旁边道：“韩公子，有我能帮的上的忙吗？”
“基本都做完了，李姑娘，如果你有空的话，能帮我送药吗？”韩孟慈俯身从木柜中取出几包已经包好的药，解释道，“岳家前几日得了一千金，算日子，上次开的药应该已经吃完了，拜托你再把这几服药送过去。这岳家就在骆记米行的后面。”
“嗯，没问题。”李小遥接过药包，向赵麟点点头道：“阿麟那我先出去了啊！”
“嗯。”赵麟抬起头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绕过米行，李小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岳家，敲敲门，等了好久后门才被拉开一条缝。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从头到脚被裹得严严实实，热的满头都是汗。李小遥愣了下，然后急忙向她说明来意，女子听到送药两字后，点点头，飞快接过她递过来的药包，然后迅速地合上了门。李小遥又吃了个闭门羹，但想到那女子估计还在月子里才如此小心，只能稀里糊涂地往回走。
“这位公子，我劝你可别管我们的闲事，你可知道我们大人是……”路过米行的时候，一个伙计的声音突然吸引了她，她急忙抬起头，本能地去骆记米行门口附近寻找熟悉的身影——果然，能在此处行事如此张扬也只有他了——那位苏州来的林大少爷，似乎正在分发什么东西，而旁边的伙计气急败坏，但看到林岳如一身华服非富即贵，又不敢动粗，只能站在一旁骂骂咧咧。林岳如冷笑，转头对那伙计道：“我还真想知道你们大人是谁，料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在这种时候发黑心财？”
“你！你……”伙计半句话梗在了嗓子里，完全没有了昨日说教李小遥时候的游刃有余，林岳如也没理他，将手中的小包裹挨个发给排队的人，“来，这些虽然不是糯米，但也都是糯米做的糕团点心，若是用来防尸妖，也倒是可以。”那些人接了纸包，急忙道谢，转眼间那些排队的人少了一大半。
“啊，发完了。这样，剩下你们每人来我这里领一百文钱。既然那位大人非要赚钱，那么这点钱，就让他赚好了。”林岳如一边发钱一边伙计道，“回去告诉你们老爷，怕是过了明日，他便没这钱可以赚了。”
“你到底是哪来的？存心找事是不是？小心我们不客气！”那伙计瞬间黑了脸，说话底气也足了好几分。李小遥转头一看，原来是好几个膘肥体壮的打手从米行里面走了出来，林岳如瞟了一眼那几个气势汹汹的打手，道：“告诉你们老爷，我是苏州林家堡林岳如。”
“哼，林家堡？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达官显贵，搞了半天原来是个武林世家的闲散小少爷。怎么来我们这地方来了？不想讨打的话，还是老实回你娘怀里吃奶去吧！”一个打手流里流气地说完后，引得那群伙计们的一片笑声。而林岳如听了这话，果然脸色一变，李小遥见势不对，急忙冲了上去，“林大哥！”
“你怎么在这儿？”林岳如也愣了下，那个伙计见到李小遥，笑道，“哎呦，这不是昨天那个那个小丫头嘛，怎么，想通啦，要买米？”
“买个鬼。我们明天就要去除了那些尸妖，到了时候，恐怕你那些糯米，统统都要砸到手里。”李小遥怒道，这时，一个腆着大肚子的胖子背着手慢慢从米行里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何人喧哗？”
“老爷，就是他们，这位林家堡的什么少爷把我们的生意搅和了，我们兄弟们打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一个打手说了一半，只见那老爷脸色一变，“什么？林家堡？”
“林家堡怎么了？”那伙计好奇地问了一声，只听那老爷怒喝一声，“混账，还不给林少爷赔不是？”
“这……可是……”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伙计和打手们全都愣了，那老爷看到手下如此不争气，只得亲自上阵，瞬间摆出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哎呀，林少爷，我管教下人无方，若是冲撞了少爷，可要给您陪个不是……”李小遥听的一头雾水，转头看林岳如，他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我没心思计较这些，倒是你，这人命关天的时刻，你还有脸发这黑心财？”
“是是是。的确是骆某考虑不周。”那老爷又是鞠躬又是点头，“林少爷，还请你来本员外府上坐坐，本员外定当好生招待……”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这糯米，恐怕明天就没人要了。”
“您这是……”
“我言尽于此。”林岳如转身就走，那老爷和他的伙计和打手们面面相觑。李小遥急忙追了上去，“林大哥！等下！”
“为什么那老爷对你的身份这么忌惮？”远离了米行后，李小遥快追了好几步才赶上了林岳如，林岳如停下了脚步，顿了下，答道：“他们忌惮的不是林家堡，而是我姨夫，京城刘家。”
“啊……”李小遥恍然大悟。林岳如解释完后，不再言语，闷头往韩医仙家的方向走，仿佛那个打手的胡言乱语还在耳边。李小遥见他如此，似乎也终于明白了之前每次遇到危险时，自己劝他不要跟来的时候，为什么他的反应会那么大。
“原来如此，这样，林大哥，要不然我们回去修理那个打手一顿？”
“罢了，要是凭他说的那两句废话都要修理，那恐怕有些人要被修理十万八千次了。”
“谁？”李小遥显然并未反应过来，“要不要我帮忙啊？”
“还是算了——”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之后，三人下午便留在韩医仙家内帮忙，中间琐事略过不提。入夜，待到晚饭后，韩医仙吩咐韩孟慈取来了一张粗糙的手绘地图，展开后，玉佛寺，黑水村赫然其上。韩医仙挪过烛台，指着地图上白河村村口的一座木桥道：“从座桥出去，沿着路向左走，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就能看到玉佛寺了。”
“嗯，韩医仙，就包在我们身上，我们去问问之前你们派过去的人，再怎么说，一去就出家，也太奇怪了。”
“嗯，那就多谢姑娘了。”韩医仙望见三个年轻人在仔细地盯着韩孟慈绘制的的地图，继续道，“从玉佛寺出来后，向右行几十里，便能看到黑水村了。还望三位，以自身安危为重，切记要小心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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