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3雪与镜子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迟，但却声势浩大。一夜之后，整个世界都被关在了冰晶当中。
霍格沃茨换上了圣诞装扮，学生们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假期。本是应该欢庆的时节，可普丽姆身边的人却都郁郁寡欢，包括普丽姆自己也无精打采。
前些天她收到了珍妮的来信，小姑娘对于普丽姆圣诞节拒绝回家的这件事很有意见，字里行间都是失望和不满。
“这里毕竟是你的家，圣诞节要和家人一起过，你总是待在学校，妈妈只会更不喜欢你。”
珍妮在信里这样说，惹得普丽姆十分不愉快。于是她并没有给珍妮回信，只是寄去了一张有会动图画的明信片，上面只写了“圣诞快乐”。
但是让普丽姆更讨厌的是，她感冒了。
在合唱团待了两个多月后，普丽姆早就学会了基础的乐理知识。今年的圣诞合唱上，弗立维教授把新成员都安排在了和声部分。普丽姆本是弗立维教授最期待的一个学生，但非常不巧的是，她在临近表演的前几天发了高烧，说话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唱歌了。
下次再去密道做小实验时，普丽姆会记得带一条毛毯，她再也不穿着睡衣去了。
生病带来了身体上的不适，周围的男生则给她带来了心理上的压力。
自从那天的午夜决斗之后，西里斯宿舍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
变化最大的显然是莱姆斯，本就文静的他现在变得沉默寡言，上课常常走神不说，吃饭时也坐得很远，像一个忧郁的独行侠，拒绝一切交流。
更糟糕的是，一向有主意的詹姆对此也也毫无办法。
普丽姆没想到詹姆·波特竟然也有不开心的一天，连魁地奇训练也不能挑起他的兴趣，他甚至放弃了夜间的冒险，总是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而西里斯的状况则更加微妙，他似乎和詹姆一样陷入了某种愁苦当中，但同时也在逼迫自己消化着一些负面情绪。
但普丽姆觉得“藏”这个词更适合西里斯的状态。他只是选择将那些问题封锁起来，并没有放其出来的打算，好像在测试自己的忍耐力似的，任由其一点点堆积。
若是在平时，身边的朋友可以用更加有趣的事吸引他的注意力。可现在每个人似乎都藏着心事，往日轻松的氛围消失之后，西里斯就回到了他独处时的状态，冷淡，阴郁，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
尽管普丽姆非常想知道决斗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却一句也没问。
或许是因为成长的环境，普丽姆对于人际关系有着敏锐的直觉。进入霍格沃茨之前她就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她总是知道保持距离，比任何人都清楚某些隐形的边界。
虽然西里斯是她重要的朋友，但他也是詹姆他们的朋友。
在她眼里，宿舍四人组的关系要比她和西里斯之间的友谊亲厚许多。为此她偶尔觉得失落，但这也并没有困扰她。
普丽姆一直认为，每段关系都有其独特之处，每个能成为朋友的人都有其不可替代的品质。同样，一些秘密只存在于特定的几个人之间，这是她不会擅自触碰的界限。就像她自己也有未曾诉说的心事。
学生离校这天，普丽姆和西里斯一起出门送行。莱姆斯走得匆忙，只留给他们一个落寞的背影，他坐到了前一辆车里，围巾捂住了半张脸，虚弱极了。
詹姆看到这一幕后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拉过西里斯说了些悄悄话。普丽姆隐约能听到“查找资料”“图书馆”之类的字眼，西里斯点头答应后和他拥抱告别，詹姆勉强地笑了笑，和彼得一起坐上了马车。
“阿嚏！”
普丽姆用手帕捂着红肿的鼻子，脑袋昏昏，门前的雪飘到了她的围巾里，冷得她直跺脚。
“我想你该喝些热茶。”西里斯说。
他们走回空旷的公共休息室，普丽姆一进门就坐在壁炉前开始烤手。西里斯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还不忘用手摸一下普丽姆的额头。
“没有发烧，你要不要回去睡一会儿。”
“不用，睡醒了更容易着凉。”
“太可惜了。”西里斯向后倒去，一个人占了整张沙发，“我还想看你的圣诞表演，这感冒来的真不是时候。”
普丽姆呼吸着杯子里的热气，鼻腔终于通畅了一些，“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唱歌而已。”
躺在沙发上的西里斯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他将视线移到背靠着沙发的普丽姆身上，凝视着她的侧脸。
因为感冒带来的病弱苍白，普丽姆的脸颊失去了淡淡的粉，现在她的眼尾倒是染上了浓厚的红晕，和她翘着的鼻尖是一样的颜色，很像一副水彩画。
“罗茜，我很无聊。”他突然抱怨。
普丽姆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歪过头看他，懒懒地说：“我也是。”
“过来让我捏捏你的脸。”
“……”
两双眼睛互相看来看去，西里斯在这种无言的僵持中逐渐产生了困意，普丽姆看到他的眼皮耷拉着，突然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
“啊！你这是干什么？”西里斯疼得抬起了腿，一下坐了起来。
普丽姆将热茶一饮而尽，吸了吸鼻子，“不要无精打采的，西里斯，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
“比如？”
“你们地图画的怎么样了？打人柳的事情搞清楚了吗？去年没有熬制成功的复方汤剂还熬不熬了？还有这么多事情可做，不许无聊！”
西里斯一脸困惑地问：“你是詹姆附体了吗？突然这么有活力。”
“我只是想让你充实一点，西里斯，我可不想你假期里唯一的乐趣就是把我的脸当成玩具一样捏来捏去，这一点也不合适。”
普丽姆边说边从书柜上拿下来几张羊皮纸，开始列出可做的事项。
看到普丽姆专注的样子，西里斯耸耸肩，决定服从她的命令。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补充了一句。
“但你的脸的确很好捏。”
“我不是玩具！”
虽然不打算过问男孩们的事情，但是普丽姆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朋友。而朋友就应在伙伴们情绪低落时采取一些措施。至少也应该让西里斯过一个开心的圣诞假期。
但因为普丽姆的感冒，放假的第一周他们并没有进行任何夜间探险。
西里斯一改以往对学业不端正的态度，竟然开始往图书馆里跑。但几次下来后，普丽姆发现他并不是为了去学习，而是在刻意地寻找一些危险生物的资料，她猜想这大概和詹姆走之前对他说的话有关。
借此机会，普丽姆正好可以复习变形课的知识，她意识到自己在变形天赋上比不过西里斯和詹姆，所以就打算在理论知识上多下功夫。幸好她其他课程成绩优异，尤其是魔咒学，这或许和她听话的魔杖有关。所以普丽姆认为在二年级的期末考试上，她赢过西里斯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
雪越积越厚，湖面被冻上了一层坚硬的冰。冷寂的城堡与世隔绝，所以身在其中的人经常忘记时间的流逝。
圣诞晚宴前一天，普丽姆的感冒终于痊愈了。于是他们拿出了詹姆特地留下来的的隐形斗篷和绘图用的羊皮纸，打算在晚上行动。
到了约定的时间后，普丽姆来到公共休息室，发现西里斯手里除了隐形斗篷，还多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戴个帽子吗？走廊里有冷风。”西里斯用一根手指把那“帽子”转了起来。
普丽姆看清了那个毛茸茸的物品，竟然真的是一顶帽子，一顶俗气又厚重的粉色圆帽子，非常像一个被掏空的棉花糖。
她眉头紧皱，“我不会戴这个鬼东西的。”
“什么鬼东西！这是我给你做的！”西里斯霸道地把帽子盖在了普丽姆头上，不允许她拿下来。
“你做的？你——”嫌弃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帽子内部的柔软触感就让普丽姆住嘴了。
她摸了摸那些顺滑的绒毛，评价道：“竟然还挺舒服。”
西里斯哼了一声，“当然舒服了，我拆了一张毛毯才做好的，费了我一下午功夫。”
“怎么会有粉色的动物？”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我自己染成粉红色的。”
“我真是——谢谢你。”普丽姆咬牙切齿地说。
“不客气，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论自信，能和西里斯匹敌的也就只有詹姆了。
夜晚的霍格沃茨本就静谧，现在又是假期，各处的通道显得更加空旷阴森。
前段时间，费尔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只幼猫，一公一母，它们似乎有猫狸子的血统，机灵得厉害，喜欢在费尔奇巡视时跟在后面，用灵敏的鼻子和感知能力帮他探查夜不归宿的学生。这无疑为几人的夜游增添了难度。
二人披着斗篷，顺着楼梯一路来到一楼。西里斯的个子越长越高，普丽姆走在他旁边总是能碰到他撑着斗篷的手肘，在第三次被戳到眼睛之后，她提出了抗议。
“我说，西里斯，把斗篷拿下来吧，再这样走下去我的眼球就要被戳进脑子里了。”
西里斯表示拒绝：“如果突然碰到费尔奇和他的两只臭猫怎么办？我们来不及重新盖上，再说你就不能靠着我走吗？”
“那我怎么画地图？我的手伸不开！”普丽姆甩着手里的羊皮纸。
“天哪！你可真麻烦！”
西里斯抱怨着，烦躁地调整了姿势，一下把普丽姆推到自己面前，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然后撑起斗篷从后面罩着她，这下倒是省出了不少活动的空间。
“这样满意了吗？”他问。
这种接触让普丽姆感到有些不自在，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层小疙瘩，后背也麻麻的，总感觉西里斯在对着自己的脖子呼气。
“凑合吧，就是有些怪怪的……”她活动着肩膀，五官皱巴在一起。
西里斯的鼻子被普丽姆帽子上的绒毛蹭来蹭去，痒得厉害，于是他用一只手按住那些竖起的毛，顺便用这种姿势操控普丽姆的脑袋来调整前进方向，起到了特殊的控制效果。
他说道：“别管这些了，快点画吧，幸运的话我们能在假期结束前把一楼的路线全都摸透。”
“詹姆的这些线条太丑了，他是用脚画的吗？”普丽姆一边用魔杖在羊皮纸上划出路线一边说。
“这只是草稿而已，我们之后要做一份正式的。”
走过一个拐角之后，他们来到了空着的十一号教室门口，普丽姆在地图上标注了这处地点。
普丽姆哈欠连天，一路被西里斯控制着脑袋。他们转身向另一个通道走去，正好路过外面的庭院。
这时一阵寒风穿过，带起了斗篷，大片的雪花钻了进来，外面又下雪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画也太慢了？”
西里斯的两只脚跟在普丽姆的鞋跟后，时不时会踩到她，他正在低头调整步伐节奏，一边说道：“想过，但是暂时没有找到有用的咒语。”
“可以问问莱姆斯啊？他知道很多咒语。”普丽姆想也没想就说出了这个建议，话音刚落，她就后悔提到了这个话题。
果然，在提到莱姆斯后，西里斯没有顺着话题往下说。由于背靠着他，普丽姆没有看到西里斯的表情，只能从他的沉默中推测一些情绪。
犹豫片刻，她还是没有忍住好奇。
“莱姆斯最近好像不开心，你们知道他怎么了吗？”
普丽姆问得很小心，但她不认为西里斯会告诉自己，不过看在她是以“莱姆斯同学”的身份问出的这个问题，西里斯应该会说一句“不用担心”“我们会解决好”之类的话来安慰一下自己的担心，这样普丽姆也能感到踏实一些。
但没想到，他竟然问了一个问题。
“罗茜。”
“怎么了？”
“如果你发现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头顶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普丽姆感到脖颈后的温热呼吸远离了她，西里斯好像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时，他们视线相触，西里斯低着头，眼里是一种普丽姆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他少有这样的表情。
多数时候，西里斯的情感表达极为单纯。开心时就笑，烦心时则冰冷，无所事事时懒散，愤怒时就挥拳头，说话全凭心情，并不在意身边人的反应，有时甚至会为了找乐子故意惹普丽姆生气，为此他的后背挨了不少巴掌。
但此刻，四目相对之间，普丽姆却在他那双时常透露出骄傲与喜悦的灰色眼眸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他竟然在害怕她的答案。
“你认为我是怎么看你的？”
普丽姆平静地发问，呼吸轻缓，就像斗篷外的这场无声大雪一般。
墙壁上的装饰铃铛被风吹动，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西里斯的瞳孔随之一颤，呼应着心脏跳动的频率。
他正想说些什么，一声细长的猫叫刺破了这边的寂静，吓得两人同时抖了一下。
“费尔奇！”
西里斯看到了那只幼猫的影子，他拉起普丽姆的手往楼上跑去，身后的猫叫声越发急促。
“跑快点！这臭猫鼻子太灵了，我们得甩掉它！”
普丽姆轻声提醒：“去楼上吧！它还小，不太会上楼梯。”
于是他们向上爬去，一路来到了五楼，那猫果然如普丽姆所说，它腿脚太短，追到三楼时便有些力不从心，只是着急地喵喵乱叫，似乎想把费尔奇引来。
就在他们想继续往上走时，费尔奇正好出现在六楼的门口，他露出一口黄牙和楼下的猫对话，提着油灯噔噔走下楼梯。
西里斯悄悄改变了方向，他们藏在斗篷下面，蹑手蹑脚地退回了五楼。一间废弃的教室就在墙角，那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隙，普丽姆往那边靠了靠，牵着西里斯躲了进去，然后轻轻关上门。
他们靠在墙边倾听外面的动静，费尔奇的脚步声随着猫叫慢慢远了，直到外面又重回夜晚的安静之后，他们才松了口气。
“走了吗？”普丽姆轻声问。
“应该走了。”
西里斯的呼吸略显急促，因为奔跑，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握着普丽姆的手，他忽然松开了她。
普丽姆只是搓了搓手心的手汗，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因为她的目光全被教室内的一个大家伙吸引走了。
那是一面气派的大镜子，高大精美，嵌在华丽的金色镜框中，顶部刻了一行类似咒语的奇怪句子，读起来非常拗口。
当普丽姆靠近一些后，她本以为会在里面看到自己，但那光滑的镜面中却展示了一副令她十分陌生的画面，她惊讶地捂住了嘴。
那是她，和镜外的普丽姆罗丝一模一样，但普丽姆清楚地知道，那绝对不是她。
因为真正的普丽姆不会在圣诞节的时候和全家坐在一桌吃饭，希尔太太不可能对自己露出那样慈爱的笑容，希尔先生连看她一眼都会害怕，又怎么会关心她学校的课业。而她的哥哥皮特更不会坐在旁边给她递礼物，珍妮此刻应该在家里为那张毫无诚意的明信片生她的气，也不会笑着和她玩游戏。
幸福的一家，相亲相爱，但绝对是假的。
“这东西有古怪。”
普丽姆肯定地说，恐惧地后退两步，拉住想要上前的西里斯。
“怎么了？”西里斯皱了皱眉头，又看向了镜子。
“里面都是假的。”
普丽姆大声说道，想阻止西里斯看到希尔一家过圣诞的怪异画面，但没想到西里斯却没有什么反应，反倒好奇地凑近了一些。
“这镜子能照出人的记忆吗？”西里斯摸了摸镜面，回头对普丽姆说，“我看到了我过生日的场景，奇怪。”
“什么？你看到的是这个？”普丽姆问。
“等等——”西里斯又看了回去，眼睛跟随那些画面转来转去，他惊讶地说，“怎么回事？我长大了！嘿！变得更帅了！但是怎么还是在过生日？这不是我的——”
话说一半，他突然停住，随后退到了普丽姆身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的什么？西里斯。”普丽姆问。
西里斯的眼睛快速扫过普丽姆，他动了动嘴巴，认真地说：“是我今年的生日愿望。”
他缓缓抬头，再次看向了那面大镜子，普丽姆听到他轻缓的声音在慢慢解释着。
“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生日都能和你们一起过，我想这面镜子照出的不是记忆，应该是愿望。”
“愿望？但是我没有许愿——”
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普丽姆的话被堵在嘴里。
西里斯疑惑地问：“你看到了什么？罗茜。”
“没看清，反正不是我的愿望。”普丽姆冷冷地回答，又后退了几步，似乎很怕那面镜子。
普丽姆一向不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西里斯对此十分了解，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普丽姆的不对劲。
西里斯本想继续问她些什么，余光在此时捕捉到了镜框上的那行字。于是他开始在心里默念，读到一半时，脑中灵光一现，他机敏地察觉到这是一行反着写的字母，就像一句正常的话在镜中颠倒了一样。
于是他将其一点点还原，并大声念了出来。
“我展现的不是你的面容，而是你的渴望。”
西里斯回头看向普丽姆，目光敏锐：“这句话倒过来是个意思，罗茜，你刚才撒谎了。”
普丽姆的脸上出现了秘密暴露后的一丝惊慌，她紧张地靠在墙边，沉默不语。
“你看到了什么？”西里斯走了过来。
“我不想说。”
“我告诉了你我的，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
“那是你主动告诉我的，我又没问你。”
普丽姆被问急了，她抗拒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坐在地上。
西里斯不喜欢她的隐瞒，于是故意问：“怎么？你认为我不配知道你的秘密吗？”
“不是，西里斯……”
她缓缓摇头，疲惫地吐出一口气，用那双好像染上红晕的眼睛看向他，轻声哀求。
“我只是不想说，别逼我了。”
在看到她的表情后，西里斯不再不依不饶，他轻轻地点头答应，也坐在了墙边。
教室无灯，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的照进来的一片霜色的柔光，雪花纷纷落下，影子掠过地面。
他们在这片凝固的时间当中，靠在一起，沉默中，任由心事像雪一般飘落在夜晚。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西里斯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双手环住，普丽姆竟然轻轻贴了过来，像寻找火源的蛾子，倚在他的肩膀上。
柔软的触感让他突然僵住，心脏发出的声响一下下地冲击着大脑，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普丽姆吸了吸鼻子，突然开口。
“西里斯。”
“嗯。”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静了，西里斯的听觉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普丽姆从未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
可此刻这句话却像春日里的第一声冰裂，在他的思绪中回荡不休。
他听到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真的？”
“真的。”
之后，他们又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
足够的时间之后，西里斯认为他们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于是他再次发问。
“所以你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
普丽姆摇了摇头，环绕着西里斯胳膊的双手抱紧了一些。
“我还是不准备说，反正也是很无聊的画面，你不会有兴趣的。”
“但这是你的事情，我当然想知道。”他再次用这种笃定的语气安抚普丽姆，尾音急促。
现在的普丽姆已经轻松了一些，她拿下头上的帽子，放在手里转来转去。
“你当然会想知道，因为你关心我，关心朋友……谢谢你的帽子，很暖和。”
西里斯得意地挑起眉毛，“我就知道，你就是嘴硬，一点也不坦诚。”
从西里斯身上获得的温度驱散了冷气，普丽姆恢复了精神，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西里斯。
这是一个圆形的徽章，有手心这么大。红色为底，金色描边，中间用亮面的黄线绣出了一副幼稚但满是细节的画面：一个男孩被三个伙伴抛向天空，上方点缀着炸开的烟花，他的双臂张开，好像在拥抱徽章边缘的几个大字。
“格兰芬多”
虽然针线粗糙，但西里斯一眼就认出了这四个男孩。
普丽姆松开他的手臂，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本来想明天给你的，但是现在应该已经过了零点了……圣诞快乐，西里斯。”
西里斯握住这枚徽章，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说话的声音也略带鼻音。
“你是这么认为的，我，一个格兰芬多。”
他还记得刚才的话题，眼中的光亮瞬间暗下去。
“但如果你错了呢？”
西里斯不安地说，抬手止住了想说话的普丽姆，望着徽章上的大字出神。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想要什么。”
“入学的时候，分院帽并没有要把我分到格兰芬多，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也许罗齐尔说的对，狮子里混进来了一条蛇。”
西里斯扯出一个自嘲的苦笑，他的手掌握拳又松开，想到了比赛后的那次斗殴，眼前好像又浮现出血色。
耳边传来普丽姆无奈的叹气声，听起来就像一个面对蠢学生的老师发出的哀叹。
“你一定不看书，西里斯。”她说。
“什么？”
“如果你愿意屈尊看看校史你就会知道，分院帽几乎不出错。”
西里斯半信半疑地抬眼，“所以你认为——”
“不是认为，是确信。”普丽姆打断他，用手指点了点徽章，“我想你这个急性子一定没等分院帽开口就提出自己的要求了，说不定还威胁了他。”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西里斯觉得有些好笑，“威胁倒是不至于，不过他的确被我对斯莱特林的抗拒吓了一跳。”
“所以你根本没给分院帽说话的机会。”普丽姆用帽子打了一下西里斯的肩膀，责怪他不必要的忧虑。
“西里斯，或许他本来就想把你分进格兰芬多呢？退一步来讲，就算让你进格兰芬多不是他的本意，但这却是他最终的决定，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再退一步，你成为了一个斯莱特林，这又能改变你是谁吗？你自己的选择要大于一顶破帽子的想法呀。”
“但我总认为，选择和本性是不同的。”
“你竟然开始怀疑自己了，西里斯，我对你很失望。”
普丽姆连连摇头，又说道：“詹姆他很喜欢你，很欣赏你，也认可你，是不是？”
西里斯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说：“这和詹姆有什么——”
“你认为詹姆是错的吗？如果你否认自己，那也就证明詹姆是错的了，你在否认你的好朋友吗？西里斯。”
在一瞬间明白了普丽姆的意思，西里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他眼中的神采终于回来了。
“当然不会。”
普丽姆开玩笑地说，顺便用一个白眼戏弄他，“那就对了，早在分院之前，你们可就在一起狼狈为奸了，千万别因为罗齐尔这种小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恶劣的本性，西里斯布莱克。”
西里斯则靠在墙壁上，微微侧头，仔细地注视普丽姆的一举一动，目不转睛。
“罗茜，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有过怀疑，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很相信我？”
普丽姆思索了一下，坚定地说：“你与生俱来的品质永远不会欺骗你，我认识你时，你不属于任何学院，你只是我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西里斯呢喃道。
“是的。”
“所以你不会介意我因为打架给学院扣分？”
“天啊！”普丽姆装作吃惊的样子，捂住嘴巴，“你扣的分多了，还在乎这点吗？”
话音刚落，他们便同时笑出了声，普丽姆忍着笑意示意西里斯小声一些，以免招惹了费尔奇的猫。
西里斯捏了捏手里的徽章，指腹擦过上面的纹路，“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的绣工差呢，你看，这几个地方我绣失败了好几次。”普丽姆指着一个小烟花说。
“你做了多久？”
“几个晚上吧，也没有很久，魔法熟练了之后就好办很多了。”
西里斯用戏谑的语调说：“你竟然愿意花心思做这些，不太像你啊。”
“看你这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的，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你说什么？”
“我想让你开心。”
她就这么随意地吐出这句话，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但就像落在山间的最后一片雪花，这句话却在西里斯心里引发了一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雪崩。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钻出来，他的胸膛热得厉害。
“罗茜……”西里斯失神地盯着她看，“你有时会突然变得很温柔，这让我很难招架。”
普丽姆“啧”了一声，皱起眉头，“你真是难伺候！”
说着，普丽姆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但西里斯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还没忘记刚才的事情，大咧咧地提出要求，“如果想让我开心，不如告诉我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普丽姆沉思片刻，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泰迪熊，我一直很想要一个泰迪熊。”
“那是什么？”
“一种生活在麻瓜世界里的动物，只会在过节的时候出现。”
虽然她说得头头是道，但西里斯还是不信。
“你在说谎了。”
普丽姆倔强地别过脸，西里斯的视线追了过去。
“还是不准备告诉我？”
“有时候不需要知道太多，西里斯。”普丽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一本正经地说，“身为朋友，你只需要在我烦恼的时候陪着我就好了，不用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呆着，像刚才那样。”
普丽姆转身走出教室，西里斯跟了上去，用斗篷盖住两人。他在脑海中重复着普丽姆刚才的话，好像突然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如同黑雾散去，一切都清晰可见。
对啊，陪伴，他们可以陪着莱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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