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身世
弱风喜欢凡尘俗世，西扶柳喜欢她喜欢凡尘俗世的模样，那模样会让西扶柳想起资阚，那个修行数百年仍然坚持凡人习惯的资阚。
西扶柳对弱风说，“风风，那便去凡尘，你想做什么？”
弱风道，“我想开一间酒楼，我要酿世间最美的酒，看凡尘最好的故事。”
正巧西扶柳倦了，便陪弱风去人间走一回。
西扶柳隐匿气息换了一副普通面孔藏在大千世界里，找她寻仇的妖魔终于消停，她乐得清静。
弱风寻了一个大城镇，在最热闹的街心开了酒楼，名唤“柳风眠”，她酿酒只为听故事，有时客人故事讲得好，弱风便免了那人的酒钱。
有西扶柳在她身后，弱风总是很有底气，当初的柔善可欺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咄咄的火辣热情。
客人们很喜欢弱风，爱喝她酿的酒，爱给她讲形形色色的故事。
而西扶柳喜欢坐在柳风眠高高的房顶，拎着一壶酒，俯瞰尘世撩人夜色，耳边是喧嚣的千般俗世，脚下是通明的万家灯火。
她总会怀念孟云从，他曾跟她一样，坐在连龙山顶的炽凰树上，面容隐在夜色中，双眸扫过连龙山的烟火对她说，“柳柳，你看，真好。”
西扶柳拎起酒壶灌了一口酒，凛冽的美酒刮过喉咙滑下肚，暖了肠胃冷了心。
她看着远方喃喃道，“云从，你看，真好。”
一日，柳风眠来了一位除妖师，地府的黑无常飘到屋顶，告诉西扶柳，那是玉牧善的转世。
西扶柳跳下屋顶，隐在阁楼的房间，透过窗看见除妖师与玉牧善相似的眼睛。
她回了一趟连龙山，循着多年前的记忆做了一把弓，待弓做好，又划破手指滴了两滴精血。
西扶柳拿着弓回到柳风眠，却发现除妖师已然不见踪影。
弱风问，“柳柳，此弓名为何？”
西扶柳想了想，将灵力凝聚指尖，在弓身上刻下“霄倾山君”四个字。
弱风听多了凡尘情情爱爱的故事，总是特别浪漫的，见了这四字，捂着嘴笑道，“柳柳，你莫不是看上那除妖师了？”
西扶柳问得淡然，“此言何解？”
弱风指着弓上端正的四个字，道，“那除妖师姓沈，名曰善云。霄乃云之意，莫不是指那除妖师？”
西扶柳不曾出言反驳，又听弱风道，“山君乃虎之意，倾为倾慕……不对呀，柳柳，既是你看上那除妖师，当用‘山君倾霄‘更合适些。”
西扶柳半响不曾言语，垂眸让人看不出神色，最终却是听了弱风之言，用灵力将弓上的字抹去，改成了“山君慕霄”。
她将弓甩给弱风，只道，“风风，帮我送出去。”
话毕，便顺了一壶酒，又攀上柳风眠的屋顶买醉去了。
弱风摇头叹气，依言将弓送到了那沈善云的手中。
阎王许是怕西扶柳把他另一边的胡须也扯了，办事效率极高，连龙山众人转世了大半，还有一小半不是魂魄残缺，就是被当年的妖魔啃食殆尽，再无转生可能。
日子过得悠然而缓慢，也有人翻来覆去讲这同一个故事来柳风眠骗酒喝，弱风心善不拆穿，客人讲多少遍，她便耐着性子听多少遍。
一日，柳风眠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位客人同其他人并不相同，他不是来喝酒的，弱风满身戒备，挂着虚假的笑意问，“客官，可是要讨酒喝？”
西扶柳从二楼缓缓走下，将弱风拉到身后，看着面前的男子道，“风风，找我的。”
西扶柳并不认识此人，但从他眼中看到了熟悉额的挑衅，眼前人身形俊秀，面容白净，一副锦衣玉食的公子模样，但西扶柳知道，他不是人。
可纵然是她，也看不出此人的真身，也看不出修为几何，甚至闻不到他身上有一丝一毫的妖气或是魔气。
西扶柳明白他眼里的意思，沉吟道，“去外面，寻个没人的地方。”
她还不想暴露，况且弱风很喜欢柳风眠。
男人答应了。
在一个荒无人烟的草场，西扶柳设下禁制，与男子斗起法来，几百个来回都无法将男人拿下，甚至逼得她现出原形。
这让她原本倦怠的心起了波澜，她突然有些想好好打一架了。
为表尊敬，停歇的间隙，西扶柳道，“你不错。能逼我现出原形的妖魔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了，你叫什么？”
没想到，眼前的男子比西扶柳还拽，一阵白光闪过，男子也现出原形，竟也是一头白虎，只是它背上还有一双翅膀。
他口出人言，狂妄道，“废话少说，打完再叙旧！”
西扶柳磨了磨爪，冷声道，“如你所愿！”
霎时，妖力乱窜，白虎身姿如风，灵光如电，嘶吼声如洪钟乱撞，两方原本势均力敌，最后却是西扶柳占据上风。
她认真时，招式从不花俏，只求快速有效，每一次都是豁出性命的搏击。
这头雄虎许是不曾见过这样的打法，他比她惜命，自然会落败。
最终，他被西扶柳踩在地上，口中的鲜血染红嘴边的皮毛，西扶柳探出前爪对准他的心脏，为表对他的尊重，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名字？”
他幻化人形，猛烈咳嗽几声，双手抓着西扶柳踩在他胸膛上的前肢企图移开。
西扶柳微微使力，男人疼得嗷嗷大叫，“别别别，咳咳咳……我是你兄长！”
西扶柳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松开前肢，落地幻化回人形。
男人躺在地上无法起身，缓和了半响，才道，“我叫白侻，天界监兵神君的孙儿，此番下凡是为了寻回失散几千年的妹妹白黎，也就是你。”
西扶柳懒得理睬，上前弯腰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拎回柳风眠，甩给弱风，“风风，好生照顾，据说这是我兄长。”
白侻靠着弱风，不满道，“什么叫据说，我就是！”
“啰嗦！”
西扶柳拿起酒壶转身就走，徒留白侻和弱风二人大眼瞪小眼。
白侻以养伤的名义住了下来，一旦逮着西扶柳，便会跟她说起西扶柳的来历。
据白侻所言，当年三山界焦海被捅破一个洞，里面的邪魔蠢蠢欲动，自家爷爷带领族人前去修补，西扶柳那时还是小幼崽，甚至不曾开智，本能跟着亲人前去三山界，不想因此走散。
当时焦海泄露的煞气导致附近妖魔横行，而滋生的煞气让那个洞破得更大，焦海关押的邪魔出逃，白虎一族全力阻截，最后以牺牲西扶柳和白侻二人的父母、监兵神君重伤为代价抓回了出逃的邪魔。
白虎一族被重创，回天界后纷纷闭关养伤，不曾闭关的发现西扶柳走失，寻到她偷跑的痕迹，但暗云蔽日，他们也无法查探道下界西扶柳的气息，又想到她偷跑时灵智未开，修为浅薄，想当然以为她死了。
直至最近，监兵神君出关，而下界“妖王西扶柳”的名声越发响亮，他们这才发觉西扶柳竟然还活着。
西扶柳放下酒壶，瞥了一眼白侻，嫌弃道，“啰嗦。”
白侻委屈望向弱风，问她，“她一直这样吗？你是如何忍受她这么久的？”
弱风递给白侻一壶酒，倚在桌沿看着房梁不说话。
白侻将酒壶递到嘴边又被弱风抢走，换了一碗热汤药来，他嫌弃地把那汤药摆在桌上，继续道，“爷爷已进入天人五衰之境，黎黎，你同我回……”
“我叫西扶柳。”
白侻愣了愣，又道，“我知道，但你还是白黎，是……”
“我是西扶柳。”
西扶柳不轻不重将酒壶砸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谁也别想抹去这个名字，往日的一切，只剩“西扶柳”这三个字了，她不能忘。
西扶柳闪身来到柳风眠的屋顶，再次像从前那样孤独地坐着，她从纳戒掏出那些覆有孟云从气息的鳞片，将鳞片贴在脸上，仿佛他已归来，就在身旁。
白侻的伤养好了，他再无借口留在柳风眠。
白侻与西扶柳的关系不温不火，与弱风却渐渐打得火热。
弱风听故事的时间越来越少，酒也越酿越甜。
少了烈性的酒，西扶柳喝得不痛快，她想找弱风说道说道，却听见弱风的房间传出暧昧的声音。
西扶柳自然懂那些婉转低吟意味着什么，她并非懵懂少女，也曾与自己心喜之人坦诚亲密过。
只是，直至那人消散在天地间，她才知，原来他也曾与她心意相通，那张“霄倾山君”弓便是最好证明。
甚至……西扶柳而今细思那些往事，猛然发现，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示着一个结果：孟云从偏爱她，也曾想过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与她共白首。
世间最苦，莫过于求而不得，得而复失。
她已尝得此苦，何必将他人拉入？
西扶柳拎着那壶仿若撒了蜜一样的酒转身飞上，留下满夜的旖旎在柳风眠的灯火中摇曳不定。
第二日清晨，白侻爬上屋顶，坐在西扶柳身旁，再一次劝说她随他去天界。
西扶柳晃了晃酒壶，温润的甜在壶内荡漾，她轻轻道，“带风风回去，你若负她，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兄长。”
白侻道，“自然，风风定是要同我一块回去的，但是你……”
西扶柳起身，拍了怕坐皱了的裙摆，便要下去。
白侻道，“柳柳，你不想见孟云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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