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仇
“毕竟在这里，我想杀的人，可比我愿意救的人——要多太多了。”郁格白收拢了五指，神色淡漠，“想要那群垃圾的命，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司徒瑾沉默了一瞬，生硬道：“按照《异能者管理条例》十大基本准则，你不能——”
“‘我不能’？”郁格白眼风轻飘飘地飞向一旁泪眼朦胧的蜘蛛女皇——那截弱质纤纤的脖颈，“你确定？”
司徒大少爷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俊脸上阴云密布。
郁格白笑起来，笑意却很淡。
衬着唇角那抹血迹，这一笑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简直像是某种摄人心魄的妖物。
他轻轻地、又无比笃定地说：“你看，你也不信啊。”
“我永远是你们心里的危险分子，不是吗。”
“……”
司徒瑾差点就要说出一句“你放屁”来。
他真想揪着对方的衣领，在这不识好歹的孙子耳边大声咆哮：如果我也这么认为，你早就被那群老东西列进‘黑名单’，终日囚禁在白塔之顶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泡吧揍人，完事还敢让老子替你背锅！
但骄傲如他，说不出这种话。
——因为郁格白根本不会领这个情。
何苦再捧着真心凑上去，挨人家一个冷漠的耳光呢。
司徒瑾沉着脸、竭力收回几欲喷火的目光，又按了按愈发躁动的额角，到底还是转开了话题：“那你非要现在去医疗点干什么。那边又用不着你……”他的目光隐晦地从对方滴着血的手腕上划过，像是想起了什么。
被五花大绑的俘虏、鲜红如血的绳索、以及高脚杯碎裂时迸发的红光……
对了。
对手是深浅不知的高阶丧尸，在情报少的可怜的情况下，以郁格白谨慎的性子，势必会选择动用能力进行捕杀——而且大概率是“大动干戈”。
那么他的驭血之力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冷却期”；甚至更严重的，他本人的精神状态都随时有“狂暴化”的可能……
他复杂地看了郁格白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眼。
是因为这样，才干脆选择避开正面战场，免得添乱吗。
这样想着，司徒瑾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因为那件事闹得一刀两断，他现在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给他最周全、最妥帖的抚慰，让那凶悍暴虐的精神体一点点平息下来，重新变回锁在笼中的、沉睡的野兽。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他去那劳什子医疗点……找那个女人。
还有那个姓尹的。
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
都是些碍事的东西……
我迟早……迟早得……
就在大少爷有些出神之际。
蜘蛛女皇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果不其然，那个愚蠢却惜命的刺杀者已经溜得连影子都没了。
他指尖抚上仍在隐隐作痛的脖颈，轻轻“嘶”了一声。
这一晚可真够倒霉的。
不光“夜宵”没吃上，还要被倒打一耙，险些丢了秘密再丢小命；现下“狐假虎威”讨债不成，连可以抓来折磨出气的小老鼠也跑了……
“遇上你就没好事啊。”他近乎无声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天生的冤家。”
“不过没关系……”
——亲爱的，很快你就会知道多管闲事还不收取酬劳的代价了。
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从来不会给好心以好报哟。
至于其他的仇……
他伸出手、沾了不知是谁的血，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童牧青的名字。
“这么护着他……呵，我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几时。”
-9-
无论是“蛛巢”里惊心动魄的一切，还是即将到来的风暴，童牧青都一无所知。
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一抹蜷缩在墙角的、莫名眼熟的黑影吸引了。
他停住脚步，眯起眼睛，艰难地辨认了几秒，不确定道：“……阿雪？”
那道影子闻声动了动，依稀可见脊背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他的脸在稀薄的光下看不很真切，只能隐约描摹出秀美的轮廓。
随即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啧，怎么是你。”
童牧青从这声回应中基本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在被拖入深渊、沦为泄欲工具之后，那漫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灰暗岁月里，他同命相怜的朋友。
他抿了抿唇，轻轻拉了下搀扶着他的巡逻队员的衣袖。
巡逻队员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配合地放慢了脚步。
童牧青松开对方的手，踉跄着向前挪动了几步，来到那名为“阿雪”的少年身前，吃力地弯下腰，递出一只手。
在这样暗淡的地方，他伸出的手掌竟也像是白玉一般，莹莹生辉。
“——我们正要去避难区，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阿雪沉默了一瞬。
他的视线掠过对方温和却难掩苍白的眉眼——以及其上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的伤痕，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这家伙……估计是正面遇上丧尸了。
该说他是点背，还是命大呢。
他强忍着剧痛，在心里冷静地盘算起来。
和他们一起的话，以自己现在的伤势，反而会拖慢脚程、甚至多生事端。
更何况那玩虫子的死变态向来小心眼又记仇，难保不会在医疗点守株待兔——毕竟他现在身负重伤，可去的地方寥寥无几。
如果让他看到自己与人同行，恐怕……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忽然瞥见不远处那名抱臂笑看他们的巡逻队员。
阿雪的瞳孔下意识一震。
他心下衡量一番，迅速下了决定，并换上殷勤客套的笑面，缓缓道：“……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他抓住童牧青的指尖，却没有用力，咬着牙生生把自己撑了起来：“……尹队。”
明明已经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了，他自起身后却始终和童牧青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还避开了对方试图帮忙的手。
尹队——尹孚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摇摇欲坠的阿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像先前救助童牧青时那样第一时间走上前去，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童牧青一边收回援手，一边后知后觉道：“啊……你们是认识吗？”
阿雪用气声说：“……不算认识，只是我单方面听说过巡逻队队长的大名。”
尹孚金这才笑道：“过奖。我只是个有些运气的普通人罢了，不比那些名副其实的大人物。”他上前两步，一边一个，轻而易举地架起了两位伤员，稳稳当当地继续赶路。
行走时他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阿雪腰腹位置转过，又重点在他光洁的颈项上落了落，末了闲聊般开口：
“这位……小姑娘，你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像是某种利器造成的贯穿伤？从形状上来看，好像还是一种，唔，锥状的……长矛么？”
阿雪身体轻轻一僵，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初。
被尹孚金一语点破真实性别后，他——她倒也没有多做掩饰或反驳，只轻轻说：“尹队……好眼力。”
依然是那把雌雄莫辨的微哑嗓音。
尹孚金点了点头，唇角笑意如常，温煦如春日的阳光：“这种伤痕可不多见啊。想来那群茹毛饮血的怪物也不会使用这种冷兵器，你这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吗？”
“下手还挺狠的，还好不是致命伤——倒不如说，这位置再偏一点，你现在很可能已经脊骨断裂、再也起不来了。”他用安抚性的语气讲着无比冷酷的话，“就算一会能及时抵达医疗点，估计也得排队等着，以你现在的失血量……”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童牧青闻言猝然看向阿雪：“你……你该不会是……”
对方微微绷紧了下颌，没有回答。
“不是说好了再忍一忍，你怎么现在就——”童牧青压低了声音，望着她的目光中充满担忧，“你就不怕他……”
阿雪漠然看了他一眼。
她想：你懂什么。
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还等什么。
和你一样傻傻等着贵人从天而降，大发慈悲地把我救出火海吗。
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我也受够了这种身不由己、听天由命的感觉。
哪怕是死……
想到这里，她的眸光漂移了一瞬，随即迸射出灼热的决意。
哪怕明知是赴死，那也是我最后的、仅有的自由。
她不再看童牧青，而是接上了尹孚金的话茬：“我明白。谢谢您。那就看我的命吧。”
尹孚金凝视着少女的侧脸。
外表看着是柔弱的花朵，内里倒是出乎意料的坚韧呢。
“是蜘蛛女皇干的吧。”他了然道，露出一个有些头疼的表情。
“这一带都是他的地盘。只是没想到连这种时候他都不消停。”
真是一位兴风作浪的专业级选手。
“不过要真是正面冲突的话……“
尹孚金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掩去深处犀利的冷光：“贯穿伤却不致命，甚至还给你留下了行动能力——以我对那只蜘蛛的了解，我可不觉得他能有那么好心。”
他顿了顿，又似不经意地问：“是你运气格外好，还是恰巧有人帮了你一把呢？”
如果他之前的猜测属实，某人今晚的目的地，应该就是蜘蛛人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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