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关于灯【03】
夕阳像蛋黄，晚风舒爽，护城河里的三两只鸭子，悠闲地梳理羽毛。
唐年年放学回家，瞧见邻家张慧姨抱着小儿子候在她家门口，朝紧锁的大门里张望。
原来是张慧姨的儿子小生，吵着要吃唐姥姥家的甑糕，张慧姨下班路过西巷路“唐姥姥甑糕”店，发现闭店了，于是找上门来，想买一块甑糕给小儿子解搀。
唐年年说姥姥去了乡下，过几日才回来。兜里掏出一颗草莓糖给小生，母子俩这才走了。
人一走，唐年年又耸拉了眉眼，路过栽种梧桐芭蕉樱桃的小院，往屋门口的石阶迈。
突然，她闻到一股焦糊味。
本以为是姥姥回来了，唐年年冲进屋内喊了一圈，没人回应。
推开厨房的门，吓一跳。
整洁的厨房一片狼藉，碗盘碎了一地，到处是白米粉，冰箱里的蔬菜鱼肉，乱七八糟堆了一案板。
天然气开着，冒着火苗，墙被熏黑了半扇，周边溅出不少油点子，锅里不知炸着什么，呲呲响。
唐年年掀开锅盖的一瞬，油点子劈啪往外蹿，吓得她仍了锅盖后退三大步。
油点子遇火，着了。
唐年年脑中正搜索适宜的灭火技巧，隐在厨房一角的光光，闪亮着屁股登场，“莫慌，我来灭火。”
呼啦—
半空而降一滩水，浇在燃烧的铁锅上。
水遇油，蹿起更大的火苗。
唐年年拔腿往外跑，拨了120，还有110。
一拨救援车一拨警车先后到来。
消防人员灭了火，相关人员做火灾登记，问到起火缘由。
唐年年跑去一身警服的王警员身边，欲哭无泪道：“这事有点玄，我家进了一只邪门歪道的萤火虫，对了……”
她一阵风似得跑进屋，抱了个鸟笼似得小夜灯出来，一本正经道：“萤火虫是从这灯里飘出来的。”
扭脖子，又冲120相关记录人员解释：“我厨房的火，就是萤火虫放的，不知道它在里面搞什么。”
消防员和警察，面面相觑，一个张不开嘴，另一个下不去笔。
又是120又是110的，老旧的小城街引来不少围观群众。
张慧姨抱着小生挤过人群，对发愣的警察叔叔道：“这孩子老实，我看着长大的，不会无缘无故撒这么离谱的谎，她马上高三了，可能……学习压力大吧。”
王警员接过少女手中擎着的小灯，仔细观察，“哪来的灯？开关在哪？用电池还是usb接口？”
唐年年瞪眼，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地摊淘的，昨天莫名亮了，我以为做梦。”
消防人员忍不住问话：“多少钱买的。”
“九块九。”
一旁的王警员乐了，“呵呵，九块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无论亮不亮，也不心疼是不。”
唐年年后知后觉，120和110都不信她。
她理性渐渐回归，这事跟谁说，谁都不信。
她自己都不信。
王警员将小灯放回少女手中，和蔼可亲一笑，“我们派出所新来个警员，专修心理学，擅长给人解压，同学要不跟我做一趟免费的警车，局里唠一会去。”
120相关人员附议，“去吧去吧，现在年轻人压力大。”
唐年年深呼吸三大口气，脑袋瓜转得快，垮着脸说：“刚才我跟你们开玩笑的，厨房的火……是我做饭时不小心烧着的。”
消防队走了，王警员又给唐年年一通心理疏导，要了唐年年监护人唐姥姥的手机号码，走前耳提面命，这次就不追究相关责任了，即便学习压力再大，也不要玩火，更不要随意报警占用国家执法部门资源。
人群渐散，夕阳最后一缕光消失在老旧的小街口。
唐年年发现，破旧的院门口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退了校服，身穿米色休闲装的白亦琛，单手插兜，嘴角裂出个难以名状的笑，“唐年年，你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此趟，白亦琛是为来家做客的小外甥专门买甑糕的。小家伙的基因随简施施，爱死了甑糕，尤其是尝到唐姥姥家的甑糕后，再不认别家的。
今个饭桌上，简施施无意提起唐姥姥甑糕，小家伙哭嚷着要吃，订了别家的，小东西一口吐出来，说不是唐姥姥家的。
简施施常定唐姥姥甑糕的外卖，可这两天外卖店闭店，店主电话也打不通，打听了熟人，给了唐姥姥家的地址，说是有时外卖店订不到，可到唐姥姥家里买，唐姥姥每日做甑糕，家里或许有存余。
白亦琛没想到，顺着这地址竟摸到唐年年家，于是目睹了唐年年因压力过大，故意点着厨房，招来120110这么大阵仗。
这样看来，她课堂上梦呓他的名字，又往信纸上写他名字的事迹，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人是多想被关注啊！
可能梦呓，字迹，并非无意，而是刻意。
差点被她那平凡的，老实巴交的外表欺骗。
十足的荒唐问题少女。
“白亦琛。”唐年年跑出门外，对着离去的那道背影喊。
白亦琛停步，不等对方开口，他先表态，“以后，少跟我攀扯关系。”
米色背影渐入人流，再瞧不见。
唐年年蹲在门口哭了会。只哭了一小会，发现来往行人都脸熟，她觉得丢人，于是跑回屋，踩着风火轮似得上了阁楼。
天已暗下来，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飒飒响，那盏被她丢在门口垃圾桶的小夜灯重新返回床头柜。
小夜灯又莫名亮起，唐年年吓得往门口挪。
光光亮着屁股，打灯里飘出来，“哎，我看你喜欢吃夜市上的小黄鱼，想着给你露一手，没想到我厨艺十级伤残，对不住啊。”
唐年年扒着门框，上下牙打颤，“冤有头债有主，我生平没做过什么坏事，不管你是什么，从哪来回哪去，好么，求求你了。”
“小主人，你可千万别跪我啊。我不是来索命的冤死鬼。”光光惊慌地拍打翅膀。
唐年年：你以为我想跪啊，我只是吓得腿肚子发软不听使唤而已。
“我是灯灵，你是被选中的灯使，是我要辅佐的主人。要不，我们坐下来聊聊。”光光真诚道。
这个坐下来聊聊，聊得十分潦草。
不知这只大屁股萤火虫是真的一问三不知，还是故意跟她耍心眼不告诉她。
从对方的口中没套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
光光灯灵只说，她被选中成为青苑市的灯使，圣火掌灯人，要竭诚服务市民。
上头会派发任务，接收任务去完成就好，作为灯使，会获得额外技能傍身，只赚不亏。
至于是何任务，光光卖关子，说到时候就知道。
唐年年保持怀疑态度，“我马上要高三了，哪有时间完成什么上级派给的任务。”
光光表示，时间不是问题，完成任务不需要耽误多少时间，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唐年年再度保持怀疑，“为什么是我，选灯使有什么特殊条件么。”
光光：“可能因为你太过平凡，又怂，不敢做坏事。扶伯伯慧眼独具，选了你吧。扶伯伯就是卖给你灯的那位伯伯。”
那个地摊大爷？！
唐年年脑中仔细回想对方的模样，瞎眼，三寸白胡子，穿褐色对襟中山装，嗓音雄浑，个头不高。
“不对，他不是瞎子么，哪来的慧眼独具。”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光光扑闪着夜光翅膀，“你难道对于你作为圣火灯使，将获得的技能不感兴趣么？”
小夜灯自行飞到唐年年面前，光光怂恿，“握上灯杆上的火焰标痕，心里念着你想去的地方。”
唐年年颤巍巍握上金属灯杆，拇指往火焰上一盖，心念一动。
灯杆划过一丝流光……
于是，正在拿小鱼干逗小奶猫的白亦琛，瞧见一道橘光闪过，他床头的白丝绒地毯上，落下一道身影。
小奶猫受惊吓，喵呜一声跳开。
白亦琛手中的小鱼干，掉了。
面对男神见鬼的眼神，唐年年惊喜交加，兼心急如焚，杵在原地，瞪大眼睛。
光光似能听到她的心声。
她耳边传来萤火虫的提醒声，“心念起，可瞬移到任何地方。”
于是，再白亦琛起身朝她开口说话时，唐年年眨眼回到自己卧室。
刚才，她去了白亦琛的卧室，她一直幻想，他的卧室会是怎样的。
但好像……刚才她没怎么认真打量，但事实却是，她真的，亲临了，男神的卧室。
唐年年暂时无法从这巨大惊喜中缓过神，地上跳了几个来回，又去床上滚了几圈。
好不容易逼自己冷静下来，她慎重地拾起小夜灯，问床头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光光，这个灯使，我干。”
光光：“……”
这么简单？！
它发奋罗列的各种身为等使的好处，它花言巧语巧舌如簧的能耐还没来得及发挥呢。
只见了个帅哥，她就爽快答应了。
唐年年从床上跳下去，捂脸，“艾玛，以后我可以用这项技能光明正大偷窥我男神睡觉了。”
光光：……出息的啊！
由于刚才太过震惊和激动，没仔细观察白亦琛的卧室，唐年年再次握紧小夜灯，心念一动。
白亦琛正磨咖啡豆给自己压惊，刚才他怎么好像看见唐年年出现在他的床头，手里还拎着一盏橘色的小夜灯。
豆香四溢，咖啡机磨豆的声响中，他自我安慰昨晚打一通宵王者出现幻觉，沸水冲入咖啡粉末，刚抬头，挑灯的唐年年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白亦琛稳住洒了一半的咖啡，眨了眨眼，再眨眨眼。
唐年年正冲他傻笑。
“你……”白亦琛望一眼关阖的卧室门，半敞的二楼钢化玻璃窗，“你……你怎么进来的？”
挑灯的少女不回应，粉嫩的樱唇倒是越来越弯。
白亦琛向前两步，欲言又止间，眼前的挑灯少女原地消失。
瞬移回自己卧室的唐年年，抑制不住兴奋，“啊，我看清了，黑白灰色调，简洁干净，好禁欲哦，一个书架，一个小吧台，一把吉他，一个超大鞋柜，两个限量版篮球，他磨咖啡豆时端的磨砂杯，好衬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啊啊啊啊啊……手控的我要窒息了。”
“对了。他屋里有没有监控啊，万一拍到我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画面……”
“主人放心。我屁股不是白长的，会放电，可摧毁电器等一系列电子监控设备，据我观察，你男神他屋里有监控，而且不止一个。”
唐年年：“……”
“主人莫慌，我这就去搞破坏。”
光光原地消失。
果然，白亦琛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调取屋内监控录像。
怪异的是，一向完好的监控画面，居然时不时闪过雪花或黑屏，先前提灯出现的唐年年，监控内完全瞧不见影。
他去楼下问了住家保姆钱嫂，简施施一早出门，至今未归，今天除了有快递服务上门，并无其他人登门。
白亦琛蹙着眉头上楼，电脑桌前，打开搜索框：出现幻觉怎么办？
那头，解决掉监控问题的光光，返回唐年年身边。
唐年年这才意识到危机，“我这样会不会吓到我男神。”
光光讲实话，“几次的话，他顶多会以为出现幻觉，次数多了，怕是……要去见识一下精神病医院的天空了。”
唐年年摆痴汉脸，“那我以后离他远点，不让他发现。”
光光忍不住吐槽，“小主，你是圣洁的灯使，管辖百万人口遗失之物的掌灯人，不要这么的没出息……”和没道德。
唐年年傲娇脸，“扶伯伯不就是看上我没出息么。”
光光：无语。
灯使任职仪式相当简单，唐年年滴了指尖血，入灯杆上的火焰标痕，血线延伸入灯芯，灯内火焰仿似流动的水，潋滟夺目，之后恢复如常。
其实，唐年年滴血入灯时，是有迟疑的。
此仪式虽简单，确是一种类似契约合同一般，滴血签约，即可生效。
她知道，她草率了，冲动了。
但为了这项异能，没有什么不可以。
况且，光光说若不能胜任灯使一职，可轻松卸任，且无任何惩罚。
正式成为灯使后，她又提灯瞬移到三百里以外的乡下看姥姥。
姥姥精神头正足，跟一群老姐妹跳广场舞，蒸甑糕，明明是一群半截身子入土的夕阳老人，看得她激情澎湃又暖洋洋的。
今个王警员朝她要监护家属的电话，她故意给人报错一个号码。
万一，警员给她姥姥打去电话，不是给她找事么。
扶伯伯看人也不是很准么，平凡的她，也会使小心计呢。
唐年年打个喷嚏，刚躺到床上考虑要不要再去偷偷看一眼白亦琛时，门铃响了。
是瞎了眼的扶伯伯来串门。
仍是那件对襟的中山装，单手抓着个藤木拐杖，唐年年一开门，他就亮出华为最新款手机。
“丫头，不好意思，跟人吃麻小，尬酒，错过了你新任灯使的仪式。来，先扫个微信，作为信使，你的第一个任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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