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方公子！！”
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声音还有些熟悉，方桐立即回头。然而四处张望了片刻，却未寻得声音的主人。
虽然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似乎谁都有可能叫住自己，却无一人会用那般撕心裂肺的声音，唤自己一声“方公子”。
其实方桐心底已有期许的答案，他一边告诉自己不可能，一边又不愿死心。
“方才，可听到有人唤在下？”方桐向身边的人询问。
众人纷纷摇头，大伙光顾着聊天凑热闹，哪有功夫分神听别的。
方桐蹙着眉，认真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哥哥，方哥哥！”
方桐低下头，小女孩拽了拽自己的衣衫下摆。
“这把伞可是哥哥掉的？”
方桐正要矢口否认，却在看到女孩举着的油纸伞时，愣了愣神。
这把油纸伞不似苏氏伞铺里卖的那些伞，没有光鲜亮丽的伞面，没有细心细致的包头，更没有什么伞衣。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约是……古朴？这把伞，无论从样貌还是制作的工艺上，都不难看出颇有些年头。伞面乃是棕黄色，因为时间的缘故，甚至有些呈酱色。伞骨与伞面的制作、缝制、连接都是最基础的手法，却也能感受到制作者的用心，即便时过经年，伞骨依旧结实不朽，伞面依旧油亮坚韧。
“你是在哪里捡到的？”方桐轻声问道。
小女孩朝身后一指，“就在那边！”
方桐又张望了一圈，试图找到伞的主人，但未见到有人关注这把“老伞”。也不知是否是受了苏若伞的影响，见到这样的好伞被人遗弃，他竟感到有些痛心。
他眼中充满柔情，敲了一下油纸伞，笑容中却有些苦涩，“莫不是刚刚，是你在唤我？”觉得自己的想法着实可笑，笑着摇摇头，“算了，既然无人要你，便同我走吧。”
他将油纸伞抱在怀里，摸摸小女孩的头，道了声谢。
方桐走近表叔父为他准备的马车，书童为他撩起帘子。他回首，与前来送别的众人挥手告别。
车帘落下，隔绝了车外人们的笑脸，隔绝了车外的欢声笑语，也隔绝了池城的一草一木，白墙青瓦，隔绝了与这座城池中，人们的联系。
方桐深了吸口气，打起精神。
轻声道：“出发吧。”
……
看到这里，可能客位看官会有所疑惑。苏若伞呢？我们的女主呢？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莫慌。
苏若伞此刻很好，再好不过了。她正美滋滋的躺在方桐方公子怀里，这个她做梦都不敢随便肖想的位置。
没错，那把古朴的油脂伞，便是我们的女主，苏若伞。
若问她是怎么变成油纸伞的？
自然不是因为她先前希望变成油纸伞与方公子一同上京，老天爷被她的真情所感动，把她变成油纸伞圆她心愿。而是因为……她苏若伞，打从根上就是一把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油纸伞——精。
当然在最开始，她也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油纸伞。至于她怎么成为油纸伞精的，这便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了……
在很久很久前，久到大约是千年前吧？一位当时还不老的老道士因为受不了日晒雨淋，为自己制作了一把油纸伞，也就是现在方桐怀中的那把。自此，这把油纸伞就一直跟在老道士身边，与他一同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再之后，老道士历经千辛万苦得道升仙，这把油纸伞也就作为遗物，留给了徒弟小道士。油纸伞在小道士身边继续修炼，累积了近千年的灵气，终于受到点化，得以化作人形。但小道士在此不久之后，也驾鹤西去了，一直独自修行的他，未将油纸伞留给他人，油纸伞也就成了孤家寡人。
油纸伞不比其他，不像狐狸、蛇等本就有着较高灵性的生物，它甚至没有生命，没有命格与运数。对于它们这种本没有生命的物件来说，想要修炼成精，的确要付出更多时间与代价。传说天资聪慧的狐狸只需修炼三百年，便能幻化成人形，而蛇类需要修炼五百年。但到了苏若伞这里，她足足花去了千年，虽说前几百年她心智未开，没有记忆，可这漫长的时间也着实煎熬。不过她也还是幸运，能在两位道士身侧修行，吸收到至纯的灵气，若非如此，她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化成人形。
此时躺在方桐怀里的苏若伞，突然觉得不化作人形，就保持着原形也挺好的。毕竟这靠在方公子怀里的待遇，可是她有着人身时想也不敢想，更也没有过的待遇。
可能各位又要问了，这苏若伞好端端跑着步，要追方公子，怎的就一下子变回原形了？
唉，每每想起这事儿，苏若伞也是不禁一声叹息。
也不知是她修炼的时间不够，还是她修炼的方法不对。她虽有着近千年的道行，法力却往往不如其他比她道行还浅的妖精。在幻化人形这一最基础的法术上，甚至还有着诸多问题。
其中最要命的一个问题就是，在她化作人形时，只能走七步，七步之后便会即刻显出原形。
没错，七步。
简直比传说中的七步断肠散还灵验，
她尝试过无数次，但无论是大步子、小步子，连着走还是分开走，哪怕是单脚跳都一样，只要她脚沾地七次，就会变回油纸伞。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久许久。她曾听人间有个关于白娘子的传说故事，里面的白蛇精在喝了雄黄酒之后就会现出原形。和这个白蛇精比起来，她苏若伞未免太惨了点，不吃不喝，不过走了几步路，就要现出原形。
不过如今也是托了这“七步断成伞”的福，她才能坐上方公子的车，与他一同上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苏若伞靠在方桐怀里，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摇一晃的，渐渐进入了梦乡……
“公子，今日就在这里落脚吧。”书童停下马车，掀开车帘问道。
方桐从马车中探出头，经过一天的路程，他们俨然已经到了另一座城池。马车停在一间客栈门前，环视四周的环境，看上去似乎比池城还要繁华一些。又见天色已是迟暮，便点头应下，“此处是哪里？”
“庆城，”书童搀着方桐下了马车，“离池城不远的。”
方桐抱着两把油纸伞，走进客栈。
店小二见了。立马迎了过来，“客官可是要住店？”
书童将马车上的行囊拿下来，安置好马车，走过来回道：“一间上房，一个通铺。”
“住下之后你自己休息即可，”方桐接过书童手里的包裹，“不必管我。”
“公子可用我打点水来洗漱一下？”
“不用，”方桐笑了笑，“打个水我还是可以自己打的。”
但显然，小书童并不这么觉得，他颇有些担忧的看着方桐，“公子第一次出远门，有什么事儿可一定要叫我呀！”
“好——”方桐冲他扇扇手，“快去吧。”
两人简单用过晚膳后，方桐独自一人来到房中，带着一个行囊，与……两把油纸伞。但说实在的，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此刻该干些什么。虽不算什么贵公子，平日里衣食起居总还是有人照料，用不着他来费心的。他愣愣的站在房间中间，有些茫然。
这看得苏若伞干着急，恨不得变成人形帮方桐把床铺上，把水打回来。
只可惜方桐似乎不打算这么早铺床睡觉，他将两把伞放在座椅上，自己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打开自己的包裹，从里面取出笔墨纸砚以及几本书籍。他翻开一本书，是那种苏若伞看了名字就知道自己看不下去的书，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若伞耳朵里充满了之乎者也，昏昏欲睡之时，方桐终于放下书，却又拿起了笔。这大晚上的，方桐倒也不嫌麻烦，又是磨墨又是润笔的。
做好万全的准备，在落笔的那一刻，又有些踌躇。
苏若伞在一旁看得真切，方桐注视着桌面上的白纸，似有思绪。
桌前独坐一人，桌上的烛光在清风吹拂下影影绰绰，窗外的月光洒过来也显得有些寒凉。可方桐的神情中却充满柔情，像是回忆起什么令人发笑事情，他的嘴角不禁勾起弧度，如同春水融化冰封，在这微凉的夜晚中带来一丝温暖。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苏若伞亦是心头一紧，她爱极了方公子眼中的温柔，不能自已。看着方公子面带笑容的写下满满一页，她好奇，好奇这纸上的内容。她也嫉妒，嫉妒那纸上的内容，嫉妒那不可知思绪里的所思所想，能让方公子露出如此表情。
约莫有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方桐将笔墨收好，吹熄了蜡烛。而等待了许久的苏若伞，确认方桐睡熟后，再也按耐不住，摇身一变幻化出人形。
她蹑手蹑脚拿起桌上的纸，靠近窗边。
定睛看去，待看清纸上的内容，小姑娘瞬间红了双颊。
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那纸上竟是封书信，
书信的抬头写着娟秀的二字：
“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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