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舞象之年（6）
及至雾气完全消散后，原本破旧不堪的教室也变了模样。
血腥的场景连同那具躯体消失无踪，桌椅板凳也变成了崭新的，整齐地在教室里排列。
走道里学生们说话的人声逐渐地清晰起来，他们几人知道，是时候分散开来了。
刚刚说话的那名男子转过身对宁迦和蒋贻说道：“你们好，我叫邵峰。我们其他人的身份是来参观学校的教研团——你们两个，想必跟林同学他们一样，是这里的学生吧？”
两人点点头。
“不管怎么样，”邵峰又转头对着所有人说道，“这里白天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安全的。我们都要利用好白天的时间，尽量地多找一些线索，争取早日完成任务。切记，天黑之后务必要回到小木屋，只有那里面才是安全的地方。”
“其实我们不去上课也没事吧。”蒋贻一边走一边说着，看向廊外的天空，神情有些怅惘。
“就是，”沈鲨伸了个懒腰，“都命悬一线了，还要在教室里坐着，多没劲。而且我们本来就不是穿越回来当学生的。”
这一次，连素来是好学生形象的端木恒也表示同意：“沈鲨说得对。雪庭，你刚刚不是说要去调查一下舞蹈大赛出了问题的道具么？我看我们一起去比较好。”
宁迦略一思忖：“我看我还是回去教室吧。我现在和周丹是同班，既然她是这一次心愿的主人，那我跟在她周围，时刻了解最新进展比较好。”
“行，”端木恒点头，“那我们几个就去你说的舞蹈房看一下。”
“嗯，到时候再见。”宁迦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林雪庭忽然开口：“别忘记天黑之前要回到小木屋去。”
“放心吧，”宁迦笑笑，“放学后自然就走了，不会再像昨天那样了。”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一副上课之前最后骚动的样子。
宁迦一眼就看见周丹正坐在自己座位上，拿着一面小镜子，不住地照着自己的脸臭美着。
一见到宁迦，周丹立刻朝她招手：“小迦！哎哟你昨天推荐我去的那家店真的太赞了，所有的东西都超级有个性哎！我买了好多东西。”
宁迦松了口气，看来她的记忆已经被修改了。
事情变成了昨天宁迦推荐她去那家商贸街的店，而不是陪她去。
宁迦在座位上坐定，又转过身去盯着她的脸，感觉哪里怪怪的：“呃，你是不是……哪里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谁知周丹竟然得意地笑起来：“说说看，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皮肤变好了，眼睛也变大了……”
宁迦仔细地观察着，心想16岁的皮肤真的是无敌，随便上点什么底妆效果都那么好，就连周丹脸颊的那一块胎记都遮得毫无印迹了。
“哈哈哈哈……来，我悄悄告诉你，”周丹凑过来，“我昨天还去买了一套化妆品。看出来了吗？”她说着，眨了两下眼睛，糊成苍蝇腿的睫毛扑扇扑扇，一看就是化妆新手拙劣的作品。
“唔，原来是这样。”宁迦恍然大悟。
化妆对于中学生来说，还是件又新鲜又刺激的事情。放学后去买一整套化妆品，还敢化着妆来学校上课，着实是有些离经叛道了。
“没办法，李老师给画的舞台妆实在是太丑了，我到时候上台前自己画。”周丹对着镜子，不住地摆弄着自己的刘海。
宁迦忍不住说道：“那你买了清洁产品没？到时候可记得要好好卸妆。”
刚刚开始接触到彩妆的中学生，往往不得要领，一通折腾后把自己原本青春无暇的肌肤搞得问题百出。
周丹无所谓地说道：“我买了卸妆的湿巾。然后洗面奶多洗几遍应该就可以了吧？”
“不行，”宁迦果断地说道，“你这个妆面，光用卸妆湿巾是不够的。而且湿巾会摩擦你的角质层，要是再用洗面奶去搓，会损伤皮肤屏障的。”
宁迦说得其实没错，很多女生一开始偷偷尝试护肤和化妆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过犹不及的道理。贪新鲜地一味叠加产品，最后伤了娇嫩的肌肤，最后得花好几年时间才调理得回来。
只是这一套护肤理念太过成熟和超前，听得周丹一愣一愣的：“宁迦，没看出来，你对这个这么有研究啊？”
宁迦这才意识到刚才一番话和自己上学时的人设不符，正想笑着糊弄过去，就听见周丹兴冲冲地说：“今天下午最后一节活动课就是校内选拔了，你来小剧场，陪我化妆和试衣服好不好？”
最后一节活动课……宁迦算了算，一共差不多十个节目，全部演出、评价、打分完，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最后一节课可能会拖一点，但是现在是初夏时节，天应该没有黑得那么快，赶得回去小木屋。
“来嘛，我可是要以最完美的面貌上舞台的。”一旁的周丹还在缠着宁迦撒娇。
蓦地，宁迦脑中闪过了那张许愿纸条上的内容。
“我希望所有的烦恼都能迎刃而解，能以最完美的面貌成功演出，获得大奖。”
最完美的面貌……
“好吧，我来。”宁迦咬咬牙，下定决心地说道。
小剧场里没有多少观众。
盛达一中的周四下午最后一节是全校活动课，因此纪律方面管得很宽松。有人在教室写卷子，有人在操场打球，有人提前去浴室洗澡，还有人三三两两次绕着跑道散步谈心。
准备室里挤得水泄不通，人声沸反盈天。所有人都在剧场侧边的一个小房间里做着选拔前的最后准备。
服装、化妆品、水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堆在一起，空中弥漫着一股脂粉香气。
画着夸张舞台妆容的女生们匆匆地走来走去，空的地方全是压腿和拉伸的人。
“欸，我的舞鞋有人看到没？”
“大家都小心点儿别踩到我的扇子了。”
“抽签了抽签了，还有人没抽签的吗？”
宁迦和周丹占据了角落的一面小镜子，在镜灯的暖色光下，宁迦仔细地依照周丹的描绘，给她勾勒出脸部的妆容。
少年书生，意气风发，飞云入鬓，目如点漆。
如瀑青丝高高挽起，扎上月白色发带。
“真烦人，我好像又长胖了。”周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将演出服的腰带重新打了一遍结，“我明明最近都在节食，腰还是粗了一圈。”
素衫宽袖垂垂落下，遮住了周丹身材上的缺点，显得整个身形飘逸，看不出胖瘦。
“还好呀，反正衣服宽大嘛，看不出来。”
宁迦特意在泪沟的地方点了几点闪片，到时候上了舞台灯光一打，便是熠熠生辉，夺目耀眼。
周丹这才放心下来。
整理着衣服的袖袍，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宁迦，你太厉害了，到时候万一我入选了，你可要再给我画一次呀！”
声音着实不小，话又说得嚣张，其他选手都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门外，负责音响的同学匆匆地走进来：“哎哟周丹，我可算找到你了。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你的背景音乐有断掉的部分，你说要换一个么？新的怎么还没给我？”
“哦对对对，”周丹一拍脑袋，转身在书包里翻找了起来，“我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抱歉，给。”
说着，拿出一只红色的小u盘递了过去，盖子上还贴了一枚星星图案的贴纸。
“好了，评委老师们已经到了，选手们准备一下，选拔赛马上开始了。”负责催场的同学跑进来说。
宁迦立刻识趣地离开了准备室。
后台往观众席可以走一条小通道，只是灯光昏暗些。
这条小通道原本是给工作人员去往后台控制室用的，如今乱七八糟堆了很多杂物。
宁迦给其他几人发着信息，通知他们可以来小剧场观看比赛。这里的手机一切功能可以正常使用，只是这个年代还没有4g信号，几人只能通过发短信来保持联络。
正低着头专心地打着字，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
“哎哟——”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抱歉，我正低着头找东西呢，没看见你。”对面的女生慌乱地说道。
宁迦揉揉被撞到的额头，看清楚眼前人后，惊讶地说道：“郭粒？怎么是你呀？你怎么还在这里，选拔赛好像就要开始了。”
郭粒一身民族舞的服饰，整个人显得灵动可爱，然而眉心却是紧蹙：“哦，宁迦呀。我的口红不见了，估计是刚刚过来的时候落在路上了，所以想着来找找……”
“口红？我看她们都有呀，借一下不行么……”说完，宁迦看到郭粒的神色，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选拔赛算是校内竞争，所以指导老师都不会来后台，只在观众席上观看。
而准备室里的几位又都是竞争关系，加上口红这种接触嘴唇的东西，没人愿意外借也就很可以想象了。
“不介意的话我的你先拿去用吧。”宁迦低头，从包里翻出来一支平日里随身携带的。“只不过是正红色的，颜色可能和你的整体风格不太配。”
郭粒似乎有些意外，眼神一下子亮起来，犹犹豫豫的，语气中还是有些难为情：“那多不好意思……”
“别纠结啦，”宁迦把东西递到她手里，“你快去准备吧，你不是第二个就要出场了么。”
第一位选手的节目已经表演到一半，催场的同学在满世界叫郭粒的名字，此时看到两人还在小通道里，急得连忙催促：“郭粒，下个就是你了，快过来候场吧！”
郭粒终于接过，快步跑了过去。没走几步又忽然回头，对着宁迦绽开一个会心的笑容：“宁迦，谢谢你。”
“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郭粒点点头，跑去候场了。
宁迦慢慢地朝着观众席走去。她忽然想到，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给周丹树立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呢？
“宁迦，快来，坐这儿。”蒋贻招呼着，拍了拍身边的一个空位，“周丹好像是第五个出场，也快了——欸，这个女生跳得真好看，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我真希望她拿到大奖。”
宁迦漫不经心地往台上看了一眼，视线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台上人动作热烈欢快,身体舒畅灵动。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如舞精灵一般。
“嗯，她叫郭粒，也是我同学，她天赋挺高的，以前很多老师都说她将来可以往职业的路子上走。”宁迦坐了下来，专注地欣赏起了表演。
在郭粒之后，其他几位的表现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终于到了周丹上场。
灯光暗了下来，舞者在台上就位。
随着音乐响起，舞者开始了动作。笛声悠扬，琵琶渐急，在越来越紧凑的鼓点里，舞者的律动愈发急促。
不知何时开始，乐声变得又涩又重，背景音乐渐渐刺耳起来，好似琴弦被拉紧了一般。
宁迦隐隐地感觉到不对劲。
鼓声愈急，步伐愈僵硬。
忽然，一声故障般的“滴”声响起，背景乐竟然如旧式的磁带卡住了一样，开始诡异又尖锐地重复同一段。
不好，音乐果然又出问题了。
宁迦猛地站了起来，瞟到评委席上，老师们纷纷摇着头，正在互相耳语。
眼见着节目即将被迫中断，不知道等一下还有没有重新表演一次的机会。
台上的周丹不慌不忙，随着那一段重复的鼓点继续舞动了起来。
虽然同样的音乐反复播放，让最后一段的舞蹈没有了起伏，然而当节目完成的时候，所有的评委都为台上舞者的随机应变鼓起掌来。
周丹额头上满是汗水，此时听到掌声，才轻轻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看来选拔赛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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