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反常
“才没有。”
高肃从穆瑶的怀中出来，抹了把眼睛，泪没有了，就是眼圈有点红，像只受欺负的兔子。
穆瑶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紧张不安，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漩涡中，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眼前的小朋友刚刚死了父亲。
“想哭是可以大声哭的哦。”穆瑶捏了把高肃脸颊上的奶膘，笑嘻嘻的，“在仙女面前流泪不丢人。”
高肃抬眼认真看起穆瑶。
他见的人太少了，年纪也小，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审美，所以在此时的他眼里，脸上挂彩还在咧嘴笑的“仙女”，无谓美丑，只是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哪怕认识的时间很短，但他感觉，和这个人在一起，自己很安全。
高肃抿了抿唇，眼中的悲伤渐渐散开，闪着细细的亮光，问：“你真的是佛祖派来守护我的吗？”
穆瑶当即举手发誓：“当然是真的！如果我有半字虚言，就天降一道雷劈死我算了！”
话音落下，天空传来“轰隆——”一声雷响，房顶的狂风从洞口灌进来，席卷整个佛堂，蜡烛瞬间全被扑灭。
穆瑶心里打着寒颤，想：“不会吧？我就随口一说，老天不会这么较真吧！”
下一秒，两扇门也被风“哐当”一声撞开。
大雨就要来了，露天佛堂不宜久留。
高肃抓住穆瑶的手就往外跑。
穆瑶本来也想跑，脑筋一亮忽然想起来：“你等我一下！我去大佛后面把我换下来的衣服带着！”
运动服可不能被发现。
其实老韩想的很周全，连汉服都给她准备了好几身，就怕她刚落地被人当作异类一刀咔嚓。但那些大长裙子穿来表演可以，爬楼跑步是真的不方便。穆瑶想着，如果真穿那些，恐怕刚来时在房顶上动弹一下都困难。
很快，现实也验证了穆瑶的猜想。
在和高肃狂奔的路上，她起码因为踩到裙子跌倒五回，本就疼痛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仙女也这么笨的吗？”
回到住处，高肃看着坐地上嗷嗷喊疼的穆瑶，呆呆来了这么句。
穆瑶瞬间炸毛：“我……我这是水土不服！你等我适应你们这里就好了。”说完揉着膝盖继续呲牙咧嘴，“呜疼死我了，我不会伤到骨头吧？苍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高肃默默转身走到床榻边，从枕头下摸出一只琉璃小瓶子，跑到穆瑶身边，伸手递给了她。
穆瑶接过瓶子，借着昏黄的烛火打量瓶子里发红的液体，喃喃道：“这是什么东西？红花油吗？”
她也没管那么多，撸起袖子往伤处倒了点，上爪子就揉，给自己疼得直吸凉气。
揉完胳膊，揉腿，揉脚踝。至于脸她是不敢的，怕一个不小心毁容。
忙活完这些，穆瑶又困又累，全身的疲惫像座大山一样，快把她压倒了。
若在现代，她肯定不管多累都要强撑精神到浴室泡个澡敷个面膜，但在现在，能活着有地方睡觉就不错了，理想很美好，现实不允许。
她迷迷糊糊站起来，扑到类似于“床”的那块长方形物体上，闭眼打了会盹儿，感觉空气有点过于安静，一睁眼，发现高肃正呆呆站在旁边。
穆瑶费劲吧啦的伸出手，拍了拍外面空出的地方，懒洋洋道：“睡觉。”
高肃却摇了摇头，有理有据道：“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晕。”穆瑶瞬间头大。
她坐起来，仗着自己力气大，一把将高肃拖到了床上，说：“你知道仙女姐姐我今年多大吗？”
高肃乖乖摇头，一双眼睛眨啊眨，忽闪忽闪。
穆瑶“呵”了一声，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我今年二十二了，按照你们这的结婚年纪，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我使使劲都能生出来，还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小屁孩，算什么男人……”
她实在太累了，话说到最后，眼睛闭起来，声音也小了下去。
高肃还是觉得不太妥，微微皱着眉头辩解：“可是……”
“少跟我可是，”穆瑶半梦半醒，声音含糊不清，“再说话，我就把你扔到补习班去。”
“补习班？”高肃好奇起来，“什么是补习班？”
回应他的，只有穆瑶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高肃打量着身旁女子熟睡的面孔，莫名其妙有些放松，上下眼皮正要打架，便看到穆瑶脖子上的吊坠闪了闪，绿莹莹的一亮一亮，像暗夜里歇在叶梢的萤火。
他有些好奇，没忍住用指尖碰了碰，然后吊坠就不亮了，房中回归一片昏暗。
高肃揉了揉眼睛再看，吊坠还是没有亮。
“难道是我看错了？”他在心中这样想了一下，盯着吊坠的眼睛慢慢合上，进入漫长的睡眠当中。
外面风雨飘摇，房屋内一大一小挤在一起，睡得格外安详。
穆瑶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
梦里她还在上小学，傍晚下课铃一响，她背起书包就跑回家，还没到家里，隔着院子就能闻到诱人的菜香。
一推开门，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对她笑着说：“回来啦，准备洗手吃饭吧，今天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哦。”
“妈妈万岁！”
“妈妈万岁！”
清亮稚嫩的童声响彻在穆瑶整个梦境。
现实中，还没睡醒的穆瑶使劲吞着口水，迷迷糊糊说：“妈妈……我好饿……排骨好香……”
这时门外传来“嘭”一声踢门声，把穆瑶直接从啃排骨的状态踢到现实。
睁开眼，只见天色大亮，高肃哒哒跑到门口打开门，从地上端起一只黑色漆盘，转身朝里来。
穆瑶猜是吃的，立马从床上爬了下去，结果跌跌撞撞凑近一看，只在偌大个盘子里看到一小碗黄豆饭，一小碟乌漆嘛黑不知道是什么的咸菜，以及一个同样乌漆嘛黑的小窝头。
穆瑶原地呆了半天，终于问：“这是什么？”
高肃：“早饭。”
穆瑶眉头皱成了包公，又看了眼盘子里的东西，不可思议道：“你每天就吃这个吗？”
高肃点头。
穆瑶彻底凌乱了。
且不说兰陵王不兰陵王的，这孩子生父可是高澄啊，权野倾朝从生下来就不知穷为何物的高澄啊！要不是突然被人弄死了，指不定现在皇帝都当上了，身为他的儿子，这小子的日子怎么会是这样！
穆瑶不理解，穆瑶非常的不理解。
而高肃把漆盘放到案上后，并没有急着吃，等半天没等到穆瑶过去，便抬头看她：“你不吃吗？”
穆瑶脑子里乱的很，顺口道：“我不饿，你吃吧。”
高肃回过头去，掰下半个窝头咬了一口。
昨天晚上太累，穆瑶上完药就睡觉了，根本没有打量这间屋子里的陈设。现在一看，方察觉到其中的古怪之处来。
其实无论是地面屋顶，还是装饰器皿，全是肉眼可看的华贵不俗。但在这些东西上头，都很明显的落了一层厚灰，似乎是很久没人打扫过，甚至隐约能嗅到一股子霉味。
加上和高肃待那么久，他身边居然一个大人都没出现，连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有，穆瑶心里越发的狐疑起来。
穆瑶在房中转悠着，随口问：“高肃，你娘呢？”
对方没有回答他。
等穆瑶忍不住再问，高肃便起身道：“我吃饱了，去读书了。”
说完走到高大的书架跟前，踮脚从上面拿出两卷简牍，垂着眼睛往外去了。
外面雨早就停了，穆瑶跟着出去，发现他就在离屋子不远的小亭中读书，没有人教，自己孤零零一个，眼睛对着厚重的简牍，看见什么读什么。
与此同时，穆瑶还发现这么大个院落，大白天的居然什么人都没有，逛上一圈都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怪，这真的很怪。
溜达了得有半个小时，穆瑶怕自己走远了迷路，干脆又原路返回去了，路上肚子咕咕作响，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本来以为要挨饿，结果她回去一看，漆盘里居然还有剩的食物。
她一猜便知是高肃给她留下的，不然就这么点东西，别说孩子，喂猫猫都不一定能吃饱。
穆瑶抓起剩下的半块窝头往嘴里塞，嚼着酸不溜秋的味道，心里酸到不行。
可能因为童年的原因，她这辈子最看不得懂事的孩子受苦，哪怕仅是吃了对方留给她的半顿饭，她的心就已经无限软下去，恨不得带高肃一块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块去吃火锅肯德基烧烤小龙虾，再也不碰这些没点荤腥的东西。
来到古代的第一顿饭，穆瑶吃得很难过。
更难过的，是往后几天，每天都是这些东西。甚至说早上的窝头腌菜都算还能入口，中午傍晚的直接是青菜汤配干饼子，偶尔甚至能是馊菜馊饭，一看就是别人吃剩下的。
穆瑶实在有点受不了了，她可是很纯粹的肉食动物，一天不见油星会感觉人生无望的那种。
所以有一天早上，她趁着送饭人回去不注意，偷偷跟了上去，成功摸到了厨房的位置。
到了三更半夜，穆瑶望了眼正在熟睡的高肃，蹑手蹑脚下床，偷偷将门拉开一条缝挤出去，趁着天黑，犹如一条脱了缰的哈士奇，马不停蹄朝着厨房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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