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喜欢
“我们在……”穆瑶看着手里黑黢黢的头发，脑子转着，张嘴一本正经扯犊子道，“在玩一种你追我我追你，追到谁就扯头发的……游戏？”
高敬柔哇一声大哭起来：“你放屁！我要去告诉阿家你欺负我！我要让可薄真杀了你！杀了你！”
嘴上气势很足，可跑去抢穆瑶手里头发的时候，泪珠子一刻不停往下掉，别提有多委屈。
等穆瑶把头发给她，她往头上戴了戴没戴好，更加怒不可遏起来，扬手把头发往地上一扔，坐地上大哭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高肃一脸懵，看了看嫡姐又看了看穆瑶，眼中全是茫然。
穆瑶过去撸了把他脑袋，道：“不要管，进去睡觉好不好？”
高肃摇头：“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穆瑶在心里默默叹口气，感慨这孩子现在真是黏上她了。
领着小孩子，又要连哄带骗着忽悠大孩子，直把高敬柔哄进屋内，劝着喝下半杯热水，这祖宗情绪才算平稳半点。
“说吧。”穆瑶把假头发梳好放高敬柔跟前，一副无奈的语气，“假发而已，扯掉就再戴上便是，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要把你杀了。”
高敬柔一头黄发披在肩头，抬眼白了穆瑶一眼，没好气道：“你汉人天生乌发，怎么会懂我们鲜卑人被叫黄毛小儿的滋味，幸而夜深无人，若是在外面，被人瞧见我这幅样子，我倒不如一头撞死。”
穆瑶讶异起来，望了眼高敬柔的头发道：“可你头发颜色分明很美啊，像秋天的枫叶一样，在我们那里，小姑娘都喜欢把头发染成这个颜色，若是天生如你这般，不知要省去多少银钱。”
高敬柔眼睛亮了亮，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穆瑶：“自然当真，不信你看我的头发，是不是发尾还带些黄色，这就是我以前染过留下来的，新长出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染，不然我就跟你是一个颜色了。”
高敬柔摸着穆瑶头发察看起来，一看果真如穆瑶所说，不禁感到新奇起来，以一种好奇而略带向往的目光盯着穆瑶，说：“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可不知道这东魏哪里还有尚黄发的风俗。”
话到这里，高肃也抬起头看着穆瑶，眸子中带了与年纪不符的探究与深沉。
穆瑶却想刻意一笔带过，眨了下眼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我家离这里很远，说了你也没听过。”
高敬柔霎时来气，起身叉腰道：“你都没跟我说，怎么就断定我绝对不知？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东魏的人，是西魏和南梁他们派来的奸细？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阿家！”
穆瑶见她又要来这套，立马拉住人道：“行了你，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过你作为交换，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我才能跟你说。”
高敬柔想了想，一扬下巴，痛快答应：“一个问题而已，依你便是，问吧。”
也就在这种时候，穆瑶才能想起来这祖宗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而已。
“我问你啊。”穆瑶正色起来，严肃道，“你为什么不听你阿家的话？”
听到这个问题，高敬柔的兴致明显减了许多，脸色都有些许沉下去，慢悠悠地坐下道：“我知道了，你没那个胆子捉弄我，今晚这一切，都是阿家吩咐你做的，对吗？”
穆瑶叹了口气，道：“她说你如今也要到说亲的年纪，不可整日外出与人厮混，应该温婉端美，曲尽和敬。”
“曲尽和敬？”
高敬柔冷笑一声：“她倒是对我阿耶顺从恭敬一辈子了，我阿耶何时为她着想过？且不说当初和她大婚不久便与庶母私通，就说每年光往房中收的妾室，她自己能数得清吗？这些都算了……可我阿耶居然连同母兄弟的嫡妻都要调戏。这一桩桩一件件细数出来，留她自己争做女子表率又如何？外面的人，早不知怎么可怜，取笑她了。”
一番话说出来，穆瑶居然无言以对。
她无法去怪元仲华，也无法去怪高敬柔，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所有女子的悲剧，归根究底都是在男人身上。
可高澄已经死了。
“别去怪你阿家。”穆瑶道，“既然明知是你阿耶的错，就更不能把她作为抗争的对象。毕竟，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她更想要你好了。如今你阿耶不在，兄弟又尚幼，若是连你们母女都离心，这日子恐怕真是要一日不如一日。不如静下来听她几句话，想想你二人未来该如何在北齐中立足。”
高敬柔眉梢一挑：“什么北齐？现在是东魏，你可真是奇怪。”
穆瑶笑了笑，没有反驳。
高敬柔好不容易起来的好心情，在聊到她阿家之后就烟消云散，一时间也不再关心穆瑶是从哪来的，回去自己慢慢寻思穆瑶所说的话了。
送走高敬柔，房中就只剩下高肃和穆瑶两人。
穆瑶发了许久的呆，一遍又一遍品着高敬柔说的话，突然对灯下夜读的高肃说：“阿肃，等你以后长大，只喜欢一个女子好不好？”
高肃放下简牍，抬头看着穆瑶，道：“什么是喜欢？”
穆瑶：“嗯……喜欢有很多种，但是，男子对女子的喜欢，应该就是想永远看着她，想和她在一起不分开，想娶她回家，想和她白头偕老……”
说完抬眼看到高肃发呆的神情，笑了笑道：“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你听不懂的。罢了，天色实在太晚，别看了，赶快就寝吧。”
高肃“哦”了一声，收好简牍下了椅子，自觉跑到穆瑶身边躺下，侧过脸看着她鬓角的发丝发呆。
他在思考，“喜欢”是什么。
穆瑶闭上眼睛道：“反正这梅香苑里空屋子还有不少，这两天我就找个就近的搬进去，往后白天陪着你，晚上回去睡觉。”
“不要。”高肃想也不想拒绝。
穆瑶气得睁开眼，皱眉道：“干嘛啊，一开始是谁跟我念叨男女授受不亲来着？这么快就变卦了？”
“可你也说过我是小孩子。”
见穆瑶脸色不善，高肃赶紧换副语气，垂下眼睫小声道：“夜里太黑了，我自己会害怕。”
模样像只怕被丢弃的小狗狗。
穆瑶心一软，伸手掐了把高肃的脸道：“算了算了，谁让我比你大那么多呢，就当带孩子吧。”
说出去还挺让人无语，长这么大头回和异性同床共枕，对象居然是个八岁的小屁孩。
虽然严格一点来说，这小屁孩可以让她称呼一声老祖宗。
……
秋去冬来，又是几个月过去。
临近年关，北宫挺热闹。
穆瑶在梅香苑亲自动手包了顿饺子，纯肉的，蘸上放了蒜泥的醋，到嘴里满口生香。
高敬柔自从和穆瑶谈过那一次，便很少钻狗洞往外跑了，但还是常往梅香苑钻，一开始是好奇穆瑶的身份，后来是发现穆瑶做饭很好吃。
第一锅饺子出来，还不够高敬柔和高肃吃的。
“我说，同样是猪肉，为什么你包的馄饨，就比厨子做的好吃那么多？”高敬柔大嚼着嘴里皮薄馅美的饺子，鼓着两腮看向热气中正在下饺子的穆瑶。
穆瑶挥手扇着蒸汽道：“因为我会煎出一些油渣包在里面，这是我娘教我的。还有啊，这东西在我们那边叫饺子，你们别在我面前说馄饨，我听着怪别扭的，跟有人把元宵说成汤圆一样。”
高敬柔只顾吃，没管她说什么。
高肃却是好奇：“汤圆是什么？”
穆瑶“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汤圆这东西似乎是从宋朝传下来的，便说：“一种甜点心，等我以后做给你吃。”
高肃笑起来，乖乖点了下头，继续吃饺子。
就在这时，纥奚嬷嬷带着一帮小丫鬟闯进来，拉起高敬柔便往外面拽，苦口婆心道：“您怎么还有心思吃呢！大都督已经班师回朝了，现已被封为丞相加封齐王，就在赶来北宫的路上了！您快同我去换身衣服，还有这个头发，头发也要重新梳！您怎么不戴过去的假头发了呢！”
“你管我戴不戴！”高敬柔没好气的嚷一声，“二叔回来又怎么了，过去他来也没见这么大阵仗啊，你们怎么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纥奚嬷嬷又是“哎呦”一声，道：“女郎啊，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日后可都要靠丞相庇护了！”
高敬柔气到“嗷嗷”两声，被强行拽走的同时不忘回头：“馄饨！我的馄饨还没吃完！”
穆瑶立马纠正：“饺子！它叫饺子！”
纥奚嬷嬷回头扫她一眼，道：“你也给小郎收拾一下，等会便去前头与众人一同迎接丞相大驾。”
一帮人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留下穆瑶与高肃在厨房面面相觑。
穆瑶叹了口气，将煮漂的饺子捞上来摆在盘子里，走到高肃跟前道：“走吧，咱们也去换身衣服，我顺便给你把头发梳一梳。”
刚来那会儿她以为这边小孩发型就是披散那样，其实不是的，人家的发髻都很板正，高肃纯属因为没人管。
出了厨房，寒风一吹，穆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高肃握紧了她的手，抬头道：“瑶瑶，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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