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章 不可求思（2）

范鸿铮淡淡道:“看看这书里写的圆满，聊以自慰罢了。”

        丹遥忽然想到她母亲的担忧，忍不住问道:“哥，这时节父亲母亲都不在，你与我透一个底儿，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烛火摇曳间，但见范鸿铮似笑非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也问得这些？”然见丹遥神色端凝不像是玩笑，方才正色道，“有了该如何？没有又该如何？”

        丹遥耐心道:“若是真有了什么人，咱们就去向父亲母亲明说，一来教你得偿所愿，二来也不算委屈了许家姐姐。”她自己初尝情之一字，自然看得极重，所以这一回说的，也是真心。

        范鸿铮却道:“那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丹遥想了一想，道，“我倒觉得那许家姐姐，也是个不错的女子。”

        范鸿铮低头笑了一笑:“原来你也是来做一回说客。”说着复又将书卷握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

        丹遥欲要为自己分辨些什么，可巧绿绮这时推门进来，悄悄道:“小姐，旁的小丫头可就快回来了。”丹遥不耐的点头，敷衍道:“快了，你且在外头少等等。”绿绮看着屋内二人情形，大致也猜出有些许不快，只得复又出门去了。

        因是离开的时候仓皇了些，那门没有带上，此时绿野新月漏进半扇的光，像是女贞的树梢子一排的散开。丹遥正瞅着那地上明月光发怔，冷不防耳边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原是范鸿铮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范鸿铮取出信笺子，向丹遥晃了一晃，道:“你来。”

        丹遥勉强笑道:“藏着什么好东西么？”一壁移步过去，然看清楚了信笺上的的三个字，不由得大惊失色。

        范鸿铮淡淡道:“我在这里也出不去，这封退婚书也没什么缘法送到许家，”他有些玩味的看着丹遥，“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替我做一回鱼雁？”

        丹遥本能的后退两步，还没说什么，只听门外头绿绮一声压抑的惊叫，丹遥以为是有人回来了，忙不迭出得门来，却见绿绮指着墙角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丹遥循着看过去，只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大概是翻墙下来的时候着陆有些不妥，因此这会子正努力的翻身爬起，待走到亮堂地儿，丹遥才发现这人身上是一套黑色的学生装，只不过沾泥带叶，袖口上三粒明扣也少了一二粒，端的是一身狼狈。然手上白生生嫩生生，不是润秋还能是谁？

        丹遥忙不迭过去，伸手拽住她表妹低声喝道:“这时节你来做甚么？”

        润秋摘下蒙面的布条，露出的是一张惊奇的脸:“表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丹遥不再说话，伸手拽着润秋便朝书房里头躲，唬的绿绮不住摆手，丹遥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了一个润秋正好，便是东窗事发也没什么好怕，横竖是法不责众。

        其实她大概猜得出润秋此行的目的，她半分把握也无就敢孤身一人闯进来搭救人，可见这沈家的幺女，是个干大事的人物。

        范鸿铮却被自己这个干大事的表妹唬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书桌前站起来，道:“这一进一进的院子，你都是翻墙进来的？”

        润秋  也不理人，直奔榆木擦漆的桌子前就着壶嘴“咕嘟咕嘟”灌了一气儿茶水，然后才抹着嘴巴点头道:“对啊，又不是平白来向姨母姨父请安，还能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进来？”

        范鸿铮耐心道:‘那你翻墙来是要做什么？’

        润秋道:“当然是来救你了，表姐说你都要被强逼着成亲了，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语到激动处双臂一振，仿佛面前有写意江山任她挥毫泼墨，可惜忘了手上还有一个青花的盖碗儿，一个没握住，那盖碗儿便惯性向前脱手，眼看就要粉身碎骨。

        范鸿铮一个箭步向前，稳稳地接住了青花盖碗儿，然那碗底儿的一点子残茶却是不受控制的迸溅出来，泼的一袖的脏。润秋大概晓得自己得意忘形，此时讨好的过来，拿了自己的袖子去拭他表哥的袖口，不时抬头嘿然一笑。

        范鸿铮长叹一声，伸手从润秋的头发里拿出一片叶来，细细端详却是竹子叶，心下暗衬自己家里这一样种的却少，倒是润秋家里种的琳琳琅琅。忽而顿悟，润秋不只是翻墙进的范家，也是翻墙出的沈家。

        也是，做这一桩事，需得瞒着他的父母，自然也需瞒得润秋父母，恐怕连润春润夏也要一并瞒着，原来不知不觉间，两家子人早就站在了不同的阵营，恰如棋盘上楚汉分明。

        润秋见范鸿铮对着一片竹叶子眉头紧锁，便絮絮叨叨的解释着:“这大概是我顺着阁楼边溜出来的时候刮蹭的，我爹也是，阁楼边上那一点子地儿，也能种上这竹子。”说着一撇嘴。

        范鸿铮苦笑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姨父是咱们家里的风雅。”

        润秋哼了一哼:“附庸风雅还差不多。”忽而想起正事来，一把攥住范鸿铮的手，殷殷道，“表哥，你换身儿深色的衣服，咱们今天晚上就跑，我就不信，这成亲少了一个，还能成的了！”

        丹遥道:“跑？往哪里跑？”

        润秋道:“当然是跑到彭州以外的地方去了，天高地阔，还能没个落脚的居所？”

        丹遥道:“落脚后生计又该如何？”

        润秋嘿嘿一笑:“表姐你还跟我谈生计，就冲我表哥这一手惊风雷的文章，还能混不到一个吃饭的家伙事儿？”

        丹遥语塞，只得剑走偏锋道:“你那学，还上不上了？”

        润秋奇道:“表哥跑，我又不跑，那学自然是照样上的，”说着十分义气的拍一拍丹遥的柳肩，“放宽心，金陵那边厢有我呢，断不会留你一人。”

        丹遥眼见得润秋见招拆招，竟是无往不利，此时肩上被润秋拍的生疼，这才顿悟，这丫头的脾气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哪回在梦里不要造一回反？又怕润秋言语蛊惑，引得她哥哥蒙了心智，当下也不跟她啰唣，上前揽住范鸿铮的胳膊，道:“润秋这法子还得从长了计议，哥你现如今可不能病急乱投医，谁的药方子都敢使。”

        润秋一听不乐意了:“他们要逼着成亲，咱们就让这桩婚事成不了，我这明明是药到病除的良方，表姐你真是不识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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