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第章 枝节横生（3）
润夏道:“那时节他亲生的娘已是去了，一个孩子自然比一个貌美年轻的女人容易进门。其实不过三年，大太太便走了，那女子若能多熬一些时日……”又若有所思，半晌叹道，“听人说，那女子命薄……总是因为生的太美的缘故……”
丹遥听她语气似有垂怜，怕她多想，赶忙岔开话题道:“那梦楚同张昶有甚么渊源？”
润秋大大咧咧道:“有什么渊源，那一个香包上你还看不懂？”
润夏莞尔一笑，继续娓娓道来。齐家是城中巨贾，张家颇为看重，因此几次三番欲结秦晋，结果不是年岁不合适，就是八字不合适，及至张昶进了张家，才算与齐家九小姐相当。
润秋撇嘴:“齐家九小姐眼高于顶，如何瞧得上一个外室的子嗣？”
润夏道:“这你就错了。”原来齐家的九小姐虽然骄纵，是因为年幼丧母众人宠惯的缘故，然而心思却不是一回九折，端的是直来直去，做事不问对错，只要可心，婚嫁一事更是要依着自己心性。本来齐家对于张昶这个外室之子的身份还有些犹豫，奈何梦楚先瞧上了，自此后满心满意，于是两家大人乐得顺水推舟，只不过还未约定罢了。
润秋这时才端正坐了，道:“平常倒看不出，齐梦楚还是个如此可爱的性情。”
润夏道:“其实梦楚这孩子性子不坏，就是骄横跋扈了些。”
润秋道:“那她也不该拿我表姐做的香囊送给张昶啊。”
润夏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张昶自幼丧母，又是外室所生，大宅子里人人眼头儿活跃，无需赘言也知道，即使回到张府里也未见得多么风光，因此养成一个冷心冷性，对齐梦楚百般示好亦视而不见，唯独前次看到她佩戴的一个香囊，要过来看了一回。
润夏无须再多说什么，丹遥也已然明白了其中缘由，欢喜了那样久的男孩子，对自己的随身配饰似有青眼，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双手奉上的。
丹遥想起梦楚前儿阵子总是没来由的高兴，那是因为她送出了香囊，而不是收到了香囊，如今哭成一枝带雨梨花，是因为这香囊失而复得，有时人世间予舍就是这样的无常。她有些失落，却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这香囊是经自己手缝制，算是那一份快乐的媒介。
润秋懊恼道:“唉，要不是那天我跟着李家齐闹，这事儿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么糟糕。”
润夏道:“也是梦楚虚荣心盛，不过纸里包不住火，她那样娇惯的女孩子，哪里是拿得动针线的人，以后成亲了再闹出一场饥荒来，岂不是更难看。”
润夏说者无心，丹遥却听者有意，张昶与梦楚起小一道长大，梦楚绣工如何，张昶便是不亲见，也少不了耳闻，早就能够识破梦楚的谎话儿。可他偏偏没有戳破，甚至于不动声色的收下了这一枚香囊，如今却又借着润秋、家齐一场玩闹借题归还，其中，又会有什么缘由呢？
然而梦楚的心事在丹遥这里再无遮掩，平日里那样骄横的女孩子，原来也是有这般的无可奈何。睡前无眠，丹遥拿出残损的香囊轻抚，在心底里一声喟叹:那发夹子是千雕万琢的好物件，这香囊亦是费了心血的，不平的明明是人事，却总要归咎于物，人之推卸，可算作是本能。
哪怕是近乎卑劣的本能了。
因是春节没有拜会，丹遥便想着到陈元清处走一趟，拉着润秋备了礼物，又去了三步两桥。
陈元清近日得了一个笔洗，正是宝贝的不行，见丹遥来十分高兴，又忙的拿出来叫她姐妹二人赏鉴。
丹遥凝神细看，这是一只茄皮紫的笔洗，上头走泥纹路浓处起条纹，淡处显波浪，不由诧异道:“呀，莫不是钧窑的物件儿？”
陈元清得意道:“对喽！到底是你的眼头儿毒。”
润秋赶忙道:“都说家财万贯，抵不得钧瓷一片，到底是师父的福泽重，寻常人哪有这样的好事。”她这话虽是拍马屁，但钧瓷窑变幻色，巧夺天工却不掺假。又谄媚道，“不知道是哪里得来？”
陈元清笑道:“是家齐送来的，初时我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器具，后来你师娘拾掇出来，倒看出来些许名堂。”
她师娘这时端着几样饭菜进屋来，截住话头儿道:“这样难得的物件儿，我说给人家换回去吧，这老东西偏不同意，你们说说气人不气人？”
陈元清登时不高兴了:“哎？他送了我，便是我的了，再说这物件儿到了我这等爱惜的人手里，不比搁在他手上强？”
润秋冲她师娘眨眼吐舌，师娘摇头无奈:“越老越轴，越贪心，还不如年轻的时候听人劝。”又向润秋丹遥道，“你们且来吃饭，看他那一个钧瓷笔洗当不当的了饭！”
润秋调皮道:“不能当饭吃，却是可以当个盛饭的家伙事儿。”语毕脚底抹油，一溜烟儿的跑到餐桌前头去了。
饭菜预备不多，却样样精致，润秋更是对其中的芙蓉鸡片赞不绝口，只说一到家常到了师娘的手上，便是御膳，倒把她师娘都的合不拢嘴。忽的想起一事来，道:“上回家齐来，倒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你们不少事，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怕不是生了什么嫌隙？”
润秋撇一撇嘴，只顾埋头扒饭，丹遥摇头道:“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哪儿来的嫌隙呢？”
师娘与陈元清对视一眼，心下也自明白，一餐饭便在无关紧要的话题中逡巡。送走了姐妹二人，师娘一壁收拾，一壁叹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你瞧润秋那孩子什么反应，不过是丹遥不让她说罢了。赶明儿我一定要刨根究底，看看这后头有什么要紧。”
陈元清摆手道:“孩子们都大了，既然都不愿说，那也有不说的道理，叫他们自己解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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