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针对
我惊呆了。
当然包括我在内，整个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为说不同意的这个人，竟是苏冉。
我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私以为苏冉是不是太心焦以至于脑子都不清楚了？还是突然被什么奇怪的念头上了身？总不能让我相信是唐明哲这个人第一眼看上去就很不可靠吧！
“孩子血压已经到170了，氧饱和还在降！”
“不行，已经开始室颤了！”
帮忙过床的医护人员盯着仪表惊声连连，所有人的呼吸再次随着死亡线的拉近一并窒住。
“苏老师！”我一把捉起苏冉的肩膀，就跟主教练晃荡萌继科似的，恨不能立刻叫醒她：“为什么啊？”
“我不会让这个人碰我的女儿。”苏冉的脸上褪出了一层奇怪的败色。像那种多日不见艳阳的墙灰，簌簌落下尽是绝望。
“你在说什么呀！唐医生是江城医院最好的心外科大夫，现在只有他能救圆子了！”我按住苏冉的肩膀，极力劝说她莫名其妙的坚持。
“我知道，圆子这个病，除非换心脏。”苏冉蹲下身来，跪在女儿的轮床上。那一刻她的眼眶里似乎没有泪水，单手在女儿涨红发紫的脸蛋上，小心翼翼地抚摸。我突然觉得她此时此刻的眼神，我不久前便见到过一次。
大概就是欧倩倩出车祸那会儿，她抱着孩子坐在外面的走廊。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审视着世事变幻的无常，眼神淡定地悲凉又可怕。
“圆子从一出生起，就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折磨。她在等一颗能让她活下去的心脏……”说完，苏冉仰起头看着唐明哲。嘴角凛凛然牵起的一丝微笑，那笑容真是令人说不穿道不明地悚然。
“唐医生，你有孩子吧？”
唐明哲一下子就愣了，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那你会拿你儿子的心脏，换给我女儿么？”
我：“！！！”
我想苏冉一定是太绝望了，绝望到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情商来交流沟通了。
“穿上这身白大褂，你以为你就能高尚成天使了是不是？人死了，不过一句我尽力了而已。其实捏上手术刀的那一刻起，你心里就很明白，你同样也有选择成为魔鬼的权利。”
场面一度僵到零点，面对苏冉毫无预兆的咄咄逼人。唐明哲的脸色微微惨白起来，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特别说不出的恐惧感。
苏冉为什么要对唐明哲说这些话呢？
“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看到唐明哲额上滚滚了几滴虚汗，攥在裤线旁边的手，微微发颤。
“不管你是不是愿意信任我，我都是这女孩现在唯一的希望。就算你想等一颗心脏，也要首先保证她别断了气吧……”唐明哲定了定精神，将苏冉轻轻推开。
圆子小小的身子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台，而我却始终不敢沉放下复杂的心情。
在纷繁杂乱的急诊室内，血腥嚎叫充斥着膨胀的脑神经。我透过层层人声鼎沸，捕捉了裴之鉴的目光。
他似乎和我一样，淡定地回味着刚才这匪夷所思的一场意外。眼神也和我一样，循着苏冉渐渐逃离出去的身影，始终不肯落幕。
***
“圆子的手术还在进行？”
车祸伤患差不多处理好了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回楼上去看裴之鉴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起身穿了外衣。
我想起来他说过，今天是打算出院的。
“恩，还在进行。中途出来下了趟病危通知，说是血型告急了……不过十分凑巧，陆阡陌的血型跟圆子居然是一样的。他二话不说就给圆子抽了400cc——”
“陆阡陌怎么也过来了？”裴之鉴的眉头紧皱起来：“还嫌这里不够热闹么！”
“那怎么办？人家要认圆子当干女儿……说起来……”
我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表示说：“如果圆子真的挺不过这一关，只怕唐明哲又少不了挨顿揍。”
我只是随意吐槽了一句，说完又有点后悔。本以为裴之鉴会怨念地瞪我一眼，可他却像没听到似的，径自把整个身子转了过来：“领带帮我弄下。”
我记得他的领带一向打得中规中矩，虽然不犯场合里的大忌讳，但明眼人一看就是缺少女人帮忙打点才会有的那种细致和温馨痕迹。
我稍微踮了踮脚，才刚好够到位置。
“刚出院就要去很正式的场合？”如果不说点什么，我觉得自己会心跳如雷。
与裴之鉴咫尺面对多少次，我还是无法抑制呼吸纠缠下的脸红。
“去公司。”裴之鉴淡淡地挑了下眉，“昨晚，唐明哲在急诊室做手术的事被人捅到了媒体这里。完整的视频和他离职的证明件，一点不差地被披露出来。这样赤裸裸的违规操作，对江城医院这样的口碑行业来说——如果我不在今天早上开盘之前回到公司的发布会上，凌天集团的股价会遭遇滑铁卢一样的悲剧。”
我：“！！！”
“怎么会这样？”我震惊不已。
“江城医院这潭水，越来越混，也越来越清晰了。”裴之鉴接过我递上来的外套，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睛：“不过，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裴之鉴！”我在原地愣了又几秒钟，旋即追了两步上去：“你自己……当心点。”
“知道了，你几点交班？”他转身回头看着我，那眼神有点像结婚已经很久的丈夫对妻子那样，平淡又满是温馨。
我看看表：“八点，快了。”
“今天周五，晚上记得把孩子接过来，去我爸那吃饭。”
“好。”
***
“恩柔姐，我先走了啊。”我到楼下护士台的时候，小芳已经换好衣服了。
我点点头，跟她告别后又多问了一句：“李主任也走了么？”
“好像还没，刚才还看到他呢。”另外一个护士接过话说：“好像是那个孩子出事了——”
我的心猛一个激灵揪紧了。
“圆子？！”
“不是那个小姑娘，”同事表示说，唐明哲还没下手术台呢。
“是那个男孩，三四岁的。”
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哪个男孩？”
“就前天晚上送过来的那个，小乞儿。凌晨被运货车给碾了，当时过来就已经不行了。刚刚正式确认脑死亡了。”
听小芳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这个礼拜我都是夜班，恍然记起欧倩倩出事那天凌晨貌似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我们几个护士分析下来，还觉得那孩子像被人拐卖来行乞的，简直是作孽啊。
“那现在打算怎么办？有联系到人家父母的可能么？”
小芳摇摇头，说李主任正在跟警方立口供。
“这种事嘛，咱们在医院呆久了总归见得多了。可惜了挺好的一男孩，这要是留在父母身边，指不定被怎么疼呢。”
小芳走了以后，我回休息室去洗了把脸。实在抵不住连日奔波下来的困意，直接就趴在休息室的轮床上打了个盹。
这一觉起来，才发现都要中午了！
***
“心心！桐桐！”
“妈妈！”
“纪阿姨！”
一周没看到孩子的我，这一刻真的只想把那些糟心的阴谋诡计都扔到脑后去。两只肉呼呼的小东西一左一右扑到我怀里的时候，我前所未有地感到安心和满足。
苏冉已经离开贝卡璐幼儿园了。代课的老师姓王，矮矮胖胖的，笑起来挺友善的。
我跟新老师寒暄了几句，很微妙地感觉到心心的情绪有点不对。
于是上车后，我小心地问女儿，是不是不喜欢新老师？
“妈妈，我们都喜欢苏老师，她为什么不教我们了？”
“因为苏老师家里也有个小姐姐，小姐姐身体不好，苏老师要照顾她。等过段时间，也许她就回——”
“纪阿姨，爸爸说骗人是不好的……”桐桐坐在旁边，一边认真地玩着我的ipad，一边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小嘴：“苏老师不会回来了，她把我奶奶撞伤了，幼儿园把她开除了是不是？纪阿姨，你跟苏老师是好朋友么？奶奶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你，以后，她会不会不同意你跟我爸爸结婚呢？”
我打了个急转弯，差点撞路桩！
“桐桐，你听谁说的？！”
桐桐不说话，只眨着眼睛静静看着我。
“妈妈，是真的么……”心心挠了挠我的手心，小声问：“苏老师不回来了么？她会教我们弹琴，唱歌跳舞，还会画好多好多好玩的小动物。王老师一点都没意思……”
我没理会女儿，靠边停下了车，凑过身子对桐桐道：“桐桐，你告诉阿姨，这话到底是谁跟你说的？是不是……云娜阿姨？”
桐桐还是没说话，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注意力明显被什么给集中了一下。他转头向窗外，我循着他的目光，跟着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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