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羽快斗
藤原梦晴从浴室出来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中森青子在藤原梦晴沐浴完空出位置之后，紧接着也进去洗漱，藤原梦晴则回到楼上青子的房间。
她从笔袋中随手抽出一只削好的木制铅笔，正准备习惯性地在这独自等待的时间中找点事情做，比如画一点简单的素描或是记录一下这时正好产生的灵感。不过今天，做不做点什么都没有所谓，此刻倒是少有的，不需要专注也能感受到安宁的氛围。
东京是座繁华的大都市，然而就居民区而言，与日本其他地区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青子家位于东京都江古田区的一个中高档居民区，到了临近夏季的夜晚，除了门前偶尔会有极少量的晚归住民开车经过的引擎声，就只剩下悉悉索索的各种虫鸣了。更何况，青子一会儿就会上来。
藤原梦晴的影子在屋顶灯光的照耀下，投射到一旁的窗帘上，显示出模模糊糊的一团。
一般意义上的普通人或许只能分辨出此刻有个人正在屋内，而黑羽快斗在自家的二楼，发现了那个不同于以往的形状的影子，意识到了此刻应该是只有藤原梦晴一个人在屋里，青子或许干别的事情去了，算一算时间的话，应该是在楼下浴室洗漱吧？
[倒是正好。]
他思索了一瞬，就着手准备起来。
藤原梦晴漫无目的地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她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在父母的带领下去过本家。
她的祖母是个真正热爱艺术的贵妇人，一生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到了在全世界各地看展和参加各种拍卖会上。而因为家学渊源，藤原家的私人收藏，即使在收藏圈内部也是赫赫有名的。
于是在某天，不经意地，她曾看到过达芬奇手稿的真迹。只有一两页，被精心装裱着。
莱昂纳多·达芬奇是一位博学且爱好广泛的天才。虽然当时她并不懂他的语言，但是微黄的纸张上那些随意却精美的素描配合上他天马行空的想象，还是给年幼的藤原梦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那天回到家之后，她便也学着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随笔集。如今，存放在屋子里，已经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册了。
“扣、扣”蓦地，藤原梦晴被屋外的细小杂音惊醒。她快步走向落地窗前，一下子拉开遮掩的帘子，正好发现对面的黑羽快斗也在阳台上。
看到她突然出现在视野中，即使已经对藤原梦晴五官的敏感程度有所了解和准备，黑羽快斗还是产生了些许惊讶。
不过也无伤大雅。
魔术师，是创造奇迹的职业。
而作为一个优秀的魔术师，最重要的，就是不管遇到好牌或者坏牌，哪怕出现意外，也能沉着冷静地将魔术进行下去，为在场的观众带来完美的表演。
[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他看向藤原梦晴，将单手放于前胸，弯腰致意：“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本人，黑羽快斗，在此刻为您献上一场华丽的演出。”
话音刚落，一阵烟雾从上空出现。藤原梦晴顺着动静声看过去，发现在深蓝色的夜幕中，点点金色的光芒自天空中挥洒而下。
她置身于这梦幻的场景中，接着被风穿过衬衫下摆的声音吸引，转回了视线。下一秒，望着眼前神奇的一幕，她不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掩饰因惊讶而发出的呼声。
黑羽快斗出现在了两栋房子之间，没有任何支撑物的半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距离并不长，但藤原梦晴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在不住地疯狂跳动，在寂静的夜晚里，血液鼓动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她的耳膜。
很快，黑羽快斗就触碰到了边界，他单手撑住围栏，一个利落的翻身，进入了阳台，走到她的面前。
他微微倾身，自手中变出一朵粉色的玫瑰花，对藤原梦晴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抱……”
还未说完，藤原梦晴的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情绪，在从房间里透露出的些微光线的衬托下，显现出晶莹的光彩。
她猛地凑近，伸手扯住了黑羽快斗的衣领，抬头望他：“黑羽君！你可以也带我到空中去吗？或者带我到屋顶上去吧，拜托了！”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
黑羽快斗第一次见到她展现出如此明确的欲望，不由得一愣，但随即他露出了微笑，又一次地微微鞠躬，行了一礼：“乐意为您效劳。”
接着，他轻轻揽过她的手臂，借助着自己为今晚的魔术演出准备的道具，在半空中几下借力就出现在了房子的顶部。
藤原梦晴半靠在他的身上，动作中产生的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达了屋顶。
繁星闪耀，和她猜测得一样，今晚是个万里无云的极好天气，甚至连平时需要在郊外才能看到的银河都能隐约观察到一点踪迹。
黑羽快斗将她放下：“失礼了，还请小心。”
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起来，刚一站定，就抬头在夜空中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叫喊出声：“你快看那里有夏季大三角！”藤原梦晴的手指向夜空中，在三颗明显比其他更亮的星星之间划动。
黑羽快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找到了那个星群。
然后她向更矮一些的地方看去：“红色的，红色……找到了！天蝎座α星，黑羽君！你看那颗红色的星星。”
黑羽快斗此刻觉得这称呼有些别扭，他看着那颗与众不同的红色星星说：“嗯，看到了。”接着他装作若无其事：“叫我快斗吧。”
藤原梦晴被他的话提醒了，从观星的过程中回过神来，转头望向他。
黑羽快斗也转过头，两人目光相对，藤原梦晴突然笑了起来轻声喊道：“快斗。”
接着她又兴致勃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快斗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可以帮你找星星。”
黑羽快斗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显，他回答道：“是6月21日。”藤原梦晴简单地思索了一下：“是双子座呢，时间倒是符合，就是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看到。”
她抬头望向天空，喃喃自语：“从猎户座的两颗星星开始的话，向左边……有了！是波吕刻斯。”以双子座神话中的弟弟命名，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之子，拥有不死之身。
“接着是哥哥的话……”但一直找了好久，藤原梦晴都没有在附近找到双子座β星：“看来今晚是用肉眼观测不到了呢……本来想试试的”
黑羽快斗安慰道：“没关系。”他感受到了藤原梦晴对星星的热爱，提议道：“下次可以带上望远镜到更空旷的地方去。”
“嗯。”藤原梦晴虽然应了下来，却不复之前的快乐：“不过这还真是和传说中一样啊……拥有神之身的弟弟和作为普通人的哥哥，一个永远不死，另一个却要忍受消逝的命运。”
听到她突然沉静下来的语调，黑羽快斗回想起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他是来为晚餐时不小心提到了家人的事情来道歉的。
藤原梦晴没有停下，继续说道：“蜡烛会怜悯飞蛾吗？不知道当初波吕克斯在宙斯面前祈求同死时在想着什么呢？“
黑羽快斗回到家中就查到了她父母几年前因故双双离世的新闻，此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却一时有些无言，这在他的生命中是极少出现的情况。
藤原梦晴闭上了眼睛，她果露出的皮肤像是泛着微光，再次睁开时，眼中似有水光浮动。
[别哭啊。]
黑羽快斗有些无措，他开始悄悄检查起自己今天过来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准备手帕。
她看向天空：“为什么要有死亡呢？活着的人，是如此寂寞啊。”
黑羽快斗看向她，一时间情绪翻涌。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黑羽盗一，多年前，父亲在完成最后一次演出后，自己就再也没能见到过他。
他一直欺骗着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但有时候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并不像平时伪装得那样平静。父亲生死不明，一直是他多年来的梦靥。
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也看向天空中闪耀的群星：“或许因为死亡，人们才会珍惜自己所拥有的。”
他没有再说其他的话，晚风带来对方身体的温度，他们在同一片夜空下相互取暖。
过了半晌，藤原梦晴的声音也自徐徐的晚风传递而来：“所以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她向黑羽快斗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一点，好像是有点冷：“遗忘才是。”
“我在千百年后找到了波吕克斯，就会想到卡斯托尔。我们记得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找到家的方向。”
黑羽快斗低下头，看向她，觉得这时的藤原梦晴美得有些不真实，星星和月亮都落到了她的肩上。
“回去吧，屋顶上很冷。”“嗯。”
黑羽快斗又一次半拥住她，将她带回了房间后悄然离去。
[明明是专门去道歉的。]
他回到家中时，却因此感受到了治愈。此刻的他有些诡异地兴奋，灵感好似源源不断，一个接着一个涌现在脑海里。
今天晚上或许又是一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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