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比武
在正堂中议定了出征大事，越王又请元德帝等人前往卫所演武场看狼骑卫与宣同铁骑合练，此事是晨间便定了的，自然早就有人调度排布，两边都选了精锐官兵各五十名，分别演练大周练兵常见的骑术射术、马上长、步战拳脚等，一来是鼓舞士气，二来是为了让两支王牌军尽快熟悉彼此，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协同并进，互相援护。
不过为军之人，大多是好胜之辈，虽然事前言明点到为止不可伤人，兵器对练也都选了未出锋的，依然还是惊险不断，狼骑卫大多是云桂子弟，身量不高但筋骨结实，力气奇大，而且十分灵活，宣府卫则普遍是北方子弟，身高臂长，可以说两边都没见过对方这样的对手，更没见过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一时钦佩里夹着许多的不服气，比武便多少带了些比拼的意思了。
梅郁城看下面拿着裹了白灰包的秃头大枪比拼的两方将士身上盔甲都被对方戳白了，一阵没眼看，侧头对越王道：“王叔，是不是让他们别……”
“没事，这才有意思呢。”越王捻须而笑：“丫头，我跟你说，这些野小子，在对方身上吃的亏越大，将来关系越好，这一身铠甲枪还没头儿，不会出事儿的，放心。”他话音未落，就看到狼骑卫那骑兵趁宣府卫兵士不备，在他马儿腿儿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宣府兵用力控住缰绳，就防不住人家的大枪，被狼骑卫兵士挑下马来——好在一个到底是不敢用力太大，一个身手也矫健，落地晃了晃就站住了，不算太丢人。
梅郁城笑道：“铁骑营这是个教头，却敌不过狼骑卫，果然还是王叔更胜一筹。”
“没，我这边的也是个教头，还是老大的徒弟，我们家老大啊，还是过于好胜啊~”越王笑着朝那边观战的将领处一努嘴，只见那边世子萧汉居然自己披挂好了提刀下了练兵场，吓得这边负责调配的白风展抬手按住原定下场的兵士，自己要过长刀走了过去——梅郁城是主帅，裴昭的伤又刚刚痊愈，宣府卫里有资格也合适跟世子爷对上也也就只有他了。
越王看着白风展对梅郁城笑道：“你手下这个军师倒是俊得很，若不是这身量力气，光看脸还以为是个丫头，他不是军师吗，你大哥的刀法可是凶得很，别伤着这小子。”
梅郁城却是微微一笑道：“王叔放心，克襄的刀法在宣府卫是出了名的，两军阵前就没输过，切磋的时候既没输过，也没赢过。”
越王听她这话觉得奇怪，仔细想想又是赞叹：“那这小子手底下可是够机灵的，有意思。”
不多时拼斗结束，二人果然打了个平手——白风展挑飞了越王世子的甲绊，萧汉磕飞了他的长刀。
越王“啧”了一声：“这小子的确有点儿……诶，这是谁？”越王突然发问，是因为看到宣同铁骑那边比试飞马射靶的也换了人，一名身着轻甲的将领接过同袍手中的长弓，正在带马。
梅郁城此时也看到了那边情形，心中顿时一紧：“那是裴将军。”
“哦，原来他才是裴家小子。”越王呵呵一笑：“这小子长得随皇姐，真是俊。”越王虽然在边地，也是能听到些京师风闻的，此时看梅郁城面色沉肃，便逗她：“怎么了，舍不得他下场比试？”
梅郁城此时方知自己着相了，一笑摇头道：“不是，他在山东受了伤，最近刚刚痊愈，而且伤的就是肩膀，我觉得他不该……”她犹豫着打算下去劝劝，不想元德帝倒是先开口了：“裴爱卿，你大伤初愈就不要劳动了吧，若再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皇帝这样说本是关怀他，也是给他台阶——毕竟身为即将接手宣同铁骑和狼骑卫两支王牌军的他，此时不下场是有些说不过去，皇帝也料到裴昭心里会这么想，所以才赶在此时点破他身上有伤之事，这样一来他也无须为了顾及自己或宣府卫的面子，强撑着伤体下场比试。
皇帝发话，越王等将帅也纷纷相劝，本来裴昭顺坡下便好，谁知他却是手执长弓对君王深施一礼道：“禀陛下，臣的伤已经痊愈，这几日休息得也不错，可以下场比试，还望陛下成全。”
话说到这份儿上，元德帝也没什么理由阻止他了，这下子就变成越王这边比较尴尬——本来飞马射箭就是骑兵里比较难得的技巧，并非是难学，而是难精，故而双方本来要派出的都是正当盛年的高手，但裴昭身份特殊，又被皇帝点名是带了伤，就如同刚刚世子下场，这边只能白风展上一样，狼骑卫的高手与他比拼身份不够，但若是换平曲郡王下场，又显得欺负他身上带伤。
此事有些尴尬，又不是什么需要皇帝勘定的，萧漓思索一瞬与其让人家觉得不尊重，不如自己被说欺负人，便对着刚刚定下的狼骑卫将士伸手，示意他将长弓交给自己，却不想那兵士递过来的长弓竟被人截了胡。
越王看着自家幺子大咧咧拎着弓便去带马，气得也顾不上先请示皇帝了，直接对着萧泓低声喝道：“泓儿，怎么回事！快将弓马还给你二哥，你又不会武功，跟着裹什么乱！”
裴昭本来不知道越王三个儿子的事情，此时听将军王的儿子居然不会武功，一时难免往纨绔子弟娇生惯养上想去，神色里就带了三分，萧泓恰好牵着马转过身，恰看到他那一瞬异色。
萧泓面上未现半分波澜，反而是牵着马走到越王和皇帝面前行了个军礼：“启禀圣上，诚如臣的父王所说，微臣因身体之故并未修习过内功，力气也不大，但既为国镇守一方，兵法骑射还是要日夜精进的，既然裴将军身上有伤，那么微臣来与他比试也算公平合理。”
元德帝本就对裴昭逞强有些担忧和不悦，听他这么一说倒觉得很有意思，当下不顾越王阻拦便应了，越王着急却也无法，梅郁城这下子可是真担心了，一时恨不得下去抢了他的缰绳，可也明白眼下萧泓皇命在身便不能轻易退却，只能装作平静侧头问越王：“王叔，随云他是真的精于骑射吗？”
越王心中有苦难言，叹了口气：“算不上精通，还凑合吧，我是担心他身体扛不住……”
听了越王的话，梅郁城更担心了，此时开始比试的军鼓敲响，裴昭作为远来客，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跨上雕鞍。
所谓飞马射靶的比试，乃是由一方先策马疾驰中对着立在远处的三个靶子控弦放箭，然后对手以同样的方式放箭射靶，于稍纵即逝的时机中放出多少箭全凭本事，最后谁留在靶子上的箭多便算得胜，因为这样的训练对实战大有裨益，所以也是军营里常见的比拼方式了，却是因其要求兵将有极高的控马射箭能力而少有人精通。
裴昭早在未及弱冠时便在武科举中一战成名，入大同卫后更是罕有败绩，这类功夫自然不会差，一时策马飞驰，激起阵阵黄沙，在一往一返间连发六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最后两支更是几乎没进去三分之一长，一时嗡嗡作响。顿时引起校场上一阵惊呼，一般身手好的骑兵六箭全部发出都是不易，高手也只不过能确保四、五箭射中靶子罢了，像他这样六箭全中，而且是正中靶心，已经可以算是神乎其技了，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伤。
裴昭立马于宣同铁骑队伍最前面，就连狼骑卫众人也在为他欢呼，梅郁城脸上亦露出一丝欣慰。他的身手她是知道的，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但这样看来，他果然是已经痊愈了。
她的表情没有逃过校场上另一人的眼睛，萧泓牵着坐骑慢慢往校场内走的时候，就有些失落——其实他提出与裴昭比试只是不想狼骑卫落了下风或落人口实，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心里也早打算好了分寸，可在看到梅郁城那个笑容后，他突然改了主意——到底还是想让她为自己也笑一次。
这么想着，他收回心思腾身上马，却错过了梅郁城投过来的关切眼光。
看着那匹黑色骏马在萧泓的驾驭下慢慢加速接近标靶，梅郁城的心仿佛也随着马蹄踢踏变得不安定起来，她明白此时马上如果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即便他没有内力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她就是忍不住会担心。
她不确定自己的目光会不会被旁人察觉，只能转过去装作和白风展说闲话来遮掩，白风展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便挑了能宽她心的话来说：“我看平楚郡王这骑术就是放在咱们铁骑营里也是拔尖的，毕竟是镇守一卫之人，大略……诶，好箭法。”
梅郁城听他突然赞叹，便举目望向校场那边，却见萧泓已经骑马掠过了三个箭靶，正在驳马往回，而那三个箭靶红心之处均端端正正插着一支雕翎，虽然没有裴昭那样入靶三寸，却也钉得结结实实的，狼骑卫那边更是爆出雷鸣般的欢呼。
萧泓拨转马头再返回箭靶处，这次梅郁城看清楚了——同样是在疾驰的马上连珠三箭正中靶心，平楚郡王凭借毫无内力，并且看着就有些瘦弱的身体能做到与大周武状元一样的程度，就连宣府卫众将也是赞叹不已。
元德帝刚要开言称赞，众人却是一阵惊呼，只见已经越过了靶子的萧泓突然取箭搭弓，躺倒在马鞍上向后射出一箭，箭矢疾飞，斜着插入了第三个靶子的红心。
箭矢微微晃动中，两边人马都看愣了……
梅郁城心中赞叹，却也担心，她知道裴昭一向好胜，遇到这样的情形定会脸上挂不住，不由得朝他那边看去，却惊讶地发现他竟一脸平和赞许，下马对元德帝道：“陛下，平楚郡王神乎其技，微臣认输了。”
梅郁城心道他或许是经了些磨折转了性子，方才放下心，远处萧泓把缰绳交给赶过来的萧钲，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正看到梅郁城盯着裴昭先是担忧，后又释然的表情。
端着得体的谦逊与裴昭见了礼，又对皇帝的赞赏谢恩道了不敢——萧泓合度而没有半丝纰漏的表情下是心中汹涌的恍然和黯然，他心中万分懊悔更觉得自己着实可笑：这是在做什么呢，一时好胜就抢了裴将军的风头，那可是她的心上人，她心里不败的战神……
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追求她的身份了，为什么还要如此莽撞地去针对她的心上人，人家还伤着……如此胜之不武，一定会被她厌恶的。
萧泓满心充斥着这些话，恍恍惚惚地绷着得体笑意回到越王府的行列里，却是直到元德帝宣布比武结束，众人各自散了，都不敢抬头看梅郁城一眼，自然也就错过了她偷偷扫过来的关切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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