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君子之诺
你若是去问，阴山百姓最怕的是什么？
是饥饿？是病魔？是剥削？
都不是，百姓会异口同声的回答你，狗蛮子。
那种宛若地狱恶犬的畜生，于一年前横然出世，在阴山周围肆虐，阴山百姓千防万防，每日，还是随处可见的被狗蛮子咬死的人。
此后，阴山成了名副其实的阴山。
属于阴曹地府的山头山脚，偏偏坐落了数千户阳间的人，于是这些百姓成了那些地狱恶犬的口粮，横尸遍野。
彼时，简印还不是阴山山匪头目，他不过是那千户百姓中最为普通的一个。
他有妻儿，有父母，虽过得逼仄，但称得上是危险中的避风港湾。
他出生猎户，在北境以北狩猎为生，但后来燕元期自立为王，便将他们赶出了北地，说是建下军事要地。
简印带着一家老小迁出北地，发现还有众多百姓亦是同样被赶出自己的领土，这些人，便是后来在阴山脚下定居的百姓。
他们被国家驱逐，来到这蛮荒之地，本就是穷途末路，日子能熬一天是一天。
可偏偏祸不单行，叫他们在阴山遇上了这可怕的狗蛮子。
那一日，简印去帮人修葺屋子，回家后，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心内一个咯噔，不安逐渐在心底扩散。
他开门进屋，先是见到倒在血泊里的二老，又见到横在灶台上的妻子，最后，在院子里发现了身首异处的，只有四岁的孩子。
简印崩溃，他红着眼，提着狩猎的弓箭，孤身去阴山去找狗蛮子。
算他运气好，大多数的狗蛮子都聚集在阴山天坑，只有少数在山头流窜，当简印提着五只狗蛮子回到山脚下时，梁才与范铁找来。
他们说，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们要反击。
既然这狗蛮子并非杀不死，那就一定杀得尽！
保护阴山百姓的使命落在了简印身上，将他从欲轻生的苦难中拉出来，一头扎进这份凶险无比的计划中。
一年以来，他们不断摸索，终于找出一套可以勉强平衡的制裁方式。
但他们从未料到，狗蛮子会突然发疯了一般，冲出成千上百条出来。
今日，若不是燕卿卿，他们，以及阴山脚下数千名百姓，皆会葬身于此。
简印说完这些话后，燕卿卿好久才从其中清醒。
她仿佛看到了狗蛮子肆虐时的血山血海，仿佛看了一个个家庭，因为狗蛮子而支离破碎。
燕卿卿从来不是救世主，可当这一份责任摆在眼前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拒绝的选择。
这些人，都是大燕的百姓，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她做不到坐视不管。
“那阴山天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去探测过吗？”她转头问简印。
简印摇头：“我们只在山头远远的看到过，知道狗蛮子都是从那天坑里跑出来的，至于天坑里面，无人敢进。”
也是，那里是狗蛮子的老巢，若非抱着必死的决心，谁愿意下去呢？
燕卿卿捏了捏眉心，她隐约觉得，狗蛮子是杀不尽的，若不搞清楚那天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话。
但任务凶险，就算有人愿意冒险，她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
那只能，暂且先防御着了。
“这绸布先不要撤，那些狗蛮子在这上头吃过苦头，想必短时间内会忌惮着，你先同我说说细节，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细节？”
“嗯，比如狗蛮子有没有什么惧怕的东西，再比如狗蛮子的弱点之类的。”
简印皱眉，冥思苦想了半天：“惧怕的东西……还没发现，但这狗蛮子似乎怕火，可又不能确定……”
有一回，他在对付狗蛮子时，力不从心，险些被反扑，千钧一发之际，随手从一旁的锅底抽出一只火把来，那狗蛮子突然间嚎叫一声，掉头就跑。
当时简印也以为，狗蛮子怕火，于是在山头架满了火堆，但还是有狗蛮子冲了进来。
因此，关于狗蛮子到底怕不怕火，到现在他都不能断言。
燕卿卿沉思片刻道：“既然它有所忌惮，一定是有道理的，火把也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简印应下，他看了眼已经烧得差不多的狗蛮子尸体，对燕卿卿做出个请的手势：“天色已晚，公主早些休息吧，山中简陋，还望公主不嫌弃。”
燕卿卿顺着他的手势边往回走边道：“不急着休息，我还有事要问你。”
“公主请说。”
“你绑架我，是董莽吩咐的吧？”
简印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实在是，逼不得已！”
“公主也看到了，我阴山百姓的艰难，饥饿在生死面前，真的不算什么，吃的再饱，最后还得入狗蛮子的腹中。”
“所以，董莽开出的条件是，给你兵力？”
燕卿卿猜测的没错，现如今阴山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食不果腹，而是这吊诡的狗蛮子。
若是朝廷能分出一些兵力来守在阴山上，百姓的性命之忧，起码有所保障。
“先前唐突了公主，还请公主降罪。”简印说着便要跪下，燕卿卿摆了摆手：“若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多谢公主体谅。”简印面上愧疚更甚。
燕卿卿见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缓缓开口道：“是这样，我此番来北境，其实是要收复北境的，但是从你一开始的行为上来看，你们对大燕，似乎怨言很深？”
她有顾虑，民是国之根本。
就算她有足够的信心将北境收复，但若不是民心所向，没了一个董莽，将来还会出来个张莽，刘莽之类。
一劳永逸的前提，便是要将人心收买。
这一趟阴山来的不亏，简印显然是最好的收买人心的突破口。
简印的回答，也没让她失望。
“公主也说了，北境境况之所以没被大燕朝廷知晓，是因为其中有人做了手脚，如今公主亲眼见到事实，相信他日北境回归大燕，定会有改善。”
这便是承诺。
于简印，于燕卿卿，都是承诺。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便消融在这一眼里。
之后，燕卿卿便可以大展手脚去做了，毫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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