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在所不惜
韩不周忍着腰间一记重击，勉强得以在燕卿卿的搀扶下起身站定。他略调了调气息，尽量让自己的面色看上去无恙，甚至还不忘嘲讽道：“这长蛇阵果然非同凡响，非寻常所能堪比。”
即使先前泪眼模糊时眼帘里纵有千万个韩不周，可她心意所属的唯眼前这一个罢了。于是燕卿卿硬生生地揎起长袖又将眼前的泪水擦净，这才看清了面前韩不周的俊容。
即使他眉目舒展，可燕卿卿也能感觉得到他自眼底不断向外涌出的凉意，这并非取自于他本身的温度，而是因伤而起。
“让我看看你的伤……”
燕卿卿似是试探一般地伸出手想要轻抚而上他的腰际，却被韩不周敏捷躲开，“都什时候了，你还要同我在这里嬉闹吗？”
燕卿卿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顾他的反对仍要伸手，却每一次都被他恰好躲开。
方寸有度，不失爱意也不失本意。
“韩不周！”燕卿卿只觉得心中窝火。
却听韩不周面不改色地应道：“嗯？”
外面的碧落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韩不周，她从来没有见过生人是可以活着进入长蛇阵的。
最关键是，他竟然为了区区一个燕卿卿，竟不惜命，这实在与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有悖。
“韩不周，你知道吗，你跟着她一起只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碧落表示自己真的不是在恫吓他。
可韩不周的吝啬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说话的语气在眼下听来也是十分轻柔，“就算是挫骨扬灰、不得好死，我也在所不惜。”
这话他今日说的有些多了，但燕卿卿却依然坚定这话的可信度。她现下只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听韩不周的话，而致如今这般田地，害得他负伤。
见韩不周一脸淡然地环顾着四周，燕卿卿耐着有些浮躁的心绪问道：“韩不周，你有把握吗？”
“找到蛇尾两处所在再逐一攻破……”
但现下根本就没时间了，而且凭他一己之力怕是也难以破解。
就着碧落投来的淡漠目光以及四周细微变化的景致，韩不周十分动容地问燕卿卿一声道：“卿卿，你可愿意与我共赴黄泉？”
不及燕卿卿回话，他便兀自替她回答道：“我料你定是愿意的，但我不愿。”
他这是在说什么话？
燕卿卿上前揪住他的玄色长袂不放，“三九先生人呢，燕元期呢，他们没跟着进来吗？”
“他们不会进来打扰我们的。”且听韩不周哂笑一声道。
因为他们根本就进不来，那外头的结界一如碧落所说的那样，坚不可摧。
韩不周也是费了一番气力才得以进来，自不必说燕元期他们了。
燕卿卿早已意会其中深意，不免责备他一声道：“韩不周，这是你这一世以来做过最错误的一件事情。”
韩不周却不以为意道：“虽与你有关，但究竟心中是否错误与否，便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你要是真的论对错，便也一时叫人说不清了。”
眼下都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他们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谈情说爱？
碧落一对狭长的眼眸中已满是恨意，那股自心底而迸发出来的怨恨积攒已久，故而才成就了今日这般阵仗。
可要连累着韩不周一起，这并非是她的原意。
所以她还是不禁向他们走去，瞧着里面逐渐扭曲的地面，她忙冲着韩不周喊道：“韩不周，你快点给我出来！这个阵一经形成便无法再退！你是因为出了血才得以进来，眼下你要是再不出来，就没机会了！”
碧落歇斯底里地高喊着，可韩不周却置若罔闻一般。
“她想要置于死地的是我，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但我不要你陪着我一起殉情……”燕卿卿听了碧落这话后，神情变得很是复杂，可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地倾向韩不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韩不周亦是忍忍不舍地将这具略显冰冷的娇小身躯揽入怀中，又将下颌重重抵在她柔软的头顶上，细细感受着那片温柔，又不住埋怨道：“俗谚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你这厢说的话我却不喜欢听呢？”
这般紧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燕卿卿觉得很踏实，即使鼻息间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住了他原本身上的淡香，她也无谓。总之他身上的味道她也嗅了这么多年月，早已够了。
她皱了皱鼻子，以同样的语气回敬道：“韩不周，你之前很听我话的，为什么现如今又不听了？”
她板着玉质面容，继续说道：“此事因我而起，不需要你陪我一起善终，我不许。”
话即到此，她已然感受到了地面动静不大的颤动。
正欲别眸去看，上头他滚热的双手悄然落下，遮了她一双美目，也遮挡了本该显现在她面前逐渐向他们靠近的百条巨蟒。
眼前一片晦黑，可这黑却不同于那纯黑，它似黑夜一般有漫星点缀，而这黑便有来自韩不周的万分柔情作为陪衬。耳畔边是一片地动山摇，燕卿卿的身子也是不觉地附和一般地前合后偃。她并不知晓离她不远处有百双恶眼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但她却感受到了那份逼近的危险气息。
“韩不周，你快点给我出来！”
碧落着急地都在跺脚了，她只能尽量控制这百条巨蟒的爬行速度，却无法一直抑制。它们虽说是自己招来的，但因它们出身非凡，且又未得完全驯化，也就是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她也无从得知。
故而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韩不周，发生什么事了？”燕卿卿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却发现只是徒劳。
可碧落却还是在不依不饶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时而燕卿卿会听到一声萧鸣，那是碧落在利用吹箫控制那凶猛无比的恶蟒。
直至韩不周的声音怏怏响起，“足够了。”
究竟是什么足够了？
为什么他要说这么奇怪的话，为什么这话听上去这么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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