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西北（三）

第二日李啟怀情绪好了很多，起码面上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了。

        而西北此时局势却不太好。

        匈奴对这座城志在必得，用城中粮食缓解自身困境，所以这次下足了功夫，想在援军到来前攻下。

        所以哪怕李棣提出要和谈，匈奴也没有停战，仍然逐步逼近。

        匈奴除了用膳时会停歇一二，其余时候不停进攻。主动权在匈奴手里，何时进攻都由他们来定。而敦肃亲王这边，只能时时刻刻小心布防，夜间也不敢放松，各将士都疲惫到了极点。

        士兵也是人，有血有肉，会死会伤。这样几天的作战下来，伤亡惨重，没有挂彩的士兵寥寥无几。

        李棣已经好几日没有合眼了，闭上眼就能想到城中百姓，想到战死的将士，想到城下飞上来的箭，想到远在京中的妻儿与皇上。

        皇上在京中过着好日子，自己却要战死沙场，他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只差几步棋了，他不甘心。

        他眼中布满血丝，眼神里都是不甘。可他不能退，退了也是死，只战时主帅弃百姓于不顾一条便可以被处死了。

        那便战！若是守下来了，兵权此时都在西北，自己手中筹码又多了一份。

        李棣令重伤士兵到城中养伤，轻伤士兵继续作战。此时还能战斗的士兵已经不多了，李棣把完好的盔甲都留给了最前面的士兵，自己只穿了一件残破的盔甲，盔甲上还有上一任主人留下的血迹。

        可就算是这样，外道防御还是被冲破了，匈奴士兵还是迫近了城墙，准备开始攀爬。

        攻到这个地步，匈奴不会愿意再撤兵休息了，从此到援兵来，不死不休。

        一架架梯子搭上城墙，每当有匈奴士兵想顺着梯子爬上来时，守城士兵便用顶雷石顺着梯子砸下去来进行防守。

        放顶雷石的士兵要把身子露出城垛，只这样一会儿，下面的箭支便能将人射的密密麻麻。

        从午时到夜间，无数士兵死在城楼上，箭也要射空了。此时只能将死去士兵身上的箭拔出来再用上，射箭士兵的手上有血，不知道是死去战友的、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死战一夜，到远处天光微亮，透出一丝丝白的时候，顶雷石也没了。

        李棣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还有砖石，放砖石砸。”

        弹尽粮绝是什么样子，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李棣想。

        砖石本就寥寥无几，没过多久砖石也没了。李棣想了个办法，用火烧梯子，可是没有油，军中用的都是猪油，块状的猪油再融化了助燃肯定来不及了。

        单纯的火把梯子烧断都需要时间，李棣听到了匈奴人对这种做法的嘲笑声，嘲笑声中还有几声放肆的大笑，仿佛胜利已经在眼前了。

        最后的防守就是士兵的拐突枪、抓枪，枪头长二尺，杆长二丈五尺，末端有拐，拐长六寸。待匈奴士兵从梯子爬上来便砍过去，此时已经是肉搏了。

        一个接一个的匈奴士兵上来，逐渐难以抵挡，李棣看着远处的天光，听着耳边的厮杀声，一位士兵的血飞溅到他的勉强，红的刺目，此时他忽然特别想看到朝阳。

        身后传来马匹的声音，李棣蓦然回头，身后有房屋挡着，自然是看不到城中景象的，但李棣听着声音就像是看到了马匹飞过街市而来的景象。

        一队士兵跑上了城楼，乱成这样各将领也顾不上同李棣行礼，转身便投入了战斗。

        因为兵力不足不能接战而关闭了几日的城门终于开了，对上忙碌了几日的匈奴士兵士气很足，铁马金戈，终于打退了匈奴士兵。

        而此时天边的红色也浮到了天际，朝阳出来了，今日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果然如李棣所说，援军一到，匈奴知道讨不了好也就真放弃了攻打。而本国这边也无力追究，天灾刚过，国库空虚，没有人力物力再去反攻，西北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寂静。

        只是城外密密麻麻的躺了无数个尸体，这么多战死的将士，没有办法收尸，只能任由尸体躺在城外，化作了骨，大风一吹，扬起的黄沙一遮，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守城的众将士都累了，身体和心里都累了，李棣给了守城的众将士三日时间修整，自己带着新到的士兵继续布防，防止匈奴再生事端。

        三日后是庆功宴，劫后余生，大家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酒过三巡，酒劲一上来，清醒时候特意避开不提的话此时也都拿出来了。

        “老张，老张，前些日子我们还和老李一起坐着喝酒，那时候他就坐我边上，现在他都不在了。”

        他喊着的老李也醉了，有人喝醉了喜欢说话，有人喝醉了喜欢一言不发，老李就在那里安静的一个人喝闷酒，一杯接一杯，酒入愁肠愁更愁。

        李棣举起酒碗同众将士说：“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这碗酒敬大家，大家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完一仰头便把一碗酒喝了，带了几分豪气。

        他又倒了一碗酒：“这碗感谢大家信任我，若是没有大家的信任，大家选择弃城而去，城中百姓都要遭殃。”接着一饮而尽。

        此时他已经有了醉意，却还是又倒了一碗，“最后一碗，敬死去的将士们，是他们用血守住了这座城，愿他们轮回之路顺遂，我等生人无尽哀思与敬仰。”说完同样喝了下去。

        众将士听了感动，一个个大老爷们还红了眼眶。经此一战，大家对李棣都很信服，纷纷以他马首是瞻。

        李棣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在京中能让别人信服他，在军中也是。

        传令的将士带着捷报快马加鞭去往京中，在军中庆功时候也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下令奖励倪天师。

        倪天师前日说，自己身上有狻猊的血统，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一族信倪，倪是猊转化而来。狻猊是龙生九子之一，狻猊是终结战争的瑞兽，所以他预言说此次战事一定可以胜利。

        实际上此时倪天师在家中暗室里，若是战败他马上跑，若是胜了他便可以更进一步了，这也算是一场豪赌。

        皇上对他多加赞赏，对他也更信任了些。李秉渊与李啟怀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李啟怀想着自己父亲无事也很高兴。

        他特意找了些伤药托人送去西北，虽然皇上与自己母妃都送了，但这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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